汉文四十三年。
满堂的连家后院,落满了逃花,这个季节,也正是大临都城难得到不落雪的一个短暂的春季。
连城荡在高高的秋千上,玩的有些忘乎了,可一个身影却不合时宜的闯了进来,站在桃花树下,仰头看着满树随风而落的桃花瓣,嘴角“裂开”一道温柔的笑,那男子清秀的模样一时间便让荡在秋千上的连城看的痴住了,双脚也忘记蹬在地上,于是越荡越低,直至平衡与地。
年仅十一的禀玄,已是生的百般出众了,眉目间也早就生了一道帝王的英气,侧过的脸庞让秋千上的连城愣住了很久,声色梗咽,结了许久,痴呆的看着那个男子,脸便渐渐的红了起来。
当禀玄侧过目光之下,刚好便与连城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了,一触而过,有些寒冷,虽是春季。
连城红了脸,年仅八岁而已。
禀玄拾起了刚刚沉落的一枝桃花,走进连城,双手而送。
“我叫禀玄,你呢?”
“连城,连倒倾城。”
儿时的第一次对话,连城每次想去来,不是心中作痛,就是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此时的房间中,不知是哪里生起了一股冷风,偶尔吹在耳边,沙沙的作响起来。
连城闭着双眼,已经渐渐的睡去了,不知那睡梦中,是否依旧是当年春季,依旧是当年的桃花沉落。
三两而重,淡淡而去,皇城在这深夜之中陷入了一场漫无止境的沉默,烛光留到最后,也依旧化了,只有门前的两盏红灯笼依旧高高挂起,摇曳不定的模样像是要掉了下来。
这般皇城,哪怕是金碧辉煌,也有一方四角冰冷成海。
“生平息,钗手左握,定要将金线的活好好穿插详细,一线都不可错漏。”
钗房之中,女宫纷纷坐在桌边,面前都是金线银线,何种样式的金花整齐的摆放在桌上,亮的几分刺眼,然而那银珠和白片也齐齐而落的摆放着,一览看去,几分翘样。时不时的几分响声金陵碰撞的声音传来,“叮叮当当”的各落到处。
那教金钗的上了年纪的姑姑来来回回的穿走在女宫的身边,目光偶时而下的看着这些女宫手中制作的金钗,一时摇头失望,一时点头满意。
连城与裴若曦坐在一起,两人倒是蒙着认真的眸子,双手绕着金钗,穿插来回的做了金钗头。
裴若曦收拾了一下自己放在做好的一个线头,巧眼不小心往连城的放在一边的钗身看了一眼,忽是惊了一下。
“连城,你的手可真巧,这钗身上银珠子真是曲弯的巧妙。”说完朝着连城手上正在做的钗头看了去,圆头网线,别有一番看意,忽是又是一惊,伸手将连城手中的钗头一把拿了过来左右番看:“连城,这种钗头乃是西域的圆头钗,你怎么会做的?我进宫三年姑姑都从未教过这些,倒是见着景掌宫做过一次,可巧妙的很,怎么也学不会。”
那金钗附在手中,看似轻盈的很,可那钗头的中心却有些重量,中重旁轻,乃是钗有的极品。
连城笑了笑,双目之间倒是也无意一丝傲意,看着裴若曦精心的端详着自己的钗头,她只言:“这种钗其实不难,若是你想学,今后我可以教你。”
“当真?”
连城微微的点着头,将自己的钗头拿了过来,一边拿了一根较软的金线一边重新往钗头上缠、绕起来,一边说:“这种钗头先要拿轻软的金线把网做了,再拿钗身穿上去,斟酌几分,稍稍用力,就可简单的做好了。”
这西域的圆头钗在连城的口中说出来倒是简单的很,可那一双巧手却巧的不得,绕着金线不打岔一下,熟路的很,连城那弯弯细细的眉总是好看的很,钗而泛着金黄的光打在脸上,晕晕不得。
那裴若曦看的入了神,静静的细细而看,真是本而用心。
两人一试一看,把那姑姑的话都忘乎一边了,哪里还听的下去啊。
“尚宫大人。”
门外猛然一句,惊魂了整个宫珍房的人,伴随着一阵坐起声,整个房中的人都站立了起来,自然,连城放下手中的钗头,与裴若曦也赶紧站了起来,可一起来,衣袖轻轻一摆,谁知那钗头和钗身忽书“哐当”三声就落在了地上,连连弹了好几下。
连城和裴若曦猛然一惊,本是要弓腰去拾,谁知门外之人已经走了进来,众人低头目色而道:“尚宫大人好,三宫大人好。”
见钗掉在地上,连城和裴若曦的脸瞬间便一阵纠色,隐隐约约还起着一丝恐意,揪着一颗心,只望那尚宫大人与三宫大人不往这边走。
门外附了一下,缓缓走进一人,双手附在前头,脚步定而有序,很是严谨,步步轻盈,没有半点响声,一声紫色长袍罗冉而入,一身贵气金帛,亮的灿眼。
众人凝注了呼吸,不敢吱出半点的声响来,进来之人正着模样,神色更是无动而出。那尚宫大人已有五十多岁了,虽是额头几丝皱纹,被粉妆而戴,倒也看不出年纪,那三宫大人随在她的身后,并立一排,跨门而进。
教女宫的姑姑赶紧迎上前,躬身而道:“尚宫大人,今年宫珍房的女宫都在这了。”
那尚宫大人扫眼一周,模样定着不落,开口说道:“阮宫珍,今年入选的女宫里可有几个好的。”
阮秀云踩步上前说:“都是些稍做金钗的人,还未成熟。”
“这先皇的祭祀可就要到了,这宫里的宫女首饰的式样都要赶紧做出来,阮宫珍你也要忙活起了。”
“是。”
这尚宫大人不知是年纪有些吃了力,还是因为先皇祭祀的事情,眉梢捏的很紧,绕着步子朝着人前一走,桌上各式各样的金钗入了眼,细细作了看,却无有定格,走了好几步,似乎看着了些不同,侧身而看,目光定在了一支金钗上,伸手将其拿了起来,端端而看。
而这支金钗的主人却是那兰寸西儿,见着这尚宫大人拿起了自己做的金钗,心中不免有些窃喜,显露在脸上,带着淡淡的喜笑。
“进宫多少年了?”尚宫大人问道。
兰寸西儿一阵笑道:“回尚宫大人,奴婢进宫三年了。”
那兰寸西儿本是想着这尚宫大人会夸赞自己一番,可自己一说完,却见尚宫大人手上一用力,那金钗忽然折弯了起来,西儿被吓的脸色忽然发青了,原本心中的一阵窃喜忽然便一阵忐忑,额头一阵大汗而出。
尚宫大人将手中的被自己捏弯的钗一把甩在了桌上,脸色这才起了一丝波澜,看着那西儿而说:“进宫三年,却连钗身细硬如何换用都不知,倘若金钗落地而折弯,岂不可劣钗
?”
“奴婢……”西儿哽咽,害怕的惊慌失措,跪地俯身撑地:“奴婢明白了,谢尚宫大人教诲。”
“这不是教诲,是提醒,在这宫里头办事,便不可一字错,一步错。”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不会再犯了。”
那兰寸西儿紧张害怕的红了眼,撑在地上的手都抖颤了起来。
果不其然,这尚宫局的尚宫大人倒是一个厉害的角色,一句话就要人抖三颤,年岁深知,进宫四十多年,人生之道,懂的彻底,本也不是想着为难,可三年之际,却只学的这些,想之便怒。可定眼三分,尚宫大人便抬脚前移,转身而去,嘴里只晃过一句:“起来吧。”
碎步致前,不再理会那身后起来的西儿,绕了一周,走到连城的面前,只见一眼便继续走着,可却迈走一步,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脚下蹭了一下,却立即就抬起了脚。
这一踩,连城却揪起了心,这金钗不慎落地,还被踩到,定是会被受罚。
尚宫大人低头而看,那三宫大人也被跟上前去看了,只见那西域的圆头钗落在地上,显得“苍凉”,却依旧刺眼。
“这是谁的钗?”尚宫大人语气有些轻微的重了起来。
连城先是一颤,本是要回答,谁知这话才到嘴中,身旁的裴若曦便抢在了前头:“是奴婢的,是奴婢手笨,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钗头落了地,裴若曦代连城请了一命,自然算是一场惊了。
自然,虽说那尚宫大人夸了一声,可也落了地头钗,阮秀云自然是不会不作看见而过的,说了一声罚,便让裴若曦一个人去锦绣殿送宫女们的钗头。
晚至而来,大雪虽是停下了,却还是寒极。
两盏大红灯笼像是照透了一半的天似的,却又有些微弱,半遮半透的照在白雪上,泛着让人晕眩的白光,甚是银丝银光的。
踩着细雪之上,时不时的发出了一阵“沙沙”的响声,却又有些踉跄。
连城与裴若曦两人提着一个红色的盒子,手提竹条灯笼,晃着几丝,影子都被懒懒散散起来,与这寒冷的天相应成对,甚是一股冷风而入,穿身的直心的感觉。
“连城,待会到了锦绣殿外,我拿进去就好。”还未到锦绣殿,裴若曦便寒蝉几下的说了起来。
连城答道:“你只管送去,我在外头等你。”
碎言了几句,蹒跚而过,细细白雪总是不化,结成了冰条挂在了红墙边上,尖尖细细的发了寒,一看便心中凉凉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