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一只被捕获的野兔,徒劳的挣扎中被随意被扔上了车,车里虽然垫着厚厚的茅草,但仍痛得她低呼一声。顾不得许多,她飞快的支起身子,靠上马车的后板,一双莹亮亮看顾过来。
宁卿的脊背顿时一寒。
她的手立刻悄悄的在旁边摸索,想要寻找称手的利器,但是第一把摸到的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褶皱的皮肤冰冷如铁,宁卿猛地缩了回来。
“不用看了。你左边还有一个。”阿布勒往后面靠了靠,躺在一双柔软的大腿上,那是一个面如死灰的农家姑娘,双眼无神,凌乱的发丝,还有脖颈间斑斑点点的牙印,都预示着在这个女子身上发生了什么。
宁卿警惕的看着他,目光从他肩膀和手臂上包裹精细的绷带上扫过,顿时流露出一丝不忍和愤怒。
这样的绷带从上面的颜色看来已有数日时间,而且包裹的接口都巧妙的衔接在一起,一看便是出自灵巧的女儿家手里。
她几乎立刻就可以推测出这里面这个关于引狼入室的悲剧。
然而只是目光的变化,已经让深谙人心的阿布勒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你倒是不笨。”
“阁下也是一如既往。”宁卿毫不客气,冷冷的看着,“不,应该是变本加厉。”
“我认得你。安北城里,姑娘也曾救过我呢——那一口药汤喝下去,只觉得浑身酥麻。”他似笑非笑,“不过,看来你和慕容昕的交情也不差呢?啧啧,我想到他看见你中箭的样子……”
“是你?”重兵把守的竟然没有杀了他。
“是我。拜慕容昕所赐,我在阿莱家里躺了足足四天。”
阿布勒伸手拍了拍那个女子的脸,像是在拍一具毫无生命的布偶,难得的解释:“其实,我也不想。只是阿莱出去的时候,她这个不省心的老爹想要去告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便只能斩草除根。”
他扬起嘴角,那道伤疤像极了嘲讽:“本来只想弄死她那个坏心眼的爹,结果却不想被这个老女人看见了——没办法。反正阿莱也喜欢我,正好带他们一起回大烮。”常年在边境讨生活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一身友军的军装糊弄的,必然是他露出了什么马脚,而被这可怜的老人探析,结果枉死于此。
“人死当入土为安,可是你将他们带在车上却是何道理?”宁卿不忍的看了那个已经吓傻的阿莱一眼。
“既然死了,当然不要浪费。我做的风干肉,呵,那是大烮一绝。”他眼底暗光闪动,一双野狼般的眼睛紧紧盯住宁卿。
宁卿一瞬间毛骨悚然,已然忘记了恐惧,巨大的愤怒壅塞她的胸口,她伸出颤巍巍的手指,连指了阿布勒几下,才哆嗦着骂出:“你还是人吗?!”
阿布勒哈哈大笑,斜睨了宁卿一眼,答道:“好久没有听到别人这么客气的说我了。”他将脸埋在阿莱怀里,女孩的衣衫凌乱,几动之下,雪白的柔软露出来,他满意的緭叹一声,转瞬脸上又是一瞬间的失望:“和我那个女奴阿妈的味道,不太一样。”
宁卿刚刚动了动脚,对面的阿布勒仿佛耳朵上也长了眼睛:“如果想死的体面一点,最好乖乖呆在那里。”他懒洋洋坐起半个身子,透过粗陋结识的马车看向外面,疾驰的行进中,可以看见在更远的地方,烈火肆无忌惮的蔓延下去,仿佛有人无声的牵引,沿着一片火海一直烧向遥远的北营方向。
他一直看着那闪烁跳腾的火焰,忽的眼眸一亮,像想到了什么要紧的喜事,本来因为战败的颓废一扫而光,缓缓一笑:“也许,你也不用死。有个好机会在眼前,对你,对我,都是。”
他利落的起身,摸住缰绳,猛的一抖:“驾。”顺着寒风进来的是马匹奔跑的鼻息和火烧之后的柴灰味道。
阿布勒嗅嗅鼻子,略略调整了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而另一边,忧心忡忡的女奴牵了马匹准备过河追赶,碎冰已不堪重负,只走了不到一半,先头数骑连人带马已经齐齐掉了下去,碎冰完全裂开,新生的河面汹涌着刺骨的流水,剩下的人立刻被阻挡在河对岸,眼睁睁的看着马车越跑越远。
这样子一直走走停停,阿布勒极其警觉,从来不肯轻易多跟进一步,但他有一双狗鼻子,只需要嗅一嗅,便知道来路去向。
他说话的腔调不快,尾音略略上扬,然声音冷僻,听起来总是让人有种寒栗之感,不止一次,他流露出想要将两具尸体的大腿肉做成风干肉的想法,宁卿也不多说,只露出底牌:“我这条命想来对你也是有些作用,如果你要对他们动手,我便立刻自决于此——活着不容易,死倒是简单。”
阿布勒闻言饶有趣味,倒也不再提,只是说:“你若尝过我做的风干肉,嘿嘿,极薄极薄的一片,几乎呀透明的切片,放在已经炒热的椒麻里面一蘸,送到嘴里,又酥又香,倘若再配上鲜浓的奶茶,或者一碗甘冽的泽草酒——世间的美味莫过于此。真让人怀念啊……”他眼里出现一丝神往,超越食物和声音,像是追寻到某些温暖的记忆,面孔也有些柔和起来。每当吃着这样食物的时候,他便想起自己那个无能为力却耗费所有来庇护他的女奴姆妈。
然后便是一种更深更烈的痛楚,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回深沉的模样,转回过头,一口咬在阿莱的柔软上,淡淡的血丝露出来,他像吮吸甘美的乳汁一般拼命的吮吸着,而手,已经伸进了阿莱散乱的小衣里面,然后从上面缓缓滑下去,几乎不用想象,便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个阿莱仍旧傻呼呼的模样,似乎完全被吓傻了,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宁卿不忍直视:“阿布勒!”
“怎么?你想先来?”他有片刻的意乱情迷,半抬起头,“咱们有的是时间——我还没有尝过王爷的女人是什么滋味呢?”
就在他开始松开自己腰扣的时候,宁卿忽然闻到一阵非常恶心的味道,阿布勒也闻到了,整个马车里面都是让人几欲呕吐的味道,吓傻的阿莱以至于大小解都不知道说话,天寒地冻,小解可随着马车落下,味道稍解,但是出恭……
阿布勒面色一变,一脚踹向阿莱,然后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将马车勒转,他躬身准备将她拖下去:“说过多少次,怎么又忘了?嗯?来,让我来给你好好洗洗长长记性。”
他走在前面,回头看了眼宁卿:“在我回来前,将这里打扫干净——不然,你知道的。”
马车停下的旁边是一汪水泽,烈火显然也并未全数烧毁这里,斑斑的灰尘夹杂着刺目的绿意,透过掀开的粗麻车帘,宁卿看见阿莱被拖下去的瞬间轻轻眨了眨眼睛,她第一次有了表情,那表情却是痛苦而决绝的,她的眼睛一直看向马车的另一边。
宁卿便明白,这个可怜的女子哪里是疯,分明是一直装疯,她亲自带回来一条蛇,然后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只怕这内疚早晚也会将她折磨死。
只是很短的一瞬,车帘迎头砸了下来,她听见有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衣物被尽数撕扯碎裂的声音,然后她听见了冰冷的水声,单调而重复的入水声。
宁卿在车上摸索半天,也只找到一块半裂的木板,她咬咬牙,轻轻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抬眼看去,荒芜的野草从里,阿布勒的腰带扔在一旁,而他面前的阿莱更是衣不蔽体,被他用手抓着头发一下一下往水里按着,她开始还在傻笑,后来笑都笑不出了,只渐渐剩下喘息的劲儿,阿布勒便将她扔在一旁,折身去洗手,宁卿悄悄挪下一条腿,轻的不能再轻,只恨不得自己变成一片树叶。但他耳聪目明,似乎听见了什么,正待回头,一旁喘气的阿莱忽的嘿嘿一笑,向着这个她向来畏惧的阿布勒爬了过去。
她全身湿透,一身雪白,饱满结实的身体若隐若现,阿布勒看着她,她脸上是傻才有的那种浑然天成的清澈,一直爬到阿布勒身旁,她将自己冰冷的脸靠在他的腿上:“冷。嘻嘻。”她终于开口了。
阿布勒面有触动之色,这回却没有推开她,阿莱贴的更近,柔软的丰满紧紧贴着他的腰腹,他的身体慢慢有了些许变化,这变化显然吸引了阿莱,她歪着脸看了看,忽的伸手握了上去,阿布勒顿时一声低喘。
他一伸手,径直将阿莱捞到了自己身上:“小东西,终于饿了?”
宁卿心慌意乱,即使前一世她也曾了解过,但是活生生发生在自己面前毕竟不一样,她知道这是阿莱故意拖延时间,想来因为她护住阿莱父母遗体,让这个装傻的姑娘心生最后的义勇。
她侧过脸,小心翼翼的放下另一只脚,从马车另一边看过去,那里是一道起伏的缓坡,火势并未能蔓延到那里,她紧紧握住半边木板,只穿了白袜的双足落地无声,然而刚刚走了几步,忽听的阿布勒一声满足的叹息,她心底一惊,准备立刻拔足狂奔,只听见一声嘲弄的声音:“怎么办?你苦心救得人没想过来救你呢,就打算这么走了。”
宁卿回过头去,只见阿布勒已经简单的穿戴好,而他面前的阿莱却是更加难堪而凌乱,她的脖子被阿布勒紧紧掐住,整张脸已经涨的通红,隐隐发紫:“这辈子,上一个骗我的女人,被我扔到了发情的公马群里。”他嘴角扬起,面色阴鸷:“你装的可真像啊,险些就被你蒙过去了。何必要装,你想傻——还不容易吗?”
宁卿用手掂了掂木板的分量:“放开她!”
阿布勒冷笑,直接扬手一扔,真的放开了阿莱,但这一扔,却是直接冲着宁卿来的,她避无可避,被兜头砸下,顿时眼前一黑。
等醒过来的时候,整个马车已经没有异味。宁卿被塞住了嘴巴,绑住了手脚,扔在角落里,手腕上的绳索有些硬,她几番挣扎,也动不得分毫。
一旁的马车上,还躺着几乎未着寸缕的阿莱,她仰面躺着,一动不动。马车里面没有阿布勒的身影,外面听的一片兵荒马乱的喧哗声,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她呜呜了两声,但是阿莱毫无反应,宁卿连忙一点一点挪过去,用捆住的双脚去触碰阿莱的身体,软绵绵的好像棉花一般,她暗暗觉得不对,定眼看去,心头大骇,只见阿莱的手筋脚筋都已经被人挑断,她眼神涣散,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一动不动,毫无意识,却是真的傻了。
宁卿一见顾不得太多,立刻手脚并用,使劲挪到的马车缝隙旁,透过裂缝看出去,只见整个外面一片燎天火光,迟来的风向从四面八方吹想这里,整个北狄残部完全龟缩于后面的北营,而火还在不停的向里面渲染着火势,浇了桐油的地方就像明亮的灯塔,指引火势一路向前。
马车现在停放的位置是北营旁边一个缓丘上,刚刚在贯玉军和北狄骑兵之间的外围地带,将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而因为野草的和从木的遮挡,下面的人却看不到这里。
她看见贯玉军前,军容整顿,气势如虹,更远的地方,接到命令的褚勐带着休整完毕的五万北营军压阵其后,而原本不可一世的北狄蛮人,现在正逐渐被完全挤压到葫芦形的北营里面。
她彻底明白为什么当日慕容昕要不做丝毫抵抗就放弃北营,他早已算好这一切,初春的北风风向,融化的积雪,桐油的朝向,甚至河流结冰消融的程度,全部都丝毫不差,然后汇聚天时地利,将整个得意洋洋的北狄蛮人困守在北营,而北营里面,想必他们做了更多的准备。
果然不出她所料,随着盾牌的准备,弓箭手就位,加了烈药的引弓将箭簇射进做了标识的北营中,一处处火被点燃,蛮人此时实力尚存,赫连凿凿连躲带跑回到大本营,带回了一万多有生力量,加上原本在北营的五万兵马,完全可以一战。势均力敌。
所以,看见贯玉军只是点燃了他们的帐篷,蛮人并未惊惶,只是加大整顿的力量,按照不同的部落,军队在不断的汇集,各种不同的部落图腾挥舞着,蛮人速度很快,一支支利剑般的军队整军待发。
赫连脸上还有黑色的草灰,他抹了把脸:“慕容小儿,躲了这么久,终于肯出来见见你老子了?”
慕容昕手上换了一条倒刺马鞭,此刻脸上含风带霜,回了淡淡一笑:“听说赫连单于气力惊人,只可惜却是没机会看了。”
赫连冷笑:“有,怎么没有?本单于马上让你看个清楚!”他手上换了一对铁锤,足足百斤有余,拎在手上却像是木剑一般轻巧。
慕容昕脸上的笑意更深。
赫连才要说话,忽然听见一声惊天巨响,紧接着,便是另一声,接着,第三声,哗啦啦,如同早春的闷雷,响彻四野。
马儿惊惶,即使久经沙场的战马也受不了这震耳欲聋近在咫尺的爆裂声。他在一片混乱中发现,那些燃烧的军帐,一旦烧到最下面只要熄灭,紧接着便是巨爆声。
慕容昕点点头:“这硝石、硫黄放在特制的陶瓷罐里面,加了铁削,果然威力更大。”
赫连大怒:“慕容小儿,无耻至极!”
慕容昕沉声回答:“听闻赫连单于闲时也曾读我大烮书籍,竟连兵不厌诈也没听过吗?”
赫连冲部落主大吼:“还不快传令下去灭火!”
几个部落主面色惊惶,已经生了退意,听了这话立刻道:“快!全部后撤!”
赫连眼睛通红:“想死吗!”
“单于,我们中了圈套啊!我的部落就剩下这些精壮男子了……”
“单于!我们撤吧。”
“谁敢说撤,我第一个要了他的命!”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