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万籁俱寂。
应天府大门前的两只灯笼照亮了牌匾上“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一道人影趁着夜色,翻过了围墙,进入了府衙内。
人影是一个身着玄衣蒙着面的男子,蒙面男子在府衙内摸索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府里存放卷宗的库房门前。
门前有两个官兵把手着,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轻而易举地将两人解决掉,蒙面男子举刀劈开门前的锁,进入了库房。
打开门,书卷陈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偌大的房间里立着一排排书架,陈列着一套套卷宗。
蒙面男子快速地扫过,约摸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身形一闪,离开了库房,来到了另一排屋子前。
悄无声息地放倒了巡逻的官兵,男子进入了屋内,来到床前。
床上睡着的正是应天府府尹谢俊安,谢俊安呼吸平缓,显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闯入。
直到脖子上架上了一把凉凉的大刀,谢俊安才猛地惊醒过来,刚想尖叫,却被人迅速捂住了嘴。
“十年前平西将军抄家灭门一案的卷宗在哪里?”蒙面男子冷冷问道。
谢俊安被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被捂住了嘴巴,说不了话,只得摇摇头。
“要是敢乱叫,你的脑袋和脖子就要分家了。”蒙面男子威胁道。
谢俊安连忙点点头。
蒙面男子放开了手,“说,到底在哪里?”
谢俊安哆嗦着道:“不……不见了……”
蒙面男子将刀往前一推,谢俊安脖子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怎么会不见了?”
“十年前库房发生了一场大火……扑灭后很多卷宗都被烧毁了……也……也许那套卷宗也被烧了……”谢俊安哆嗦了好久,才将一句话说完整。
“好好的怎么会失火?”蒙面男子怒道。
“不……不知道……”谢俊安被吓得早前都要哭了,裤裆下面已经湿了。
“不是有备份的卷宗吗?备份在哪里?”蒙面男子冷声问道。
“备……备份的也一起烧毁了……”
“看来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要要要……”谢俊安急忙道,谁不要脑袋啊。
“那还不交出来!”
见没法蒙骗过去,谢俊安只得交代道:“备份的卷宗在我床下木板的夹缝里。”
蒙面男子闻言喝道:“还不起来!”
“是是是……”谢俊安赶紧滚下床,那冰冷的大刀始终紧贴在他脖子上,让他一秒钟都不敢松懈。
“打开!”蒙面男子命令道。
谢俊安依言翻来床上的被子,抬起床板,那夹缝中果然塞着一套卷宗。
“不是说被烧毁了吗?”蒙面男子翻了翻,确实是十年前的卷宗。
谢俊安哆嗦着道:“十年前我怕备份丢了,就没将它放在库房里……”
“你早知道库房会失火?”蒙面男子冷声问道。
惊觉自己失言,谢俊安连忙道:“不不不,我哪里会知道,只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以防万一……”
蒙面男子当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问道:“那还有谁知道这套卷宗的存在?”
“没,没有了。”
当年的这个案子太过于重大,谢俊安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将备份卷宗藏了起来,连老婆孩子都没告诉。
蒙面男子问完了,一个手刀劈向谢俊安肩膀,将他放倒后,趁着夜色,离开了应天府。
*
诸葛瑾沐浴出来后发现宫无澜负手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
用晚膳的时候,诸葛瑾就感觉今晚的宫无澜似乎有些沉默,只默默地给她夹菜,一句话也没说。
习惯了他动不动就耍流氓,突然安静下来,诸葛瑾倒有些不适应了,难道他有什么心事?
男子笔挺坚毅的背影让诸葛瑾心中一动,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你今晚怎么了?”诸葛瑾问道。
宫无澜转过头来,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活像是深闺怨妇。
他知道他不该老是吃醋,可今天听到诸葛瑾问那个女人关于玉子归的事,他心中还是不舒服。
他一直在等她主动解释关于那个男人的事,等来等去,还是不见她开口,她是没把他当成自己人,还是在她心目中那个男人比他重要?
一想到这个,他心中就酸胀得难受!
“你……”宫无澜才说了一个字就住了口,深吸一口气,好吧,不能把她逼得太紧,还是等她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没事……”
诸葛瑾奇怪地看着他,这男人似乎从解决了雷倾儿,上了马车后就一直不说话了,脑中突然灵光乍现,诸葛瑾反应过来,他难道是在介意她问玉子归的事?
诸葛瑾从来不习惯向人解释,当然也不会主动说什么,可是现在看到这男人心有芥蒂,她竟然有些愧疚,莫名地,她不想让他心中不舒服。
“你想知道玉子归的事?”诸葛瑾问道。
宫无澜闻言眼睛一亮,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看向窗外,“我是那样小气的男人吗?不过是你过去的一个朋友,我是不会介意的……”
诸葛瑾眼中闪过狡黠,说道:“既然你不想知道,我也懒得说了,浪费口舌……”
宫无澜猛地转过头来,咬牙道:“我有说过不想知道吗?”
诸葛瑾失笑,这男人冷酷起来的时候能把人吓死,傲娇起来的时候又别扭得让人觉得可爱,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逗他玩儿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呢?
夜风寂静,轻轻抚过发丝,月色温柔如水,渲染了人的情绪,诸葛瑾第一次敞开心扉跟人说起小时候的事。
宫无澜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将下巴靠在她肩上,静静地听她讲着。
“玉子归是我爹一个老友的儿子,老友在京城无依无靠,临终前便托我爹照顾他未成年的儿子,从此玉子归便生活在诸葛家……”
诸葛瑾还在襁褓中的时候,玉子归已经五岁了。
也许是因为爹娘早逝,又寄人篱下,玉子归性格乖巧,从来不让诸葛瑾的爹娘操心,对下人都彬彬有礼,谦让有加,府中上上下下都尊敬地称他“玉公子”。
玉子归在学堂里不喜欢跟人说话,也不喜欢结交那些权贵家的公子,倒是挺喜欢下了学就逗她玩儿。
那时候诸葛瑾只是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婴儿,心智却是成人的心智,一个屁大的小孩整天在她面前晃悠,还费尽脑汁地想要逗她笑,她当然不会理睬,感到烦了的时候,就张开嘴巴干嚎。
看起来像是在哭,其实半点眼泪都没有,她想的是,只要她“哭”了,这小屁孩就不会这么乐此不疲地想要逗她笑了吧?
哪想到玉子归见把她惹哭,连忙愧疚地将她抱起来,不厌其烦地哄着她,给她讲在学堂里的趣事儿,想她逗笑,比奶娘都尽心尽力。
诸葛瑾小胳膊小腿的当然没有力气反抗他,只能任由他抱着,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渐渐地久了,诸葛瑾倒没那么排斥他了,甚至习惯了他的存在。
从她半岁能语到一岁学步,再到两岁能文三岁学武,玉子归始终陪伴着她,如兄长般对她呵护备至,爹娘也对她百般疼爱。那时候诸葛瑾体会到了这世间最宝贵的亲情,也慢慢抛开了前世杀戮残酷的记忆,开始学着融入这个时代里。
三岁拜了天绝老人为师后,诸葛瑾到千绝山学了几年艺,八岁的时候才艺成回家。那时候玉子归十三岁,个头长得很快,长身玉立,已经风华初绽。
五年不见诸葛瑾,玉子归仍是如小时候那般喜欢逗她玩儿,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诸葛瑾也把他当成哥哥般信任,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然而,就在诸葛瑾十岁那年,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那天晚上,是七夕夜前夕,娘喜欢放花灯,爹便答应了七夕夜全家人一起出去放灯。
就在爹娘开心地讨论着哪条街的灯市最热闹的时候,毒龙教悄无声息地上门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当诸葛瑾察觉到陌生人的气息,赶到爹娘房间的时候,发现爹娘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凶手转头看见她,歹意又起,竟然丧心病狂地对一个十岁的小孩子使出了烈焰掌。
诸葛瑾那时才十岁,虽然学了武功,但内力却不及他深厚,而且那人杀招凌厉,招招要制她于死地,诸葛瑾不慎被他打中,若不是千绝山那老头子打着检查她技艺的旗号上门讨酒喝,那晚正好也在诸葛府,跟爷爷合力救下了她,她恐怕已经命丧烈焰掌之下了。
奇怪的是,那晚过后,玉子归也莫名失踪了,爷爷派人找遍了诸葛府上上下下,玉子归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了无踪迹。
诸葛瑾也猜测过玉子归的失踪也许跟毒龙教有关,这些年暗音阁在查探毒龙教的同时,也一直留意着玉子归的消息,然而八年过去了,玉子归到底是生是死,了无音信。
因此上次玉子归时隔八年后再次出现时,诸葛瑾才会那般震惊和失态。
关于玉子归的事,诸葛瑾除去她的灵魂是来自现代的没有说,其他的都告诉宫无澜了。
以古人的思想,能接受得了“穿越”这种事吗?而且现在她和宫无澜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到让她愿意对他和盘托出的程度,如果可以,诸葛瑾希望前世的记忆永远尘封,毕竟那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所以在你心里,只是把他当做兄长?”某男人顿时感觉身心舒畅了,语气中含了一丝轻松。
诸葛瑾点点头,玉子归于她,确实是亦兄亦友。
第一次听诸葛瑾说起她爹娘的事,想到那时她才十岁,不但经历了世间最痛苦的生离死别,还中了毒掌,这些年来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宫无澜的心就像被人紧紧揪着般难受。
为什么他没有早点遇上她,没有早点爱上她呢?宫无澜现在才知道什么叫遗憾。
不由自主将她抱紧,宫无澜语气中满是疼惜:“诸葛瑾,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低沉的声音带着能抚慰人心的安全感,诸葛瑾的心也在震动,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想要依赖一个人,寂寞了太久的灵魂,总有一天也会觉得累的吧?
她习惯了俯视天下,习惯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现在又开始慢慢习惯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习惯这个男人将她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
宫无澜将下巴靠在她肩上,诸葛瑾望着这如水月色,谁都没有再说话,安静地享受着夜晚的静谧。
房间外突然想起一道声音:“公子,属下有事求见!”
是扶松。
诸葛瑾眼中微露诧异,这么晚了,扶松还有什么事?
诸葛瑾拿了一件外袍穿上,才回道:“进来吧!”
扶松推开门进来,看见宫无澜坐在桌边,丝毫不觉得意外。
“有什么事?”诸葛瑾问道。
扶松单膝跪在诸葛瑾面前,冷硬的脸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属下有一事相求!”
诸葛瑾隐隐猜到了什么,道:“你说吧。”
“属下想请公子帮属下翻一个十年前的案子。”扶松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套卷宗,递给诸葛瑾。
诸葛瑾接过来,足足几十页的一套卷宗,纸张陈旧,确实有些年头了。
“你先起来吧。”
扶松起身,静静地等着诸葛瑾看完。
卷宗上记载的是北冥应天府十年前审理的“平西将军通敌叛国”一案。
十年前平西将军秦京领兵出征栖月国,经过一个月的激战后战败,回京后被部下指证平西将军通敌叛国,将北冥的军事防御地图偷偷给了栖国,因此导致北冥军队打败。北冥帝大怒,将秦京打入天牢,不久后便满门抄斩。
秦家一家上下一百四十九口人无一幸免,当年此案在北冥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看到诸葛瑾翻到最后一页,扶松才说道:“属下本名秦珂,正是平西将军独子。”
当年秦京正好认识一个牢头,便求那牢头帮忙,使了“掉包计”将唯一的血脉偷偷送出大牢,为的是延续秦家香火。
秦珂当年也不过十三岁,全家被灭门,只有他苟且偷生,唯一支持他活下来的便是——仇恨!
“你父亲是被冤枉的?”诸葛瑾问道。
“是,家父忠心耿耿,通敌叛国的罪名全是胡扯!是我爹的一个部下受人指使,捏造了我爹通敌叛国的伪证,北冥帝是非不分,应天府冤屈不伸,灭了我秦家满门!”
扶松拳头紧攥,手背青筋暴露。
“诬陷你父亲的人是谁?”
“正是奸贼李冠!”
自古忠奸不两立,十年前李冠和秦京正是一对政敌,趁着秦京出征之际,李冠买通了秦京的部下,将情报偷出来送到敌军营帐,使得秦京十万兵马几乎全军覆没。
秦京大败回京,那个部下又受李冠指使,出来指证秦京打败仗的原因是与敌人私通,故意败给敌人的,北冥帝不问青红皂白便下旨将秦家老小抓入大牢,应天府草草审理了此案,便奉旨斩杀了秦家满门。
“背叛你爹的部下可还在?”
“在!正是朱达,他原是右先锋,秦家灭门后他便投靠了李冠,一路平步青云当上了右将军。”扶松道。
诸葛瑾想起那天在城门口见到的右将军朱达,那样的人如果是凭真本事当上右将军的,那才是奇怪了。
秦珂怀着报仇的信念,苦练技艺,就算不能为家族翻案,他也要手刃奸贼,为家人报仇!
三年前,秦珂刺杀李冠失败被追杀,从北冥逃到天齐,正好遇上诸葛瑾。
当时秦珂已经奄奄一息,诸葛瑾把他救下,也不问他的来历,给他取名“扶松”,将他留在了帝师苑。
这三年来扶松都在感激公子给了他一个庇护,使得他不用再如丧家之犬般四处躲避仇敌的追杀。
扶松时刻都在想着报仇,因此这次诸葛瑾来北冥,他也跟着来,为的就是寻找机会报仇雪恨!
那天在满客楼见到李冠,扶松极力压制着自己,若不是怕给公子带来麻烦,他早就动手杀了李冠了,就算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今天诸葛瑾在应天府堂上状告北冥太子,使扶松萌生了请求诸葛瑾帮他翻案的念头,于是今晚便潜入应天府拿来卷宗。
单凭他一己之力,当然不足以扳倒李冠,但是对诸葛瑾,扶松有着莫名的信心,公子这般神通广大,说不定真的能帮他。
抓住了一线希望,扶松才斗胆请求诸葛瑾帮忙。
“公子若是能帮属下翻案,属下愿为公子当牛做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扶松下跪道。
诸葛瑾将他扶起来,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轻易下跪。”
“公子三年前救了属下,便是属下的恩人,属下跪公子心甘情愿。”
“我替你翻案!”诸葛瑾沉声道。
“多谢公子!”扶松惊喜道,向来冷硬的面庞涌现着激动。
有了公子的帮忙,秦家背负了十年罪名一定可以沉冤昭雪!
“你先让暗音阁搜集当年李冠诬陷你爹的证据,找到了证据我才能帮你上诉。”诸葛瑾道。
“是!”
扶松心中一阵感动,公子竟然愿意为他动用暗音阁的力量,这些年他虽然替公子管理着暗音阁,但从来不敢为了自己的私利随意派遣暗音阁的人。
扶松说完退下。
诸葛瑾拿着那套卷宗,又翻了几遍。
“帝师大人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一个属下的事都如此尽心尽力,当了帝师,又当起状师来了。”宫无澜打趣道。
别人只知道诸葛瑾狠辣果决,谁又知道那样冰冷的外表下,其实包裹着一颗柔软的心呢?她自己从来不肯吃亏,也不会让手下的人吃亏。
“此事也许还需要你帮忙。”诸葛瑾看了他一眼,说道。
“乐意效劳!”宫无澜笑嘻嘻地凑近,“不过,我今天可是说过了,我帮你一次,你就要亲我一下……”
诸葛瑾:“……”
还有比他更无耻的男人么!
*
第二日,天齐帝师在应天府当堂状告北冥太子一事就在黎阳城闹得沸沸扬扬,酒肆茶馆里都在议论着这位天齐帝师,帝师大人如何品貌非凡,如何气质卓越,如何惊才绝艳,如何漂亮地反击了李太傅。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北冥帝一拍龙案,勃然大怒道:“没用的东西,竟然连一个诸葛瑾都扳不倒,朕要你们何用?”
下面正跪着应天府府尹谢俊安和太子太傅李冠。
谢俊安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吱声儿了。
李冠则抬头道:“皇上,那诸葛瑾太会狡辩了,竟然将太子牵扯进来,若是要定她的罪,那么太子也要获罪,因此臣才不敢妄自作主,还请皇上定夺!”
北冥帝怒气稍敛,说道:“不管怎样,朕要将诸葛瑾定罪!”
“那么太子……”李冠迟疑道。
“太子已经被杀害了,若是太子在天之灵知道朕没能替他将杀害他的人定罪,定会怪罪朕,因此,即便是让太子担上罪名,也要将那天齐帝师定罪……”北冥帝重重叹了一口气,沧桑道。
白发人送黑发人似乎让他心力交瘁,这半个月来头上的白发又添了许多。
李冠顿时明白了北冥帝的意思,就算让太子担上罪名,也要扳倒天齐帝师。原本李冠以为北冥帝绝不会同意让太子获罪,死了还不得翻身,因此才不敢将诸葛瑾定罪,现在连北冥帝都这么说了,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皇上放心,臣定会将天齐帝师定罪,让她永不能翻身!”李冠信誓旦旦道。
“谢大人知道朕的意思了?”北冥帝看向仍自垂着头的谢俊安。
谢俊安急忙道:“臣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了就下去吧。”北冥帝挥挥手,闭上眼将头靠在椅背上,似是疲惫不堪。
“是,臣告退。”谢俊安赶紧出去了。
“臣也告退!”李冠也出了御书房。
听到关门声,北冥帝睁开眼,神采奕奕地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憔悴。
眼中精光乍现,天齐帝师?只要扳倒了她,天齐皇帝就没有可以倚仗的人了吧?
*
季康顺着毒龙教特殊标记的指引,来到了黎阳城郊外。
看到站在湖边的男子,立即单膝跪下:“属下见过雷大人!”
男子正是二长老派来与季康一同夺取龙魂令的雷鸣,二长老的心腹。
雷鸣转过身来,刀疤横亘的脸上狰狞异常,说道:“既然已经确定龙魂令在诸葛瑾身上了,就尽快动手!”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云堂主迟迟不肯动手,属下也不知道云堂主在想些什么……”季康附和道。
“长老说了,先让云寒去杀诸葛瑾,试探他是否有二心,如有二心,便可杀了他,你此次若是立了功,便升你为堂主!”
季康闻言心喜,连忙道:“是,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就在今夜!”
*
华灯初上,颜如风脚步轻快地来到诸葛瑾房间门口,全新的蓝色袍服,墨发梳得整整齐齐,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清新俊逸,显示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
轻敲了几下门,颜如风问道:“诸葛?”
不一会儿,诸葛瑾就从里面打开了门,见是颜如风,不由问道:“如风有事?”
颜如风俊脸上如沐春风,笑道:“来北冥许多天了,都还没有逛过黎阳城,听说黎阳城的夜市很繁华,你有没有兴趣逛逛?”
诸葛瑾听了,也有些兴趣,不过就她那辆招眼的紫檀木马车,出去的话可能会造成很大的轰动,特别是近几天黎阳城百姓对天齐帝师的好感爆棚,估计会被围得水泄不通。
看出诸葛瑾的顾虑,颜如风说道:“我们就走着去好了,夜市离这里也不远,正好一路看看北冥的民俗风情。”
“那好,我换件衣服,你稍等片刻。”诸葛瑾点头道。
颜如风应了。
诸葛瑾转身回房,不由想到宫无澜今夜出去办事了,回来肯定要找她,要不给他留个字条?
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几个字,诸葛瑾换了身衣服,就和颜如风出了门。
北冥的百姓多是敦答民族的后代,女子能歌善舞,男子身材高大,性格豪放,年轻男女们没那么多拘束,多喜欢在晚饭后出来游玩,因此黎阳城的夜市上多是年纪不大的少男少女,热闹非凡。
诸葛瑾和颜如风来到黎阳城夜市最繁华的香街,才走到街口就感受到了人潮的密集,摩肩擦踵,街边摆着各种吃喝玩乐的小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你还没有像这样被人挤过吧?”颜如风为她挡去拥挤的人群,笑道。
她从来都是坐在高处,看着别人拥挤的那一个人,何曾像这样跟着一大群人挤来挤去。
“是啊,这种感觉也不错。”诸葛瑾脸上带着新奇。
在拥挤的人群中,体会到人世的繁华,她才深刻地感觉自己是真实地活在人世间的人,而不是受人崇敬的神。
颜如风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诸葛瑾似乎惊了一惊,下意识地挣开,却被他握得更紧。
颜如风转头,一脸坦然地笑道:“人太多,怕被冲散,只好这样了,你不要介意。”
诸葛瑾看他坦坦荡荡的神情,好像确实只是怕被冲散了而已的样子,也不好再挣脱了,只是被他握着的手有些僵硬,似乎怎么也不习惯。
不由自主地想起宫无澜握着她手的感觉,温热的大掌包裹着她的手,带给她的是安全感,而不是现在的僵硬。
“夜市这么热闹,就敞开胸怀玩玩吧。”颜如风带着笑意的声音近在耳边,带着温润干净的气息,说着拉着她来到一个捏泥人儿的小摊前。
摊主见有人上前,立即热情地问道:“两位公子要捏泥人儿?”
摊位上摆着各种各样的泥人儿,男女老少,或坐或站,或喜或怒,栩栩如生,仿如众生百态。
“你想捏什么?”颜如风转头问道。
诸葛瑾不由好笑,这是把她当三岁小孩了吗?这些小泥人儿确实有趣得紧,但她一时也想不出来要捏什么,只好摇摇头。
“你不喜欢?”颜如风眸色微暗。
“不是,是不知道要捏什么。”
颜如风顿时笑了,转头对摊主道:“那就捏我们俩吧,可要花费许多功夫?”
摊主急忙道:“不消多少时间,小的干这行几十年了,分分钟就能捏好。”
说着动作熟练地揉起泥来。
诸葛瑾感觉有些怪异,又不好拒绝,只得任由摊主捏起来。
等的功夫里,诸葛瑾转头,看到旁边摊子上有位大婶在叫卖长生扣,五颜六色的麻绳编织而成,做工精致,样式新颖,不由多看了两眼。
“喜欢就过去看看。”颜如风笑道。
诸葛瑾走过去,借着挑长生扣,颜如风才放开她的手。
大婶热情地介绍道:“这长生扣是俺家儿媳妇亲自编的哩,精美得很,男女都戴得,寓意长寿安康,一生无灾无难……”
诸葛瑾原本只是随意看看,听她这么说,倒还真的挑起来了,手上拿了几个纹路不同的,反复比对了一番。
“喜欢就都买了吧。”颜如风说着掏出钱来。
“只要这一个。”诸葛瑾放下了其他的,手中拿着一个颜色较深,看起来较简洁大气的,对大婶说道。
诸葛瑾见颜如风掏出钱来,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回去再还你吧。”
谁让她从来没有把钱带在身上的习惯。
颜如风不以为意地笑笑,“你还要跟我客气?”
诸葛瑾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就几文钱的东西,推拒反而显得小气了。
回到泥人儿摊前,摊主已经捏好了。
“两位公子拿好喽!”摊主递过来。
颜如风掏着钱,对诸葛瑾说道:“你拿着吧。”
诸葛瑾接过来,两个合起来巴掌大的泥人儿精致无比,活脱脱是缩小版的颜如风和她,不得不说这位摊主的手艺真是炉火纯青了。
摊主看着那道消失在人海中的白色背影,怎么就觉得有点眼熟呢?
一拍脑袋,哎呀妈呀!那是帝师大人!他刚才怎么就没认出来,急忙看过去,哪里还有人影。
泥人儿摊主灵光一闪,发现了一个商机,于是第二天,摊位上多了数十个帝师大人的泥像,百姓们纷纷抢着来买,一时大卖,供不应求。
摊主也从此生意兴隆,乐得合不拢嘴,这是后话。
颜如风和诸葛瑾一路赏玩,穿过了人山人海的街道,来到一条河边,河边不少少男少女在放着河灯,也很热闹。
北冥有“河灯定情”的民俗,少男少女们将自己的墨宝——或几句诗或一个灯谜写在灯上,并注明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等,下游处有人拾到河灯,猜出了字谜或对上了诗句,便可拿着何等来找放灯人,若是情投意合,便可结一段良缘。
还有就是有情男女一起放出河灯,写上美好祝愿,便可天长地久,“河”谐音“合”,因此河灯也被北冥百姓称为“姻缘灯”。
数百盏精致的河灯同时漂出来,荧荧点点的光芒洒在河面上,美不胜收。
“要不要去试试?”颜如风提议道。
“不用了。”诸葛瑾摇摇头道,他们现在是两个大男人,放什么河灯?
颜如风笑了笑,径自拉着她走到卖河灯的地方,说道:“你不求姻缘,我可要为自己求。”
诸葛瑾听了。不由打趣道:“凭你的条件,姻缘还用求?”
像颜如风这样的品貌地位,家世背景,不知有多少媒人上门,不知有多少好姑娘排着队等着嫁给他。
颜如风回头深看了她一眼,认真说道:“不求怎么行?我怕错过了好姻缘,后悔一生。”
诸葛瑾笑了笑,随口接道:“好姻缘天注定,随遇而安吧,求也求不来。”
颜如风后背僵了僵,好姻缘天注定,是这样的吗?
刚开口想说什么,诸葛瑾就突然揽住了他的腰,温软的身子贴近,颜如风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听到耳边清冷的声音:“小心!”
诸葛瑾抱着颜如风,一个快速的翻身落在了数米之外,“咻”地一声,一支暗箭从方才他们站着的地方擦过,飞到河面上射中了一盏河灯,水花四溅!
这支暗箭刚过去,下一支暗箭接踵而至,又对准了诸葛瑾。
诸葛瑾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砰”的一声,有什么碎开,四下散落,那支暗箭也被截住,反弹回去。
诸葛瑾低头看了看,扔出去的正是她一直拿在手中的泥人,方才她一手拿着一个,被她拿来挡了暗箭的正是“颜如风”。
“抱歉。”诸葛瑾有些愧意。
“无妨。”颜如风眼神闪了闪,划过一抹可惜,转头看向暗箭飞来的方向,那头出现了一个身材短小精悍的男子,正是季康。
诸葛瑾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的气息与那夜在客栈中,玉子归闯进她房间时,窗外一闪而过的人有点像,那夜她还射出了银针。
如果不出所料,这个男子就是除了玉子归外,一路跟着她来到北冥的另一个人了。
诸葛瑾则转头看向与颜如风相反的方向,身后果然还站着一个白衣男子,正是云寒。
云寒抱着破痕剑,冷冷看着两人,冰冷的声音显然是对诸葛瑾说的:“最后一次机会,交出龙魂令!”
“云堂主不要废话了,直接上,抓了她,还怕她不交出来吗?”季康已经等不及了,飞身上来,手中的弓弩同时三箭齐发,对准了诸葛瑾。
颜如风挡在了前面,衣袖一挥,就将三支箭打落,季康人也到了跟前,与颜如风对打起来。
诸葛瑾则看着云寒,“上吧!”
云寒的破痕剑应声出鞘,杀气弥漫,身子快如闪电地向诸葛瑾飞来。
两道白影在夜色中尤为显眼,周围人见这里有人在打斗,都不敢靠近,赶紧散去了。
衣影翻飞间,诸葛瑾不由诧异地看了云寒一眼,他手中的剑虽然往她身上招呼,但对准的都不是要害,杀气虽重,却仿佛不是针对她。
云寒棱角分明的脸庞浮现出一抹冷笑,突然转身朝着一个方向飞去,破痕剑脱手,直直飞入河边不远处的树影中。
树影无风自动,利气划落树叶,纷纷掉下来,同时现身的还有一个男子。
“云寒,长老料得没错,你果然叛教了!”男子飞身闪过破痕剑,转过头来,刀疤横亘在脸上,成了最显眼的标志。
云寒一言不发,身形已经到雷鸣面前,手快速地握住剑柄,反手又向雷鸣挥去。
两人随即缠斗起来。
雷鸣是雷霸天的心腹,武功当然不弱,一时间和云寒竟不分高下。
季康的身手比不上颜如风,渐渐不敌,转头见云寒与雷鸣打了起来,眼中阴狠一闪,从怀中掏出一支短笛,吹了起来。
清亮的笛声划过夜空,云寒心中突然一痛,犹如万只虫子不断啃咬着,手中动作慢了一拍。
雷鸣趁机打出铁砂掌,将云寒击飞,随即转身向诸葛瑾飞来。
诸葛瑾迎上来,看见云寒重重跌落在地上,手捂着心口,一脸痛苦,不由有些惊讶。
“诸葛瑾,拿命来!”雷鸣杀招已至,诸葛瑾只得专心应对。
“不怕杀了我,拿不到龙魂令吗?”
“哼!不杀你,你会乖乖交出龙魂令?”雷鸣显然看出了诸葛瑾是不会将龙魂令交出来的。
雷鸣的铁砂掌已经到了最后一重,近乎金刚不坏,掌风凌厉,招招阴狠。
诸葛瑾手中没有兵器,射出的银针也被他躲过了,只得攻少防多,伺机突破他的弱点。
季康见自己不是颜如风的对手,也不敢硬碰硬,只是闪躲着,企图拖住他。
两对人相斗着,一时僵持。
云寒转头看了诸葛瑾一眼,手中一动,将破痕剑扔了出来,“借你!”
雷鸣飞起一脚,想要将飞来的剑踢飞,诸葛瑾早他一步握住了剑柄,转身便使出了精妙的剑法。
反守为攻,局势渐渐回转。
雷鸣凭着肉掌,当然抵不过利剑,只想速战速决,每一次出手都用尽全力,势必杀了诸葛瑾。
诸葛瑾一剑扫出,点中雷鸣的右肩,顿时血流如注。
“十六,交给你!”诸葛瑾说了一声,抽身出来。
暗处的十六立即现身,与雷鸣缠斗起来。
雷鸣脸色变了变,诸葛瑾身边竟然还带了暗卫。
诸葛瑾朝云寒的方向走来,发现他额头上青筋暴露,显然很痛苦,问道:“你没事吧?”
云寒脸色苍白地摇摇头。
“是那个笛子?”诸葛瑾转头看了季康一眼。
“蚀心蛊!”云寒咬着牙道,痛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诸葛瑾顿时明白了,毒龙教擅长巫蛊之术,这蚀心蛊是蛊毒的一种,中者发作时犹如千万只虫子同时啃咬着心脏,痛苦无比。
季康体力渐渐不支,想要逃走,颜如风突然欺身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点了几处穴道,“嘭”地一声扔在了地上。
那支短笛也掉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
笛声停下,云寒心口的疼痛却不曾减弱。
雷鸣见季康被抓,骂了一声“废物”,伸手进怀中掏出一个毒雾弹,扔向诸葛瑾所在的地方。
“小心!”云寒大喊道。
诸葛瑾飞身而起,将毒雾弹踢回去,那毒雾弹原路返回,还没到达雷鸣跟前就炸开了,漫天的红雾弥漫,显然含着剧毒。
几人连忙闪开,红雾散去,对面哪里还有雷鸣的身影,连十六也不见了。
季康见雷鸣扔下自己逃了,心头顿时发凉。
见诸葛瑾没事,云寒闷哼一声,终于痛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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