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去看玉妃的时候,她已出家,与青灯古佛相伴。她穿一身素净的灰色尼装,手中拿着一串佛珠虔诚地跪在佛前。
皇叔赐了她华美的宫殿,赐了她绫罗绸缎,玉妃通通没有接受,她执意离开金碧辉煌的宫殿,来到青山古刹中。
“娘娘何必如此。”秦晚伊叹道。
“那个地方本就不属于我。”玉妃一脸的释然。
“璐瑶姐走前把你托付给了我照顾。”
玉妃缓缓转过头,明净的眸子带有对世间仅有的一丝留恋:“谢谢你,孩子,让她和我都获得了自由,我在这里为她祈福。”
秦晚伊埋着头,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放低声音说:“娘娘你放心,那个人承诺过好好照顾她,等过段日子方便了我再去看她。”
玉妃一双白皙的手搭在秦晚伊手上,她笑着说:“有一群帮助她的人,我就放心了。”她忽然话锋一转,凑在她耳边小声说,“孩子,如今宫中不比从前,小心姜太后,你的皇叔始终是站在你一边的,即使他用了什么逼迫的方法。”
佛前的烛台噼噼啪啪乱响一阵,灯火摇曳乱晃,映在墙上如同一张伸开的手向秦晚伊扑来。
她站了起来,直视前方,目光很是迷茫,前不久她才与姜楠青越好成为朋友,看来情况又要发生转变了,太后为什么就不肯放开这个侄子,就不肯放开她。
“娘娘,我先告辞了。”秦晚伊缓缓退出佛堂,一张脸上挂满了化解不开的愁容。
玉妃对着佛像祈祷:“上苍帮帮这个孩子吧。”
她是从前的宫人,对于秦晚伊母妃的事情有所耳闻,皇族兄弟俩共同爱上一个女人,成为当时宫中公开的秘密。她的夫君,现任芜帝秦翊坤对后宫中妃嫔素来冷淡,其中必然与先逝的宸妃分不开,他的心中只装着那个女人。
宸妃的女儿秦晚伊,不过才及笄,就被推在了风口浪尖上,围绕在她身边的男子,同样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同样那么优秀,一场争斗在所难免。
秦晚伊远远没有她的女儿那么幸运,能够早早跳出皇家是非地,不受重视也不失为一桩坏事。以皇太女的身份,想走,想离开都不容易,她十分怜悯这个心善的孩子。
芜国大胜,军队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城,百姓们也都议论纷纷。
“芜国的军队要班师回朝啦!”街头小巷一个老头子说。
少女抱着憧憬说:“我就想看看芜国最年轻的将军,有着怎样的风采。”
“也只是看看而已。”少年满脸的鄙夷。
一辆棕色的马车疾驰而过,马车上的女子掀开车帘,看着熟悉的皇城,熟悉的街道,露出淡淡笑意。
皇城,我终于回来了!
她第一时间不是回家,而是去青宫拜访秦晚伊,当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时,秦晚伊先是一愣,随后整个人凑过来,抱着她喜极而泣。
“能够再次看到你真好。”秦晚伊惭愧的说,“是我没照顾好你,差点就把你弄丢了。”
萧晗轻拍她的背:“殿下无需自责,我这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当时情况复杂,你也顾不上那么多。”
嘘,秦晚伊突然比了个手势:“小心隔墙有耳,我们换个地方说。”
差点就忘了自己宫中还有几双眼睛盯着她,他们要是听出点风声可不得了,还是谨慎些为妙,于是秦晚伊带她出了宫。
两人来到常聚的酒楼的雅间,秦晚伊关切问道:“晗姑娘,能对我具体讲一遍那天的情况吗?”
萧晗眨眨眼睛,一五一十道来:“那日我和殿下失散以后,现场情况一片混乱,芜国的军队和尹国人厮杀,送亲队伍里的宫人手无缚鸡之力,四下散开乱成一堆,有人被刀剑刺中,有人被乱箭射死。”
随着她的叙述,秦晚伊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幕场景,受伤的宫人,倒在地上的尸体,以及女子的惊叫声,绝望的、凄厉的惨叫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还好萧晗逃了出来,还好她平安无事,秦晚伊舒了口气。
萧晗继续说着,小脸也渐渐蒙上了一层红晕:“在我迷路之际,漫无目的的在山路穿行,我看见了将军,即使隔得那么远,可我一眼就看到了他,颀长挺拔的身影,银色的盔甲,我呼唤他的名字,他扭头来也看到了我。”
后来发生的事秦晚伊也略知一二,当时战事不便,过了一段时日以后,风尚宇派亲卫把萧晗送回皇城。
秦晚伊更加肯定缘分天注定这句话,无论是在什么地方,该遇见的总能遇见,萧晗和风尚宇亦然如此。
看着萧晗一张纯纯的美人瓜子脸,秦晚伊怀疑不起来,从心底抹去她和黑衣人的联系,想起安瑞成闪烁的言语,想起他若有所思的面容,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萌生。就是他,和黑衣人有关,她眼睛微微一眯,暗自思忖着他的秘密。
萧晗伸手在她眼前一挥,笑着说:“殿下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秦晚伊摇摇头。
萧晗垂下眸子,略带娇羞的说:“风公子要班师回朝了。”
“再过段时间就要叫夫君啰。”秦晚伊打趣说道。
“哪有这么快。”萧晗的头埋得更低了,一双手绞在一起,想要掩盖面上的羞涩。
在芜国军队班师回朝那天,皇城的大街小巷涌满了人群,他们都想一睹芜军的风采,其中不乏仰慕风尚宇的少女,她们小脸绯红,大胆点的女子甚至叫出他的名字。
有女子说:“风将军英姿飒爽,这次胜利他功不可没。”
另一个女子说:“对呀,对呀,他可勇猛了,听说每一次杀敌都身先士卒呢。”
“最重要的是风将军还未婚配。”最后一个人重重点了这一句。
萧晗站在人群中,她们所说的话她都听见了,抬头看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风尚宇,他坚挺的五官,肃穆的神情,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霸气,宛如天生的战神。那一瞬间,她觉得他离她很遥远,他是年轻有为的将军,是为芜国立了大功的人,而她只有一个伶人的身份,万万是配不上他的。
他越是优秀,她越觉得差距变大,她看见马上的他目光温和仿佛在寻找什么,她深情的看了他一眼,转身默默消失在人海中。
皇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即使到了晚上,街上的人也川流不息,树上挂着喜庆的红灯笼,护城河边灯火彻夜不熄。
芜帝大悦,宴请群臣,皇宫内自是一番歌舞升平的场景,袅袅丝竹声响起,舞姬们随乐声翩翩起舞,鲜艳的裙裳,精致的妆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晃眼望去美不胜收。
秦晚伊难得对一桌好菜无感,端起酒杯就往风尚宇那边靠:“敬你一杯。”
两个白玉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悦耳的撞击声,两个人推杯换盏,不知不觉间喝了好几杯。秦晚伊一高兴,拍了拍风尚宇的肩膀:“回来就好。”
“殿下。”
“殿下。”
旁边两个男子看着眼前的她脸色酡红,似有几分醉意,怕她做出失格的动作,他们不约而同的唤出声,再也坐不住,一人扯住她的一条胳膊。
秦晚伊不满的抖抖胳膊,可缠着她的手太用力,怎么都甩不下来,她小声嘟哝道:“你们管得真宽,本殿下和好友重聚,喝几杯酒又有何妨。”
“晚伊,你醉了。”安瑞成扶住她,静静的拿下姜楠青搭在她胳膊上的手,“我送你回宫。”
在无数双目光的关注下,安瑞成无视般的扶起她软软的身子向殿外走去,她像只小鸟一样紧紧贴着他,他们的身影在明亮灯火衬托下显得格外暧昧。
“良才女貌,一双璧人。”
大臣中不知是谁快言快语吐出这句话,轻轻一句话却传到许多人耳朵里,有人脸色很难看。
“哗啦”一声,一尊碧玉酒壶掉落在地,跌个粉碎,宫女们赶紧弯腰拾起碎片,其中一个宫女问道:“臣相大人,您的衣袖湿了。”
姜楠青扫视了一眼云纹衣襟,袖口沾了一片酒渍,方才是他打碎了一壶美酒,有意无意间袖子一扫,它就轻轻掉落在地上。
碎裂的声音真好听,他好像迷上了这种声音,嘴角勾起淡淡笑意。
风尚宇默默的把一切都看在眼中,经过战争的磨砺,他不像以往那样充满挑衅,只是提醒的说了句:“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姜楠青媚眼上扬,绽放出一个及其妖冶诡异的笑容:“是吗?”
皇座上传来芜帝爽朗的笑声,以及他充满喜悦的声音:“边疆大捷,众爱卿功不可没,明日烟火会庆祝。”
每逢过年或者帝王大寿之际才会全城燃放烟花,这一次却因为芜国的胜利特意燃放,算是芜帝的嘉奖。
比起芜国的喜庆,尹国那边冷清的很,中计吃了败仗,尹国国君很是恼怒,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手的和亲公主也没了,割地赔款更是没了踪影。
“臣弟无能,没有带回公主,请皇兄责罚。”大祭司程瑾瑜跪在冰冷的地面。
他迎回的妻,却在他眼前被人劫走,据说普安公主还丢了性命,那张秀丽的脸偶尔会浮现在眼前,可惜了她的花季年华。
“朕怎么能怪你,为了继承皇族家业,你少年时就跟在前任大祭司身边,没有享受到王子的待遇,已经愧对于你,这次是朕考虑不周,中了芜国的诡计。”国君忿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