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他们离开之后,芜帝屏退宫人,来到殿内偏僻一角,挪动了一个不起眼的桌腿,前面的墙壁缓缓打开了,他走进了暗室里,摩挲一张画像,画上的女子画上的女子站在琼花树下起舞,飘若飞蝶,舞若惊鸿,过去的一切是宁静又美好的。
他的眼神无限伤感,仿佛沉浸在以前的岁月里,他轻轻说道:“静婉,她长大了,与你的容貌越来越像,你也很想念她吧,我知道你的死有蹊跷,可是我无能现在都还没找出杀害你的人。”
安瑞成回到府中与父亲告别,他对庆元侯说:“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需要出一趟远门。”
庆元侯沉着脸问道:“又是她的事情吗?”
“国家之事,君之所托。”安瑞成坦然答道
“哼。”庆元侯冷哼一声,指着自家儿子的鼻子,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呀,为何总是拂了我的意愿,让你和她不要走得太近,你倒好,恨不得整个人都贴进去,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安瑞成对他拜了拜,算是谢罪,他目光坚定的说:“父亲说的极是,但为了她儿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您多保重身体,恕我这段时间不能在您身边。”
“你去哪里?”庆元侯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莫非和她一起出去。”
“父亲希望有一天你能理解我的心意。”安瑞成目光深沉的说。
“逆子呀,逆子。”庆元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奈的拍拍自己的脑门,对天长叹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从小胳膊肘往外拐,家门不幸啊。”
秦晚伊对外宣称生病谢客,她换上男装扮成少年的模样,避开碧珠的视线,在第二天清晨,独自坐上了安排好的马车。
为了出行方便,马车也较为简陋,算是她坐过的最差的马车,比不上皇宫内的香车宝马。
安瑞成抱歉的说:“委屈晚伊了,一路上轻装出发,到了江城还得隐藏你皇太女的身份。”
秦晚伊体恤的说:“我能够理解,对了,等到江城我扮成你的侍童可好。”
安瑞成眉梢一蹙,摇头说:“这,恐怕不妥,又失了你的身份。”
秦晚伊慢慢解释说:“放宽心好了,这是我自己的提议,不会责怪其他人,何况我变成你的侍童不是更不容易暴露我的身份吗?
“晚伊。”安瑞成唤了一声,抬起她的手轻吻一下,他动作温柔细腻,儒雅清润不施大雅。
秦晚伊静静一笑,他对她总是这样纤柔,以礼相待,以心相待,包容她,鼓励她,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如是而已。
她甚至在想要是姜楠青没有出现就好了,也不用她刻意去忘记他的存在,也不会面对难以选择的局面。
为了赶路,马车的速度很快,安瑞成怕她不适应,对她照顾有加,不惜充当人肉垫子,让她枕在自己怀中。
这几日的相处,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临近江城,安瑞成说:“晚伊,接下来我可能对你照顾不及,不要多想。”
“知道了,侯爷大人。”秦晚伊淘气的对他吐吐舌头,“我这个小侍童哪敢怪主人。”
江城绵雨霏霏,灰色的天际,灰色砖瓦房屋,以及行人灰色的衣着,在这里她看不见一点亮色的东西。
偏下的城池都浸泡在雨水里,街道小巷的屋檐下挤着流离失所的人群,他们簇拥在一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病者靠在墙壁上冻得瑟瑟发抖。
“停。”秦晚伊叫停了马车,撑了一把伞迈入雨幕中。
雨中,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走了过来,他浑身脏兮兮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吞了吞口水,用细如蚊呐的声音说道:“公子,能否赏我一个馒头。”
秦晚伊心头一软,回马车里拿出一袋干粮递给他:“吃吧。”
小男孩狼吞虎咽的吃下了馒头,脆生生的说了句:“公子,谢谢你。”说着就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呢。”
“官府没有发粮食吗?”秦晚伊蹙眉问道。
她知道江城灾情严重,但是没想到厉害成这样,灾民们饥饿到如此境地,如果再拖下去,是不是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从后面走来,许是饿久了,腿脚都软绵无力,咳嗽声此起彼伏,她用微弱的声音说:“大人们发了几天粥,就说没有多余的粮食,城东有米店卖粮食,可我们怎么买的起。”
朝廷拨给的粮食和财物足够支撑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官员们在作甚,肯定有人挪走粮食和银两中饱私囊。
秦晚伊压制心中的怒意,摸索一番,从怀中拿出银两交予老妇人:“银两不多,但也能对付一些时日。”
老妇人泪水连连的接过银子,深深对她鞠了一躬:“谢公子。”
“情况一定会改善的,请相信我。”秦晚伊对着老妇人和孩子保证。
她情绪低落的回到车中,常常叹了口气:“百年江城,竟落到如此境地,灾害不断,民不聊生。”
安瑞成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无不感触的说:“所以我们一定要查清楚,让百姓们早日过上正常的日子。”
他们询问了几个路人,这才到达太守府,还未踏进府门,几个家丁拦住他们,气势汹汹的说:“你们是什么人,这可是我们太守大人的府邸,岂是你们想进就进的地方。”
安瑞成也不和他们多言,拿出芜帝御赐的金牌在他们眼前一晃,家门丁们顿时傻了眼,早就听自家大人说会从皇城来一位贵人,没想到就会是个人,也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家丁们瞬间脸色变白,态度立刻来了个大翻转,语气也变得恭敬起来,点头哈腰的说:“我这就去通传大人,您几位请先去厅堂等候。”
秦晚伊等人被仆从迎进了厅堂,太守乃一方之长,府邸也修缮的富丽堂皇,亭台楼阁,水榭歌台,与外面破败的景象全然不同,丝毫没有受到水灾的影响。
丫鬟们容貌清秀,衣着鲜艳,笑意盈盈地端着茶水奉上。
秦晚伊作为安瑞成的小侍童,当然被安排在下座,她闻到木椅上丝丝清香,乍一看椅凳色泽暗淡,实则品质稳重,花纹细腻,是取自珍贵的红木制成。她又细细一看,手中的茶盏,白皙通透,古朴典雅,青花勾勒出一幅山水图,没想到太守府一草一木都这么珍贵,还真气派的紧。
“不知侯爷提前来此,赵乾有所怠慢,还请侯爷恕罪。”
浑厚的男音传来,门口走来一位身穿紫袍的男子,他身材颇高,五官也较为俊逸,这个年轻人,莫非就是王太守?
他与秦晚伊心中膘肥身健,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形象相差甚远,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地方一长,确实不容易。
“太守无需多礼,我们只是奉陛下旨意,来江城巡视。”安瑞成不慌不忙的回到,交锋才刚刚开始。
他明白,这个人绝对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看似温和,但他眉眼间若隐若现的笑意,总让安瑞成有些不踏实。
“这位是?”赵乾指着秦晚伊问道。
“我的侍童。”安瑞成笑答道。
秦晚伊被他直视的目光瞧得不自在,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破绽,垂着头躲在安瑞成身后。
对于她的所作所为,安瑞成解释道:“她极少出远门,有些怕生。”
“南阳侯可是我江城贵客,一路上赶路奔波,不如先随我去用膳。”赵乾恭谨的说。
“有劳王大人,既然来了江城,就要入乡随俗。”安瑞成应了下来。
午膳很快被安排好,秦晚伊这时知道什么叫做看得到吃不着,那种煎熬像猫抓一样弄得她难受,她的身份是个侍童,按照规矩是不能和主人一同上桌吃饭的。这几日快马加鞭的赶路,她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这会儿只能眼睁睁看着,口水吞到了肚子里。
两人坐在圆桌的对面,安瑞成旁边站着一个美貌的婢女,倒酒、夹菜,伺候的面面俱到,那眼神不是秋波传情又是什么,看的她有些冒火。
平日里体贴的安瑞成也不见他喊自己一同入桌,秦晚伊心酸的不得了,苦着脸,像个空气一样默默站在一边。
“这位小兄弟你也坐下一同用膳吧。”赵乾示意婢女们搬来一张椅凳。
“恐怕有所不妥,她只是个侍童。”安瑞成挑了挑眉,推辞道。
“既然来我府里了,你们是客,我是主,照顾不周就是我的错。”赵乾大大方方说道,亲自把她迎上了饭桌。
“谢大人。”秦晚伊有些生硬的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宫里被人伺候惯了,第一次叫别人大人,她觉得有些拗口。
馒头、零嘴等物送给了灾民,她的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不管三七二十一,夹了一块肉饼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赵乾略带抱歉的说:“江城水灾,也没有多少粮食,只能用些粗茶淡饭招待各位。”他自己端着一碗小米粥慢慢吃着。
太守府的吃穿用度和午膳完全不成对比,秦晚伊觉得有些别扭,这位王大人在演戏吧,她又一想,管它是不是粗茶淡饭,总是要吃饱喝足才行,思及此,筷子不停的往碗里夹菜。
旁边的安瑞成安静的紧,似乎在想事情,只是捧起酒杯小酌几口,他问道:“王大人能给我看一看城中的账簿吗?”
“可以,可以,我待会儿就把账簿拿来给侯爷。”赵乾突然面露难色,“城中的灾民,我也没法都发粮食,因为拨到我手中的只有那么多,朝堂对江城的拨款和用度,都是孙令史在管,我一人管理不了那么多,所以就交给他来负责。”
事情仿佛有了一线生机,只要查清楚账簿和粮食的走向,不愁银两与粮食的去向。
“好,既然有直接负责人,那么我更好和他沟通。”安瑞成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