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影楼去的路上,余警问叶姹,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张雨迟的家里看看?了解一下张雨迟最后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为我们将来侦探类似案子积累经验呢?
叶姹说人已经死了,人死债亡,案子已经结束,还有什么好研究的?她说:“今天看到的那个让我恶心的女人,实在不想再见她第二面。我若有时间,去电影院看无聊的武打片,去图书馆借来一抱流行小说打发时间,我也不想见那么低俗的人。”
余警不同意叶姹对接收案件的挑剔选择:“按你这么说,案件不合我的意,我宁愿再当一会伯乐去为人改稿子,写两篇短文通过文友挣点稿费买酒喝,也决不选择这个让我自作多情倒霉透顶的鬼朋友张雨迟的案子了?”
叶姹诡秘地一笑,说:“还想和我争论谁是对的吗?咱们正在回影楼,这是你自己的腿对你的嘴的回答,你也选择了逃避。”
对没有了解到张雨迟生命最后轨迹的不甘,余警只好烂在自己肚子里了。可是,张雨迟是非正常死亡,他的阴魂不散,又一次上门找到了余警。
当时,余警正在上网收集丢失儿童的有关情况,大多数丢失者的孩子是被人贩子抱走转卖给无子女的家庭。网上庞大的寻亲团队,天真的丢失儿童的笑脸和家长愁苦沮丧的脸,令余警十分震惊。余警暗下决心,如果有可能,一定要帮助找回小天使。正在他写调查计划时,传来敲门的声音。好像来的人已预约在先,早企盼很久了,因为敲门声很急促。
余警从写字台前跳起来,看见一个斯文又白净加干部模样的来人,余警不认识他。
“找谁?”
“我找你。”
余警虽然不认识,这是在影楼办公的场合,他还是客气地说:“请坐吧,我好像不认识你。”
来人说:“准没找错,是找你。楼下你们影楼的一个人说:这间办公室只有你一个人办公。”
余警请来人坐下,去为他倒茶,一边问有什么事。陌生人却直率地反问他,那天为什么不到张雨迟的家里坐坐。余警对张雨迟的死亡原以为已经结束,没有思想准备,被惊吓得想跳起来。幸好余警是一个沉稳的人,没把手里给客人的口杯赔上。余警想,难道让鬼缠上身了?!
“你等等……,”余警紧张得有些口吃:“你说的是张雨迟?我并不认识的张雨迟?”
陌生人说:“是他,那天你刚走,张雨迟的女儿就跟我说了。为找你,我们费了不少心思,在张雨迟的工作笔记本上查到了你的地址。”
余警还处在慌乱中,说:“我和张什么迟,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地址?”
陌生人说:“不清楚。我今天来是受张的家属委托,来索回他寄给你的几篇稿件。”
余警凭直觉感到那几篇稿件里有自己没有看明白的东西,不想还给来人,他说:“张雨迟的女儿让我烧掉了事。”余警嘴上慢慢地说出这一句,其实他心里转了不下三个圈。余警世俗地想:“老蛤蟆”骂了我一顿,张雨迟的女儿又板着脸指使我和叶姹走人,当时,我们愣是没反应过来,这股气还憋得难消难受呢。今天虽然送上一个让我出气的人,但张的女儿说稿子是什么告密信,还应该再进一步细心研究研究内中确有什么奥秘,不能轻易送回去。余警马上撒谎说:“我们回来,我翻找过半天,没见。记不准地方了。”
陌生人启发说:“没送编辑?”
余警不太善于撒谎,脸上有些端不住了,说:“说不准。”
“没查查是不是混在你的其它稿件中了?”
余警说:“没必要再找了。半天,这十八平方米我底朝天找了四遍。”
余警看到对方的脸色,分明是在强克制着火燎燎的心情。余警想,如果叶姹在这人的眼前,她一定会十分得意,她会想也让咱消消气吧!
“你肯定稿件不会传到别人手中?”对方严肃起来,阅历颇深的眼睛老辣地眯成一条线,有力的嘴唇阻挡着外涌的话语。对方心躁口严,这种人不语也让人敬畏三分,颇具将帅之威!有一刹那,余警想到该说实话了,但是余警想重新研究稿件的心情阻止了他把稿件拿出来。对方大约也看出了余警作假的窘态,故意调转视线去看写字台上的信袋和杂乱的纸稿。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来人说:“我今天来的很唐突,姓名也没报,就索要张雨迟的稿子,你可能还不明白我的来意。我叫顾耀思,跟张雨迟在一个局工作。他自杀那天……,”
“他自杀?”余警好像已听说过,再听到此事时还是有些吃惊。
对方说:“是自杀,公安局已确定了。那天,我们两个人到他的饭店坐了一会,要了一桌酒菜。他是经理,店里的人常向他请示问题,不方便。他又喝多了酒,硬要我们去他家。你知道,他从局里下调到饭店,心里一直想不开。”
余警的好奇心上来了,也没多想,就不客气地问他。“他在局里干什么?”
来人诧异地反问:“你真不知道?副局长吗!你想一想,商业局长免了,现在是一个小饭店的经理,问题就在这里,他能想开吗?他写过申请,打过报告,向市里、局里解释自己是清白的。他历史上有过迫害同学的经历,不是一般的迫害,是要了同学的性命。他在局里也拉一派打一派,送钱给官,逆反打击,搞得像文化大革命,也迫害人,所以被免了职务。他要翻案,对他提报的材料,上级说缺少证据、证人,倒是有不少人能证明他是一个迫害别人的祸根。他一直等待再起用。那天我们送他回家后,他发牢骚,骂人,醉得厉害。我们走后,他就自杀了。不过,事后他的妻子一口咬定是我们谋杀了他的丈夫,我们有口说不清。我们都是本地西山一起出来的人,一个学校毕业,一起分到这里工作,连他女儿都不相信。公安局经过侦察,不论死亡时间,还是煤气开关上的指纹都能证明是自杀。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他妻子说张雨迟知道有人陷害他,最近突然写东西,写完就送到朋友那儿去,揭发的就是我们想谋害他。其实,公安局已定案,为了让张雨迟家大嫂心情好受些,也为了那天与他一起吃饭的我们两人的清白,我才来找你,没有别的意思。”
他停下来,让余警慢慢理解他的话,接着,又肯定地说:“这个忙,你一定愿意帮。”
余警抬起头来,他却把头低下去,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表情。张雨迟才死去几天,他竟能用一丝不乱的平静语气述说,像学生背诵熟练课文。余警猜测对方是一个冷酷的人?是一个麻木的人?余警感到他坐的地方向外传出一股阴凉的气息。稿子,余警铁定了心不交给他。
来人抬起头说:“余老板,我不知道你与张雨迟的交情有多深。今天,你对我说话有保留。”他不给余警插嘴的机会,继续说:“如果稿子像你说的不在这里,就麻烦你说一下稿子的内容。”
余警看见顾耀思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闪动着逼视的光,还开导说:“我们和张雨迟共五个人从小从家乡出来上学,如果都活着,还没人超过四十五岁。现在,我们只剩下两个人了,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余警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冷峻强硬的谈话人,手心出汗了,不假思索,哆哆嗦嗦的嘴唇就诉说起张雨迟稿子的内容。说完,他们彼此盯住对方的眼睛,谁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思。但是,顾耀思语气还是那样沉稳不乱。
“我相信你不会骗我,谢谢你肯帮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