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临之后魏致才醒来,房内光线甚暗,看不清楚事物。``.し
他在黑暗中呆楞了一会儿,有点不明白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这阵子在父母家和这间公寓之间来回地折腾,再加上隐退以前最后的工作一定要做到毫无瑕疵的执念,身体和精神上的压力都很大。除夕一大家子吃了年夜饭,席间亲戚长辈都在催问传说中的订婚到底什么时候付诸实现,他只沉默不语,幸好本来就是寡言的性格,长辈只当他最近工作繁重状态不佳,又有母亲在旁敷衍一二,场面总算搪塞过去。
只是这餐饭却越吃越没有味道,吃完饭后回到家,他直接冲进卫生间把本就没有多少份量的晚饭混着胃液还给了大自然。
(大自然:你太客气了。)
吐完走出卫生间,正撞上母亲盈满忧虑的眼睛。
魏致没有气力说任何宽慰的话。
说"我会改好的"吗?
他并不会。"改好"的成立前提是没改之前的"坏",但他不认为那是坏。
说"我不会妥协的"吗?
恐怕母亲的忧虑与失望会更甚。况且,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是妥协过的结果。显然并不是好结果。
他只说了句:"我先睡了。"就越过母亲进了卧室,并不像往年那样陪双亲守岁。
爆竹声吵了一夜,无人入睡。
他们一家三口并没有就儿子的性向问题和感情生活有过任何开诚布公的交谈或是交锋,就好像这个问题没存在过一样。最先是家里猝不及防地放出他要订婚的消息,再是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脆利落地分手,再往后,便是魏致宣布退出娱乐圈至今。
魏父魏母初以为他是要收心了,继承家业,履行结婚生子的义务,将那段感情只当成是年少时的乱搞抛之脑后,还甚觉欣慰。但后来才发现,好像并不是如此。
他变得消瘦而沉默,往日的稳重在如今看来却更像是阴沉。在任何人来得及逼迫他以前,他似乎已经将自己逼到了一个不得进退的境地。
密集的演唱会行程,纪念cd的筹备和制作,像是要在退出之前燃尽自己所有才华一般地拼命写歌,有时间就会一遍遍地去那间主人不在的公寓。说是醉心工作,却更像是不见血的自残,让身边人看得心惊肉跳。
在不知细节的两位家长看来,这就是他们尚未出招,儿子的男朋友就扛不住要出柜的压力和他分手了。而魏致的表现更像是单方面的失恋。
一开始还庆幸有加的魏母渐渐地忧心忡忡起来,任哪个母亲眼见活气一点一点从儿子身上消失都会如此。反而性向问题不再最初那样显得尖锐,她甚至开始对干脆利落地和自己儿子分手的男人产生了怨怼。
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分手呢?我儿子那么优秀你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共富贵不能共患难所以才这样靠不住完全没发现这想法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魏致却不知道自己母亲的想法。他想和谢奕止在一起,中间有很多障碍,自己的优柔,万众瞩目的明星身份,父母的希望,他想解决这些,尽管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等,尽管没有办法作出百分百肯定的承诺。
一夜未睡之后他去了谢奕止的公寓,新年的阳光穿过窗户打在身上苍白而寒冷,但终究是阳光,这个地方才有的阳光。
压抑的情感只能在笔下喷薄,写了一早上的曲,到中午终被疲乏击倒,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
所以似乎忘了点事情。
譬如吃东西什么的。
再譬如,自己是如何从沙发挪到了床上的。
一些片段自脑海飞速划过,魏致瞳孔微缩。
"奕奕!"
迅速地掀开被子翻下床,打算摸黑跑出房间看看,结果眼冒金星地撞上了床头柜。
谢奕止正在外间沙发上放空,忽听得房间里一阵钝响,又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心头一跳,忙赶过去查看。
电灯一开,就看到魏致捂着小腿蜷缩在床边直抽冷气,旁边倒扣着原本放在床头柜上的粥碗,熬得稀烂的粥大半泼到了他脚背上,幸亏他总是不醒,粥早就冷了。见灯光亮起,魏致抬起头看他,眼泪汪汪,不知道是不是痛出来的,可怜得要命。
老谢那强迫自己硬了好几回的心肠顿时又他妈软了,两三步走到魏致面前,蹲下身,“怎么这么不小心。”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到挂在魏致左眼眼睫毛上的一滴泪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体积,“啪嗒”坠了下来。
谢奕止的右手抽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想要去接住那颗眼泪。
但也只有这么一滴,魏致是条好汉子,流汗流血不流泪,一滴足够了。
谢奕止看着他美好到不似真实的脸,没等到下一滴眼泪,这才回过神来。
“撞到哪儿了?小腿?”谢奕止拿起给魏致敷过额头的毛巾给魏致擦脚背,语气和他现在的心肠一样软。
“嗯,疼。”
老谢心肝一颤。
魏致不会撒娇,偶尔的示弱都是实话实说,就显得非常难能可贵动人心弦。
要死啊。
老谢一边帮他擦脚,一边觉得这阵子的远离统统喂了狗,只要一见面,把持了好久的心还是一个劲地往魏致的方向滑,刹都刹不住,啊,小魏的脚真白真好看。
擦干净了脚面,把魏致扶上床,谢奕止捋起他的裤管查看小腿的伤势。
“已经不疼了。”魏致说。
撞到的地方稍微有点红,过阵子也不过就是个乌青,连药都不用涂。
放下裤管,谢奕止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还是有点烧。”
魏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明眸善睐,百转千回。
老谢被他看得柔肠百结,几乎要得疝气。定了定神,他说:“粥没有了,我给你弄点别的。”然后像逃一样出了卧室。
谢奕止热了几个白切馒头和奶黄包,在微波炉工作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之前熬粥的行为有点蠢,明明速冻馒头也是很好消化很方便的,他居然守着煤气灶边熬粥边搅拌直到每颗米都不甘不愿地爆开。
只是下意识地,看到虚弱的魏致就有“照料”的欲-望,而熬粥显然比热速冻馒头更符合“照料”的感觉,更细致周到。
简直没救了。
端了食物和一杯热牛奶进了房间,魏致还是以原来的姿势靠坐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先吃饭,吃完再吃半片药。”
魏致也是真的饿了,一手接过盘子,另一手拿着个奶黄包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灼人的目光却不曾移开,让谢奕止有种他其实是在吃自己的肉的错觉。
“喝牛奶。”
魏致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就着谢奕止的手喝了几口,像是某种小动物,但却又不是全然软萌无害的小动物,更接近于带着侵略性的小型猎食者。
谢奕止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其实他应该一开始就把魏致兵不血刃地丢出自己的领地——就算发着烧,也可以丢去隔壁他自己的房子再照顾,至少划清了界限。但一不小心失了先手,就变成眼下这种温情脉脉的场景,太不适合分手情侣来演绎。
“你先吃着,我在外面。”谢奕止说。
他其实更想就这么回去,但魏致还没彻底退烧,到底不合适就这么撒手不管。
谢奕止放下牛奶杯子,转身欲走,魏致“咣当”一下把盘子丢到床头柜上,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奕奕,别走。”
“不走,我就在外面看会儿电视。”个鬼,只有殷小岩那样的蠢才爱看电视。
“奕奕,别走。”魏致重复。
谢奕止原地站了会儿,终究是叹了口气,坐回床边。
“魏少爷是要□□?还是要陪聊?”
魏致的脸红了红,认真在两个选项里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睛,睫毛轻颤,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犯规!
谢奕止抹了把脸,张开手,又把原则喂了狗。
久违的触感让两个人都有点怔忪,结果是抱也抱了,陪聊也没拉下。
谢奕止的心疼终于被手底下摸到的骨感戳得再也掩藏不住,闷闷地说:“怎么搞成这样,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吃。”虽然有的时候会吃了吐。
“过年怎么不待在家里,你好说也是个大少爷,一个人跑这里来没人照顾,我要是没来看一眼,你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死不了。我就是想你了。”
谢奕止心酸地想,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问什么他说什么,完全不晓得要拿捏身段做高姿态,要是他写过的别扭攻傲娇受们能有小魏三分之一坦诚,文可怎么写得下去。
“宝贝你可不能再想我了。”咱们分手了。
魏致不说话了,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子沮丧的气息,良久,他才说:“你总不能连我想你都不许。”声音有点抖,人也有点抖。
谢奕止觉得他错了,眼下这个局面,怎么看都有点搞笑,他们彼此都对对方念念不忘伤筋动骨,可为什么状态却是“分手中”?
他想他做错了。提出分手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魏致态度暧昧不肯给个准话,一时热血上脑,更重要的是,他不忍喜欢的人夹在父母和自己中间为难。
但是现在,看看怀里这像冬季雨天流浪猫一样的人,哪里看得出是受了他成全不再为难的样子?他就差没把自己为难到只剩一口气了。要是自己没回来这趟,难说不会发生“小受被虐得快死的时候渣攻什么都不知道”的经典be情节。
“你难道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谢奕止问。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自我折磨,然后冷不丁地冒出来,用满身嶙峋伤痕把别人也折磨一遍。
魏致抬起头,目光有些恐慌,生怕谢奕止再说出什么更绝情的话来断了他的念想。
谢奕止被他看得心里一恸,敲头大骂,“笨蛋,想什么呢!”
“没……我只是……想把问题都处理干净,一年不够用两年,两年不够就……总会有资本把你迎回来。”
谢奕止被他的自说自话气笑了:“魏少爷打算用几年?就确定我会等你?万一我跑了呢?”
魏致的脸就猛然苍白了起来,两只手把老谢的过年新衣服抓得跟咸干菜似的。
“你又脑补了什么?”
也许是生病的人特别脆弱,也许是……他本来就太过在乎自己吧……
谢奕止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疼,于是他低下头,久违地亲吻了这个人的唇,仅仅是觉得这样能起到直接有效的安抚作用而不被曲解。
于是稀里糊涂地就被反客为主掀翻在床了。
小魏的嘴唇还是这么软,烧还没退好湿好热,有牛奶味,嗯,我家的顶灯造型真不错啊……咦?顶灯?等等,不,不对!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体位了!
谢奕止挣扎起来,魏致立刻停下了动作。
“对不起,忘了发烧会传染……”
“嗯……这也要看病因吧,不是感冒不一定会传染……”谢奕止心不在焉地说。
这听起来太像有潜台词了,邀吻?魏致的眼神立刻幽深了起来。
谢奕止回视他,话锋却一转,“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不用让我等的。”
“什么意思?我才不要找别人!”
“没让你找别人……我本来是想成全你这个异性恋来着,但是既然你不领情,”谢奕止摸了摸魏致红红的脸蛋,“那我也不想客气了,我们和好吧。”
魏致怔怔地看着他。
“你想我就可以和随时见面,晚上可以一起睡觉,早上一起吃早饭,生日也好圣诞节也好都有人陪你过,生病了有人照顾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点餐绝对不止速冻食品,是不是很棒?就算爸妈不同意,也有我陪你一起面对,你不用这样一个人死撑。”
谢奕止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口拙的小贩,诱哄推销的手段绝对算不得高超,可是却看到魏致红了眼眶。
“可是……”
“没有可是。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没有办法承诺一辈子也不要紧,我知道这不是你不愿意,只是你严谨,但你又不是数学家。我也没有办法承诺一辈子啊,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现在,此时,此地,只要你一句话,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看得见,摸得着,我只问你一句,要,还是不要。”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