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说罢将脸上黑布慢慢扯下,陆崖一见此人,惊得目瞪口呆。“张大哥?怎么是你?你当初不是说忠义岛分崩离析,要回故乡隐居吗?如今为什么来了这里?”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浏阳张道真。
“哼!”张道真冷冷地说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那日淳风庄分别之时,你已经说了不取《圣书》,可为什么今天你又来这呢?我早就表明自己想得到那本书,自然要来。你却心口不一,口口声声担心中原武林自相残杀,自己却偷偷跑到漠北。”
陆崖道:“事情并不是你所想那样,我是为了……”
“不用解释了,没人会信你。”张道真打断陆崖,道:“中原武林谁都知道陆崖是个好色之徒,虽然皇上宽宏大量饶恕了你和尹兰,但我们可不会宽恕了你。”
陆崖心头一震,原来中原武林是这样看待我陆崖的?转念又想,我救回向南之后,便和兰儿隐居世外,尘世的一切已经与我无关,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什么大宋江山也只不过是一些汉人心中的前世旧梦,赵昺虽有野心,但好高骛远,能力有限,张世杰专横跋扈,如今又已经远去他乡,杨钦虎嫉贤妒能,包藏祸心,江钲私心太重,父亲又有些软弱,这些人恐怕还不足以成就大事。就算真的恢复了大宋的江山,也势必经过无数血战,元朝现在如日中天,此时打仗。对百姓、对大宋来讲都未必是什么好事。
张道真见他并不答话,以为自己说中了陆崖的要害,转而又道:“今天你又阻止我杀这些异族人,更是罪上加罪。回到中原。自然有你的好看。”
陆崖道:“我有罪?你们在中原自称是英雄好汉,到了这里却又烧杀抢掠,与那些蒙古人又有什么分别?”
张道真冷笑一声,道:“笑话!蒙古人侵占我们的家园。当年杀死了我们多少人,我反过来杀回他们报仇又有什么错?”
陆崖怒道:“有没有错,我也不知道,你有你的道理,我却有我的想法。我只知道那些村民是无辜的,他们也都不是蒙古人。你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就到这里胡作非为,就算你和我同为汉人又是朋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张道真道:“你聪明一世。难道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这些村民的确不是蒙古人。但你想一想。海都百万人马从哪里而来?难道全是蒙古族的骑兵吗?海都与忽必烈一样,都想称霸天下,进军中原是迟早的事。征兵之时。这些青壮年的村民定然是第一批抵达中原的兵勇,那时他们要杀我们多少同胞你预料得到吗?虽然是鞑子内讧。但难免忽必烈不从汉人里征兵,老子先杀他几个,我们汉人就少死一些,如今你为了他们居然和天下武林做对,与张弘范、张珪何异?”
张道真一阵抢白,反说得陆崖哑口无言,因为事实就是如此。转念又想:汉人也好,蒙古人也好,色目人也好,只要打起仗来受苦的总会是百姓,战争的残酷并不分地域种族,对哪一方都是同样的待遇,最终战死沙场的也是无数的寻常兵勇,他们都来自百姓,但那些发起战争的掌权者大部分都安然无恙。张道真杀了那些村民,也只不过为了将来自己的同胞可以少死一些,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但陆崖心中总觉得不妥。
张道真冷冷一笑,“陆崖,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自认不是你和这位仁兄的对手,你若觉得我做错了,就杀了我,否则我可真的走了。最多我不把今日之事宣扬出去。”
陆崖想了想,道:“你就算说出去,又能如何?虽然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那些村民并未真正成为兵勇,也没有亲手杀过任何人,你把一件还没有发生的事,认定已经发生了,无端认定这些人都该死,难道不可笑吗?你的心里就没有一丝的愧疚?”
张道真沉思半晌,并不回答,最后说了声:“后会有期。”转身离去,付二探还要阻拦,被陆崖劝住,“由他去吧,我一时没了主意。”说罢转身上马,想到当初与张道真、秦万东等人在淳风庄的惜别之情,忍不住长叹一声,暗想:之前与张道真称兄道弟,今天却兵戎相见,中原武林恐怕从此再无陆崖立足之地了。也罢,既然已经决定退隐江湖与兰儿厮守一生,想那么多又有何用?
付二探问道:“老四,现在去哪里呀?”
陆崖拨转马头,道:“当然是回村接兰儿,村民留我们我们便再住一晚,若是不肯留我们就连夜冒雨赶去叶密立,最好能早点见到明月公主,要她派兵来保护周围的村庄。”
正说着,那群黑衣强盗已经赶到,见到付二探和陆崖,纷纷避让而走,陆崖也不追赶,有个胆大的等离得比较远些,才忽然回身问道:“姓陆的,我们老大呢?”
陆崖也不回答,心中暗想:又有人认出我来,看来也是在大都比武大会上认识的朋友。但他已经不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故此没有答话。
那人见陆崖不说话,就“呸”了一口,骂道:“妈的,什么东西?”
又听有人骂道:“辛不平教你武功是叫你打自己人的吗?败类。”
“真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忘了大宋的江山。”
“别说大宋江山,他连自己的老子是谁也不记得了!”
“算了,别骂了,快走,快走,找老大要紧。”众人七嘴八舌连番辱骂,渐行渐远。
“老四……”付二探此刻也安静下来,叫了声“老四”,却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
陆崖虽然背对着那些汉人“英雄”,但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非常清楚,那一字一句,就好像千钧巨石落在陆崖的心上。今天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难道真的就这样放过这些杀人的强盗了吗?难道各民族无辜的百姓就应该成为战乱的牺牲品吗?雨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让他觉得很冷,冷得忍不住瑟瑟发抖,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他忽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又置身于那清冽的明月湖中,不,众人的话,比湖水还要冷,刺痛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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