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这世间有仙法神术之类的东西吗？”没有在意莫雪颜眼中的警惕，玉若依旧笑得和煦地开口，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摇了摇头，“看我说的，你身边既然也有一个通晓玄黄之道的人，那么你必然也不会对这些一无所知。”
“我曾经不相信，但后来我信了。”重新镇定下来的莫雪颜在玉若对面坐下，在听到他口中提到的人时也只是淡淡地一皱眉，没有辩驳地说道。她知道玉若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七冥子”中的冥若正是深谙玄黄之道的那一个。
“也对，看来我问了一个蠢问题。”想起莫雪颜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原因，玉若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自嘲地笑了笑，抬眼看向对面端然而坐的女扮男装的少女。“你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助你？”
莫雪颜默然点头。
“我给你说一个故事吧，关于我的。”手指在冰冷的石桌上随意一点，玉若看着凭空出现的茶壶杯盏满意地笑了笑，无视莫雪颜眼中的惊异，提壶为两人斟满了茶。茶香袅袅蒸腾起朦胧的雾影，玉若看着对面那笼罩在烟雾里的绝美容颜，缓缓启唇说出了一段无人知晓的历史。
“我的师尊名号启鸿，取‘开启鸿蒙’之意，是一个法力极为强大的奇人。他在对天地之力的掌握上有着旷古绝今的建树，纵说有毁天灭地之能亦无不可。师尊座下共有三名弟子，除我之外，还有一位大师兄和一位小师妹，而这位小师妹便是我师尊的女儿，所以师尊对她的疼爱向来胜过对我和大师兄的。
“我们师兄妹三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彼此间都有着很深厚的感情，再后来，大师兄更是喜欢上了小师妹，只不过他性格冷傲不善言表，因此一直不曾将此事说破。师尊曾说世间之万物皆有其定数，逃不过也逃不得。大概是为了印证这句话吧，就在小师妹修为到达巅峰之时，一场大劫也随之而来，而师尊为了保护小师妹，最终陨落在了那一场浩劫之中。
“师尊虽于人世没有什么名声，但在六界之中却有着极为尊崇的地位，随着他的陨落，六界陷入了一场巨大的混乱里，而得到了师尊的传承的我们三人就成了平息这场混乱的关键。经过我们三人商议之后，最终决定由小师妹填补上师尊遗留下来的空缺。然而我和小师妹都没有想到，就在她参加继位大典的前一日，大师兄会突然发难……”
“你确定你不是在说神话故事？”冷冷地出声打断玉若的叙述，莫雪颜皱眉看着对面似陷入回忆之中的玉若，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只觉得有股莫名的烦躁在胸腔中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压得她快要无法喘息。
“不要打断我的话，故事的真假你心里一定有定论的，不是吗？”思绪从记忆里被强行拉回，玉若不满地瞪了莫雪颜一眼，继而长叹一声又继续道。“大师兄性子冷酷傲然，小师妹的强大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如果小师妹真的继承了师尊的位置，那么两人之间的距离便会越来越大。也许是这世间男子的劣根性吧，没有哪个男子会愿意自己喜欢的女人比自己强，大师兄更是如此。
“那段时间我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小师妹的继任仪式上，周围人员的调动全然都没有注意到，等到发现了不对劲，大局已是完全掌握在了大师兄的手中，想要翻盘却是为时已晚。我从没有想过我们师兄妹三人有一天会刀兵相见，与大师兄的那一战更是来得突兀至极，原本还在为小师妹高兴的心情一下子就摔了个粉碎。
“我们三人的修为本都是在伯仲之间，可惜有心算计无心，我到底是踩入了大师兄布下的陷阱，被他打成了重伤，不仅元神受到重创，就连修炼多年的元丹也被他夺了去，通天法力再不复往昔万一。
“继位大典当日，小师妹与大师兄一战胜负未分，却因为顾及我的性命而将代表着那个位置的承华佩交了出来，然后带着我回到了她自己的住所。不久之后我们听到了大师兄继位的消息。当时小师妹正因为我的伤势一筹莫展，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可就在我们都以为事情结束了的时候，大师兄却突然带着重礼再次登门，说是要娶小师妹为妻。
“别人不知道小师妹的性子，可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我还能不知道她的脾气吗？她从小就倔，认定的事情从来没有回头的，在经过了夺位这件事后如果她还能够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地承认这位大师兄，那她也就不是她了，更何况是让她嫁人？相识那么多年，我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了那比万年玄冰还要冰冷的表情。
“大师兄那时的身份早已不同往日，换做常人自然是要恭敬相迎的。可就在那一日，小师妹却对大师兄一行人开了杀戒……”说到此处玉若声音低了下去，柔和的眉眼间笼罩着浓浓的失落和自责，“诞生自天地初开的混沌之中的混沌烈火乃是天地之间最为精纯的火种，一旦燃烧就势必要焚尽一切。小师妹自知无法胜过大师兄，便怀着两败俱伤的心思召唤了混沌烈火，任由铺天盖地的火焰带着毁灭的力量将一行人全数困在其中。最终，随行两百人，除了大师兄以外无一人得以逃脱。
“火焰终是逼得大师兄不得不负伤离开，或许是对小师妹的愧疚，他最后也没有再对小师妹出手。只是他的性格摆在那里，想要他放弃根本是不可能的。小师妹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就在他离开后不惜耗损真元，用混沌烈火布下了九霄重火结界，将那里与整个世间彻底地隔绝。
“九霄重火结界穷尽小师妹毕生修为，即便是大师兄也无法突破这一层屏障。我在结界里面养伤一晃便过去了数载的光阴，也亲眼看着小师妹一天天地沉寂下去。后来我伤势好转，元神也在小师妹的帮助下得以巩固，便提出想带她一起离开。可她拒绝了。我知道，若非有什么意外，只怕她是不会想离开那个地方了……
“告别了小师妹以后，我独自一人辗转流离在天地六界之间再也没有回去过，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不得而知了……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这平静就要这么一直延续下去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了小师妹自尽的消息……”茶盏里的水因为执盏之人的失神而洒出了些许，玉若恍然回神，脸上的笑意却已是被苦涩和懊悔所替代。“那之后的很多年里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离开她身边，也许还可以挽回这一切的，只可惜……”
坐在对面的莫雪颜低头看着放置在身前的茶水，凉亭挑檐下明灭的烛火在她脸上洒下大片的阴影，让玉若一时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良久才有一声沉沉的吐息声传来，带着明显的不安与疲惫：“你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听。”
“的确不好听。”看着对面少女的反应，玉若苦笑一声，轻声道。但凡是亲身经历过那件事的人都不会觉得这个故事有多好听。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自尽吗？”拿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下，莫雪颜没有再纠结于这个故事的真假，只是有些怅然地问道。
“据说是为了去找某个人所以撤去了九霄重火结界，然后在途中遇上了大师兄的人受了伤，而大师兄也赶了过去……”自知不敌，所以唯有一死，那就是那个女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啊。
“也许她只是厌倦了呢。”看着玉若眉目间的落寞，莫雪颜回头看向北方的天空，似是安慰又似自言自语。“一个人那么长久地活着，该有多寂寞啊……”
端着茶盏送到唇边的手蓦地一顿，玉若顺着莫雪颜的视线看向北方漆黑的夜空，一时竟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样不惜放弃一切的决绝，竟只是因为这样一个理由么？
“她要去找的是什么人？”垂下眼睑看着手里的茶盏，莫雪颜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问道。
缓缓收回遥望的目光看向近旁的人，玉若侧头想了想才柔声回答道：“一个能够为了她与天地作对的人，也或许是一个可以让她不那么寂寞的人。”
“她爱他吗？”莫雪颜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我也不知道，”笑着摇了摇头，玉若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小师妹对感情的事几乎是一张白纸，不然也不可能那么多年都察觉不到大师兄的心意。不过，大师兄叛变以后，她的性格有了极大的转变，要说爱也不是不可能，否则她不会因为一个人就改变初衷走出九霄重火结界；可要说不爱也很正常，就如你所说的，也许她真的太寂寞了，所以放不开那个可以让她不再寂寞的人。”
“也许吧。”玉若模棱两可的回答让莫雪颜挑了挑眉，不过也只是眨眼的工夫便释然了。他们毕竟只是局外人，能够理智地分析却永远体会不到当局者的感受。“可以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吗？”
“什么？”敏锐地扑捉到莫雪颜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玉若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到底多大了？”目光在玉若俊美无畴的脸上看了看，莫雪颜不无好奇地开口。“容阁主又是你什么人？”
“父亲……呃，容君逸是小师妹那一脉的人，小师妹不在了以后他们一族就隐匿在了世人眼中，我也是偶然间才遇上的，后来便留在了这里，也算是替小师妹做一点事吧。至于我的年龄……”说到这个问题，玉若脸色有些怪异地看了看天，半晌才又道，“天地初开以为混沌，而我则于混沌之中诞生，换句话说：我……与天地同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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