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以手扶额勉强稳住身形，穆炎感觉着体内真气渐渐衰竭，不由得脸色大变。不可思议地看向刚才说话的冥诺，却见他蓄着笑意的双眼正看向自己。顺着那道目光，穆炎赫然发现自己的左手竟不知什么时候变做了死灰色。恼怒地转头看向莫雪颜，他几乎有种想把这个少年千刀万剐的冲动。“你用毒？!”
“我没用毒。”莫雪颜的目光此刻也正看向那只已经布满了死灰色的手，语气之中既没有下毒得逞的喜悦，也没有刚刚知晓的惊讶，让人捉摸不透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将黑猫重新放回肩上，莫雪颜淡淡解释道，“那毒是冥诺下在我身上的，怪只怪你挟持的人是我。”
“我的毒是沿着内息游走全身的，墨三公子先天虚弱，七筋八脉尽皆阻塞，无法修习内功，因此这个毒对他没什么伤害，不过对像前辈你这样的高手……呵呵呵……”只是一个晃眼的工夫，冥诺已经出现在了莫雪颜身边，不着痕迹地将莫雪颜往身后拉了拉，笑得开怀。“我刚才还说过的，美人、护卫和神医都送给了墨三公子，你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伤害他，不是说我们无能，扫我面子么？穆炎前辈，你打算怎么赔偿我呢？”
顺着内息扩散的药……穆炎咬了咬牙，硬生生压下了想要用内功将毒逼出体内的想法，转头看向墨玉锋的眼里尽是讽刺：“想不到堂堂武林盟主的儿子、幻剑山庄的三公子，竟是个不能修习武功的废人，可笑啊可笑。墨玉锋，这是不是就是你的报应？”
“废人？你说的……是我吗？”无喜无悲的声音继穆炎的话音之后响起，一字一句，波澜不惊。面对着如此公然性的侮辱，莫雪颜却并不如平常人那般恼羞成怒，只是她身边的冥诺却完全能够感受到她那隐忍的杀气。“真是可惜了，我不是废人，不过……我可以让你成为废人。你……要不要试试看呢？”
在这个世界上，懂得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往往比别的人都清醒，所以他们能够清楚地看到很多事物的本质，也最善于掌握人心。
“你敢！”穆炎怒极，他虽不如墨玉锋，但纵横江湖几十年，何曾被一个小辈如此威胁过？
“敢不敢，等你亲身经历过，不就知道了吗？”莫雪颜已不愿意再与他多费口舌，收起手中的匕首又回到那断了弦的琴旁，施施然坐了下来。“本来念在你是长辈的份上，我还顾念些情分，但你自己不想要，我也就不用白费心了——冥宇，先把他关押起来，今天是父亲的寿辰，不宜见血。”
“是，公子。”冥宇恭声领命，上前便点了穆炎的几处大穴。
“月辰，他……”墨玉锋蹙眉看了看莫雪颜，欲言又止。
“墨世伯，有关月辰的母亲，越少人知道越好。”慕容子毓适时地上前阻止了墨玉锋的话，用只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缓缓道，“何况，这个人伤了他。”
墨玉锋闻言侧头，只看见了慕容子毓那双意味莫名的眼。“可是他这性子……”
“我就喜欢他这样。”慕容子毓不等墨玉锋说完，扬眉浅笑，“随心所欲，不被世俗条令所束缚，不为身外事务所烦扰。他啊，可比我更有王者之风呢。”
“你太惯着他了。”墨玉锋眼中暗藏担忧，并不赞同他的看法。
“在我失去惯着他的资本之前，我会一直惯着他。”慕容子毓对墨玉锋的担忧丝毫不放在心上，看向莫雪颜的目光里，一如既往地宠溺。“至少现在，我也只有他可以惯着了。”
墨玉锋突然有些感慨。
十几年前先帝慕容德康微服私访到幻剑山庄的时候，当时还是小皇子的慕容子毓不过九岁的年纪，却是对才四岁的墨月辰爱护有加。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他提出要将墨月辰带回皇宫的时候，他和慕容德康才会在仔细思虑过一番后，答应了下来。
时光匆匆十数载，如今，这两人皆已长大成人。一个划土封王，手握重兵；一个倾城绝世，颠倒众生。
这样的两个人若是在一起，那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也算绝配。只是奈何两人都是男儿之身……
“子毓，不管怎么样，‘人言可畏’四个字，你还是要记得的。”墨玉锋觉得自己有必要叮嘱他一次。宠一个人没有错，但倾尽一切去宠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尤其是个与自己一样的男子，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我知道。”慕容子毓知道墨玉锋的言下之意，不禁低头轻锁了眉，面色有些凝重。
说话间，已有几个幻剑山庄的弟子帮助冥宇带着穆炎向着幻剑山庄的暗狱行去。就在几人的身影快要消失在游廊中时，冥诺却开口叫住了穆炎。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的人们再次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看向那个抱臂而立的绯衣男子。莫雪颜也转头看着冥诺，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几根完好的琴弦，几声短促的铿锵之声突兀地响起，竟隐约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冥诺并没有理会莫雪颜威胁的目光，只是偏头看了看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穆炎，又将目光转到莫雪颜身上，挑唇轻笑：“前辈，我给你个忠告吧——俗话说的好，‘蛇蝎美人’。这美人呐本身就带了毒，越美的人，其身上的毒就越烈。因此，别惹了美人，尤其是那天下第一的大美人儿。”
明明知道他意有所指，可是除了少数见过莫雪颜真面目的人外，却没有人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
“天下第一的美人？这小子在说什么呢。”陆浩泽站在人群中反复推敲这话中的含义，回头只见上官明若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身白衣的“墨月辰”，面露沉思之色。“明若，怎么了？”
“没什么。”上官明若收回思绪，摇头浅笑，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太荒谬了，不是吗？
天下第一美人，一个男子？
上官明若不屑，却开始对那面纱下的容颜兴起一股极大的好奇心。
在摆弄了面前的琴许久，确定自己没有复合琴弦的技术后，莫雪颜抬头看着依旧站在台上的女子，轻声问道：“柳仙子可还能继续方才的舞蹈？”
她得不得承认，她有点意犹未尽。
“有音乐即可。”柳云兮在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下面的白衣少年，那双自始至终就没有过涟漪的凤眸让她很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石子”才能在那两汪深潭中砸出波纹？“只是不知在座的各位可通乐理？”
台下一片寂然。虽然很想将那一支舞看完，但他们也有自知之明。
江湖之中不是没有文人雅客，然而身在江湖，真正上心的多在武艺，即便有个别的人在乐理上有所造诣，也不敢在蓝夏王朝第一花魁面前卖弄。
“看来要负墨三公子的意了。”淡淡扫视台下一干众人，柳云兮垂眉歉声，长卷的眼睫遮住了那双秋水剪瞳里若隐若现的笑意。“不如云兮表演一些其他的吧？”
“不用了。”莫雪颜的双手还在调试着那把已经毁了的琴，虽然没有抬头看她，却还能从那柔婉的声音里听出几分宽心。待得手中的琴达到了自己的要求，一切准备就绪，莫雪颜这才整理了下衣袂袍裾，抬头看向台上的女子，“既然没人来的话，就由我来和一曲，还请柳仙子赐教了。”
婉然的笑意在一汪水眸之中凝结，柳云兮看着那琴弦上的十根修长玉指，讶然开口：“公子，这琴弦已断，你……”
“一根琴弦而已，影响不了大局的。”莫雪颜敛眉看着指下的琴，幽幽地吐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指下慢慢挑起了琴弦。
悠扬的琴声如奔流的溪水，源源不绝地从莫雪颜的指尖流出。不同于穆炎所奏的婉转低回，她的琴音却是清清冷冷，凉如寒泉，带着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
柔缓处似空中浮云，轻灵处如山间清泉，急骤处又若战时鼓点。仅仅是一挑一抹一按的变换，却能够避开那根断弦，将整首曲子都收纳在自己的十指之间，琴随其心走，让人的心跟着一起沉沦。
一曲毕，满场无声。
“柳仙子觉得可还行？”莫雪颜一个收势结束了弹奏，抬头看着有些呆滞的柳云兮，轻声问道。
“公子在乐理上的造诣，只怕当今天下再无敌手。”柳云兮在那即使刻意放柔却依然冷漠的嗓音里回过神来，看向莫雪颜的眼中再没了原先的怠慢之意，相反地更多了一分深究。不着痕迹地看了坐在场下的慕容子毓一眼，她终于明白来幻剑山庄之前，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千叮万嘱自己的话。“云兮心服口服，愿以一舞恭祝墨三公子生辰之喜！”
还陷在那泠泠琴声所带来的震惊里的众人再次哗然。
整个蓝夏王朝，能让心高气傲、才情双绝的柳云兮柳仙子说一个“服”字的，这个墨三公子当属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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