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张似是而非,似曾相识的面孔,龙云风的思绪慢慢地回到了十年前。
那是一个狂风怒号,白雪纷飞的冬日。
那一天,他刚过完自己的五岁生日,只是,老院长忽然病发倒下,他不得不顶风冒雪,攀登长白山寻找千年何首乌,踏上艰辛的采药之路。
无数的草木已然在狂风暴雪之中丧失了往日的生机,迎风伫立的唯有挺直了胸膛的松树和浑圆结实的柏树。
在一棵白树下,他找到了那棵能够救命的千年何首乌,也是在同一个地方,他发现了一只比他高出一个头,浑身长满了金黄色毛发,显得十分魁梧健壮的猴子静静地躺在树下,不停地发出几声微弱而痛苦的**声。
猴子的腹部,是红艳艳的一片,在阳光的反射下散发着及其耀眼的光芒,那是血。
看到这怒目圆睁,面目有些狰狞的猴子,年幼的龙云风并没有感到害怕,相反,他还产生了一丝好奇,并且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他把随身携带的治疗外伤的药物毫无保留地拿了出来,并取出其中相当一部分,小心翼翼地敷在了猴子那被鲜血染红,散发着刺鼻的腥味的伤口上。
猴子先是轻轻地闭上眼睛,然后在慢慢地睁开,脸上紧绷着的肌肉慢慢地放松,凶狠、嗜血的目光也渐渐地柔和,显然,那痛苦减轻了不少。
龙云风也会心地笑了,他为自己能帮助到别人而打从心里感到高兴,尽管对方是一只茹毛饮血的猴子。
一人一猴就这样对视着,时间,则一点点地过去。
良久,猴子慢慢地站起身子,纵身跃起,抓起缠绕在树上的藤蔓,轻轻一荡,便消失在了龙云风的视野里。
他临别的一刻,龙云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抹诚挚,颇具灵性,不是一个旷野中的动物所能拥有的微笑。
他,应该是在感谢自己吧?”龙云风有些疑惑地想。
你竟然是当年我所救下的那只猴子!”龙云风不禁叫了起来,兴奋与惊异的光芒在眼眸中交织闪烁,这一刻的重逢,有点儿意料之外,但又似乎有点情理之中。
对了,你既然武道修为如此高深,当年,你又怎么会身负重伤呢?”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袁志刚打趣地笑了笑,轻轻把玩着手中的棍子。
你当时没看到,我的身边还有一堆碎木吗?”
碎木?”听到这两个字,龙云风当即陷入了沉思,飞快地在脑海中搜索着记忆的碎片。
恍惚间,他隐隐想起,好像当时那只猴子的身边,真的有着一堆碎裂成渣子,散落了一地的木屑,只是那些东西都被茫茫的白雪所覆盖着,而当时他又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袁志刚身上,所以一直都没有发觉。
那是桓衡的尸体。”袁志刚淡淡道。
桓衡?”龙云风不解地问。
那是一株修炼了五百年,突破鬼仙境界的槐树妖,我当时的修为,也是武道刚步入帅阶,道术,也只是附体后期巅峰,尚未能参悟生死,到达鬼仙境界,他的修为,比我高出些许。”
你当时的伤势,是那个树妖造成的?”龙云风会意地问。
没错。”袁志刚重重地点了点头,面色“唰”的一下阴沉了下去,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场大战。
我和那树妖在长白山之巅,天池之畔展开激战,从山顶一直战斗到山麓,用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我的肉身接连遭其重击,他也被我击碎了数也数不清的枝蔓,但是,因为修为上的差距,遭到重创的依然是我,我的腹腔,就是被他的一根树枝硬生生地洞穿的,当时,真的好痛,但是,我还是咬着牙忍住了,继续和他打,终于,在得手之后得意忘形,露出破绽的他被我抓住时机,一棍击碎他的躯体,同时爆掉了他所有的念头。”
不管怎么样,你终究还是赢了。”龙云风淡然道,显得有点儿自惭形秽。
而我,却需要你的帮助,才能从那个东瀛佬的手上逃命,不过,我相信,那个东瀛佬总有一天会死在我的手上的,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到他们的东都逛逛,把那什么狗屁阴阳师通通干掉。”
决心挺大的。”袁志刚饶有兴趣地看了龙云风一眼,眼眸依旧平静如水。
我不是人类,对于你们华国人和东瀛人之间的民族仇恨也不感兴趣,不过,我记得,当初的你挺善良,不然,也不会用有限的疗伤药去救我这么一个异类,甚至在你们人类眼里,我是个妖怪,一个畜生,但是你,还是义无反顾地救了我,还等到我能站起来,伤势无大碍之后才离去,由此可见,你有着一个悲天怜悯的心。”
可是。”袁志刚忽然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道摄人心魄的寒光。
现在的你,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善良与慈悲,昨天晚上发生在市中心附近的黑道火拼,那个什么飞鹏堂和天雄堂的数十来号人就是死在你的手上的,你还一脚把对方一个领队的脑袋踩踏成碎片,何等的血腥暴力,刚才,你明明知道那个东瀛佬附体这个教师,明明知道这个教师是无辜的,却依然痛下杀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吉市第一黑帮噬魂帮的大哥黑虎就是让你给干掉的,可以说,你就是造成吉市黑道动乱,弄得全城人心惶惶的罪魁祸首。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原本善良的你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我其实不想变成这样。”龙云风长叹一声,把手轻轻地搭在了窗户上。
小时候,我和很多的小孩子一样,爱看童话故事,总是认为这个世界是纯洁美好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我原来的认识是多么的幼稚可笑,你知道那些债主上门,来找我们孤儿院的老院长收债的时候是多么的凶狠暴戾吗?你能想象,在学校里,我的那些所谓的同学是怎么样对待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的吗?他们骂我是野种!杂种!有一个应该是什么班霸校霸之类的男生,竟然召集了一群喽啰朝我对我拳打脚踢,朝我扔石块。我不止一次地向那些整天满口仁义道德,把自己吹捧得多么的无私的老师哭诉过,但是,他们总是敷衍了事,甚至不理不睬。有一天,我真的怒了,就从工地上捡了一根生锈的铁棍带到学校,在那个什么老大再次过来欺负我的时候,我直接用铁棍把他打了个头破血流,然后不依不挠地把他四个狗腿子的八条腿打断,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人善只能被人欺负,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社会混下去,只有变得比别人更狠,更毒!”
所以你蜕变了,所以你一扫往日的善良淳朴,做事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毒。”袁志刚不怒反笑,然后走了上来,重重地拍了拍龙云风的肩膀。
没错,你这样的行事风格对我胃口,换做我是你,我也不会在乎这什么狗屁政教主任的死活,毕竟,只有把那个东瀛佬的神魂逼出来,才能更好地将其灭杀,而把他的神魂逼出来的最好方法,就是打碎肉身上那连接了魂与魄、阴与阳的枢纽泥丸宫,那个主任的死活于你,于我都没有任何的关系,而且,估计很多学生都盼着他死吧?”
袁志刚乐呵呵地笑着,不屑地瞟了瞟那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头颅碎裂,脑浆迸出的黄主任的尸体。
正解。”龙云风微微颌首,颇为赞同地道。
只是这麻烦好像不小,一个政教主任平白无故地被打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而我,还有我的那个同桌,又恰好是在这个时段被他找过来谈话的人,不消片刻,就会有好事者发现这惨烈的一幕,然后,警察就会把我叫到局子里问话,我虽然身怀古武道术,但我还没有自以为是到能和国家机器公然抗衡,况且,我那同桌只是个纯洁善良的女生,我可不想她因为我,而被警察请去喝茶,如果她因为这而留下什么心里阴影,那么,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你做事是比当年狠辣了许多,但你的仗义却一直没变。”袁志刚赞许地说,然后漫不经心地呼出了一口气。
条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帮你摆平,我敢像你打包票,警察就算来,也只会像运尸工人那样,默默地运走尸体,把地板清洗干净,不会干任何一件多余的事。”
你确定?”龙云风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我以我家老祖,石猿“空”的名义起誓,这总行了吧?”袁志刚有些无奈地说,似乎有点儿责怪龙云风太过小心了。
那我就相信你,毕竟我一直都是孙悟空,也就是你们的老祖石猿“空”的忠实粉丝。”龙云风眨巴着眼睛,俏皮地笑了起来。
不过,我希望你随我走一趟。”袁志刚淡然笑道,不过,他那森冷犀利的目光倒还真像是条子要抓人。
去哪里?”龙云风半闭着眼睛问。
你不是说,你从小就喜欢听我家老祖的故事,是我家老祖的忠实粉丝吗?”袁志刚饶有兴趣地笑了笑,再一次把手搭在了龙云风的肩膀上。
我就带你去我住的地方,好好和你讲讲那些关于我家老祖的故事。”
好的。”龙云风轻轻点头道。
他知道,袁志刚让他过去,绝对不是讲讲石猿“空”的故事那么简单。
不过,他相信,袁志刚是不会害他的,至少不会要了他的命。
走着走着,龙云风掏出一根香烟叼到嘴里,漫不经心地点燃。
怎么不给我来一根?”看到他悠闲地吞云吐雾,袁志刚不满地问。
猴子也抽烟吗?”听到这句话,龙云风有些纳闷地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谁告诉你,猴子就不能抽烟?”袁志刚恶狠狠地瞪着他,像极了一个看到他人吃零食,而自己只能干坐在一旁唾沫横流地小孩子。
告诉你,自打从这个世上出现香烟这种东西为止,我还没有抽过价格低于二十个大洋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