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景兰园佛堂，一名面容尽毁的老妪穿着暗蓝色的细棉布袍子，正背着身子低头摆弄着香案上的香火。
在弱弱的烛光映衬下，那张如枯树皮似的老脸上的疤痕显得格外骇人，偏那双正拿着银勺子往熏炉里撒熏香末的手却细嫩的如剥了壳的鸡蛋般。
这般美与丑的混合，让这老妪身上多了些神秘的色彩。
“师傅！”刚刚在外还嚣张无比的陈氏，这会儿刚一走进佛堂就熄了火，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地砖之上，恭敬的说道。
老妪动作缓慢的转过身子，露出了那一双满是眼白、如盲人般的双眸，却准确无误的走到了陈氏身前，嘴角更是勾起一抹狠辣，不待陈氏有何动作，那双如凝脂、如温玉的手就扬了起来，啪的一下就扇在了陈氏的脸上。
陈氏那粉嫩的脸，很快就肿成了馒头样，却不敢遮掩分毫，反而更是卑微的跪低了几分，连连叩首道：“师傅，徒弟知错了！”
“为师千辛万苦的送你入宫，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去讨好男人，却争夺那些阿堵物不成！”老妪瞧也不瞧陈氏一眼，转身坐在了角落的罗汉床上，厉声叱喝道。
陈氏跪行到老妪身前，一双手攀着老妪的膝头，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掉落在衣襟上，可怜兮兮的德行，比之之前的紫月有过之而无不及。
“行了，你这套还是拿到那男人身上去用吧！
为师不是个傻子，你如今翅膀硬了，居然学会违背为师的命令了，为师怕是也管不了你了，往后咱们就各走各路吧！”老妪似驱赶苍蝇般推开了陈氏的双手，撇嘴说道。
“徒弟知错了，师傅再帮帮我吧！”陈氏死皮赖脸的再次爬了过去，哽咽着说道。
老妪闻声长叹了口气，似是满腹无奈的点了点头，从袖口里取出了一个满是污迹的细白瓷瓶，交到了陈氏手中，缓声说道：“你是为师自死人堆里扒出来的，自小就在为师身边长大，为师自是舍不得如此待你，可是你却屡次伤为师的心……
罢了罢了，为师再最后帮你一次，这药你分三次服下，半月后便见成效，这往后的路，便要你自己走了，为师也要往南海走一遭去见师兄了！”
“谢谢师傅怜悯，徒儿定会将师傅交付的差事打点妥当！”陈氏眼底闪过了一抹窃喜，却并未注意到那老妪嘴角的讥讽，嘴里更加恭敬的说道。
片刻后，佛堂再次重归宁静，老妪自双眸中取出了一层白膜，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中满是厌恶，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陈氏，动作迅速的从佛龛下的密道钻了进去，消失在了佛堂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陈氏才嘤嘤醒来，揉着还有些发肿的桃腮，打量了一眼佛堂密道的方向，将那紫檀木雕花的嵌板重新放回到了原位，这才似是缓过了神，轻啐了一口唾沫，愤愤的嘟囔着两句，将手中瓷瓶里的墨色药碗丢在了嘴里，转身离开了佛堂。
“人都死到哪里去了！”陈氏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对着铜镜扑了扑粉，掩盖下了脸上的红肿，这才尖着嗓子叫道，同时不忘将袖管理的瓷瓶放在了罗汉床隐蔽的暗格中。
“主子！”紫晴穿着一袭翠绿色的半臂，低头走近陈氏身旁，俯身见礼，低声道。
陈氏挑眉，指了指身旁空着的茶碗，沉声道：“你们这些个贱蹄子，明知道本夫人去佛堂礼佛，却连茶水点心都不预备，可是当本夫人死了！”
“奴婢知错，奴婢这便准备！”紫晴忙跪下了身子，连连求饶道。
“快些预备了！”陈氏瞧着紫晴那副卑微的模样，心里变态的舒坦了许多，连语气都和善了不少，将手边的南瓜枕头摔在紫晴身上，说道。
这景兰园里的奴仆都知道陈氏喜欢人做小伏低的求饶，紫晴丝毫不意外陈氏的反应，勾唇一笑就低着头退出了房间，很快就从小厨房取来了上好的白茶和梅子糕等点心，这才退到了陈氏身后伺候着。
“主子，这白茶是南街那凌云轩的好东西，您快些尝尝，若是好的话，奴婢改日再去买些回来！”紫晴的小手轻轻拿捏着陈氏的肩膀，嘴里甜甜的说着，眼中却满是不忿之色。
陈氏哪懂得品茶这细工夫，自是喝不出好坏的，这会儿听紫晴这么一说，便也觉得这茶叶馨香无比，微抿了两口，做样子的呼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难为你这丫头有心了，味道确是不错，算得上是佳品了！”
“主子喜欢就好，不过就是跑几趟腿的事情罢了！”紫晴笑着应道，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所谓的凌云轩的好东西，只是她上次出府在路边买的普通货，一两茶叶也不过十个钱，可是她却是在管事嬷嬷那领了足足五两银子，那翻番翻得不要太快。
“你也忙活了大半天了，下去歇歇脚吧，这些粗活让她们做就是了！”陈氏笑呵呵的将茶水喝了个干净，这才捻着一块核桃五仁酥小口的咬着，那做派倒是真有些大家子的风范。
紫晴忙摇了摇头，连声说道：“奴婢不累，能跟在主子身边伺候，那可是奴婢的福分呢！”
“这院子里的丫鬟不少，数你这张小嘴嘴甜，最能哄得我开心！”陈氏笑着将腕上戴着的赤金绞丝镯子套在了紫晴的手腕上，拍着紫晴那小手说道。
“奴婢不要主子赏赐，奴婢只是想求主子饶了紫月吧，她自小就是个直率的性子，定然是被那边那丫头算计了，这才让主子跟着一块丢脸了！”紫晴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将手腕上那镯子塞回到了陈氏手里，语气中满是同情可怜的说道。
“主子，您是不知道，刚奴婢从紫月旁边经过的时候，紫月正对着房间里磕头呢，奴婢几个劝了几句都没用，嘴里一味说连累主子丢脸，心里头难受，只有给主子多磕几个头才能弥补呢！”
说着话，紫晴指了指在廊下装样子的紫月，眼泪巴巴的望着陈氏，希望能哄得陈氏让紫月下去歇着养身体。
陈氏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喜，但是还是顺着紫晴的意思，瞧了瞧跪在廊下的紫月，瞧着紫月那张漂亮脸蛋上满是血痕，额头上更是乌青一片，倒是对紫月多了些怜惜，别别扭扭的将妆匣下层的一瓶养颜膏和一瓶止血散丢到了紫晴眼前。
“别让她在那丢脸了，你去让她赶快去把药擦一擦，过些日子再过来伺候吧！”陈氏板着脸说道。
紫晴立马露出了一抹甜甜的微笑，连称陈氏菩萨心肠，起身往外跑去，将已经有些犯晕的紫月扶到了后头的小房间里，动作轻柔的替紫月上好了伤药，这才绞了帕子替紫月擦拭着脸上的血痕，将养颜膏小心的涂好，坐在了紫月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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