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
讯问室。
张益女坐在这个冰冷的房间内,浑身抑制不住的瑟瑟颤抖,脸上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弄花了。
当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她的俏脸猛然煞白,可是,当看到下一刻的那张清澈脸庞,不由一怔。
“如果你不想见我,我可以立刻退出去。”
宋澈道。
张益女迟疑的看着他,微微摇头,“没事,你进来吧。”
房门再次关上。
宋澈坐到了张益女的面前,叹息道:“我这人不喜欢虚伪的场面话,但这一次,我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没必要,警察抓贼不是天经地义的嘛,你没什么做不对的。”张益女惨然一笑:“真该说对不起,反倒是我,差点把你拖下泥潭,还好……你始终没变,宋医生。”
宋澈的内心不由萌生一丝愧疚。
不论道义如何,他确实是欺骗了张益女,利用她卧底进了仁英医院。
最终,他回馈张益女的,却是冰冷的镣铐……
“宋医生,你不需要觉得歉疚。”张益女咬着嘴唇,道:“说实话吧,从刚被带到警局的时候,我起初确实是记恨过你的,我恨你是个大渣男,居然这么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你的言行举动,从头到尾都是演戏,而我则傻乎乎的给你配戏,被你耍得团团转,下场,却比那些死跑龙套的还要惨……”
言辞失落,神情幽怨,活像个被始乱终弃的无知少女。
但最终,她还是话锋一转,“但是,冷静了一天,我也想通了……事实上,从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我就想通了,当我选择变成这样子,就该提前预料到有今天这下场了。”
宋澈能看到这女孩眼中的诚恳,道:“我已经跟局里的熟人打过招呼,会尽量对你从轻处理,当然,我也希望你能给自己多争取机会。”
“将功补过是么?”张益女苦笑道:“可惜,我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根本不知道太多深层次的内幕。”
宋澈定定的凝视着她,道:“我问过李东了,除了医院的工资奖金,每次的特殊业务,你平均能拿到五千块左右,但是在你的账户上,我们发现了二十几万的存款,结合你才到仁英医院小半年,我很好奇你这笔钱是怎么攒出来的。”
张益女的身子又是一阵颤栗,脸上闪现出挣扎和犹豫。
“我是真的很想帮你,但必须在法律的允许范围内,你还这么年轻,没必要自误。”宋澈劝道。
张益女又沉默了良久,还是选择了坦白从宽:
“好,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过未必有什么价值。”
“除了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术,我还有帮忙推销药物。”
“是这些?”
宋澈将一个小塑料袋丢到了桌上,里面装着一些药丸。
这是从张益女的住处搜出来的。
张益女点点头:“这也是李东给我的,甲磺酸伊马替尼片,治疗慢性白血病的,仿格列卫制造的,李东让我以每小包一千块出售,我可以拿到四成左右的提成。”
“仿格列卫?难道你不知道,这些药的药效,比印度格列卫还差得远吗?”宋澈冷笑。
张益女的脸色一僵,咬牙道:“我、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这些药,都是假的。”
要知道,印度类似格列卫这些仿制药,之所以不被国内认可,那是因为没有取得专利权,但其实药效,和正品药相差无几。
而桌上的这些药,却是名副其实的假药!
“我后来才知道,这些药,其实是把印度仿制的格列卫分解稀释,只抽取原药中十分之一左右的成分制作出来的,那些病人服用了很久,就发现问题来找我麻烦……我知道之后,就没有再卖了,你们从我那搜出来的,都是我自己从李东那拿货剩下来的。”张益女辩解道。
“十分之一还是高估了,经过鉴定,这些药中的有效成分,连十分之一都未必有。”宋澈道:“我唯一好奇的是,既然病人吃出了问题,怎么会轻易善罢甘休呢?”
张益女一脸的悔恨,道:“因为大部分发现问题的病人,基本没多久就病危甚至病故了……”
“死无对证!”宋澈总结道,已然迸发出了怒意。
卖仿制药,虽然不被法律许可,但起码是实实在在的救人性命,所谓的贼有贼道。
但这些卖假药的,还是打着救命药幌子的,简直是赚死人钱!
可想而知,很多病人,吃了这些假药,不止没有挽回性命,一命呜呼之后,想讨说法都无门可告。
假药贩子大可以推搪说世上又没有百治百灵的仙丹,真药都能未必能包治,更何况仿制药呢?
丧尽天良都不足以谴责!
“至于那些发现问题、还活着的病人,李东都出面摆平了,因为是假药,病人以及家属维权根本不切实际,想举报的,李东也会威逼利诱,甚至还把一些受害病人和家属,也发展出营销下线。”
张益女道:“不过这种关乎重病的假药,我们还是很少卖的,虽然利润大,但风险也大,所以平时我们主要卖一些假的抗生素、感冒药之类的,起码害不了人。”
“让病人吃假药,就是最害人的了!”宋澈纠正道。
闻言,张益女垂下了头,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宋澈摇摇头,道:“你的上家就只有一个李东?”
“对,但李东上面,应该还有人,我听说,那个假药贩子,几乎垄断了云州的假药市场,被李东称为药神。”张益女回道。
还药神呢。
分明是药魔!
宋澈见实在套不出话了,就准备起身告辞。
“宋医生,我能问你一件事么,你如实回答。”张益女含着泪眼道:“你还是喜欢徐医生的吧?”
宋澈一怔,撇嘴道:“拉倒吧,我在她眼里的价值,还不如一个尸体标本呢。”
张益女反倒一笑:“宋医生,我祝福你和徐医生。”
宋澈不置可否,挥手道别。
出门之后,他跟黄克义转述了张益女的供词,叮嘱黄克义尽量替张益女争取减罪,就信步走出了警局。
刚到公安局门口,他就在路边发现了那辆熟悉的甲壳虫轿车,车旁翩然站着一名风姿卓越的女子,可不正是徐乔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