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猫小说 > 其他类型 > 反骨之人 > 228 外卷三

228 外卷三(1 / 1)

廖家大树既倒,猢狲四散。

廖清辉闭门炼丹,在深山修宅,如其父廖兴,只想成仙得道,不问人间世事。其与陈江、廖去疾两人都断绝往来已久,常入宫与帝探讨长生不死之术。因此江衢王被废之余波,未波及廖清辉。

怀歆之妻廖氏却自此之后,受尽怀歆冷落,又曾多次撞见怀歆与典彪二人在府中不顾形色,遂于怀歆带典彪入北燕后,幽愤而死。

古骜闻之,自觉对不起怀歆,思忖当初逼迫太甚。让怀歆娶亲的是自己,如今贬谪廖家的也是自己。怀歆家室如此,古骜心中愧疚,怀歆却对古骜说:“皇上有皇上的难处,臣愚钝,不能立于皇上左右,只能以此为皇上尽忠。”

古骜叹息。

“是朕对不起你。”

虞君樊闻之,越发猜忌怀歆,曾劝古骜:“皇上贬了燕王,燕王之弟便也该有所抑,怎么还让他一道往燕?”

古骜说:“典彪与典不识之事,本无牵连。怀歆无人陪伴,这么多年,总为朕牺牲。如今他喜欢典彪,就让典彪陪他去罢。”

廖氏亡故,怀歆得知妻子死讯,从燕地赶回,主持妻子的葬礼。葬礼中,许多廖氏族人都来了,其中也有女眷。怀歆夜晚一个人守着妻子灵柩时,一个年轻的贵女少妇避开人,从侧门而入,找到了独处的怀歆。

“求姑父救我。”那少妇迎面拜道。

怀歆认出这是廖去疾的幼女,太子古疆的侧妃,二皇孙的母亲。

怀歆垂目:“我如何能救你?我对不起你姑姑,你为何来问我?”

廖妃再拜,道:“别人不知,我却心如明镜。我知姑父早料到了这些事,是为了保全和姑姑的孩子,所以才故意冷落姑姑。可姑姑心里难过,自己去了,怪不得姑父。”

怀歆这才抬起眼,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廖妃少女般的面庞,只见她面容有些像廖去疾,只是更柔和,目光却深藏着涵韵与神采:“你不简单。”怀歆道。

“求姑父救我。”

“你为何不去找你父亲廖去疾?”怀歆问。

“我父亲不足与谋,大事糊涂,小事多智,就是他与燕王勾连,犯了皇上大忌,才将廖家引入死地。我怎能问他?”

怀歆又问:“那你是想报仇,还是想保护你的娘家人?”

“我不想报仇,也保护不了我的娘家人,我只想保护我的儿子。”

怀歆道:“果然,为母则强。”

“是,求姑父救我。”

怀歆道:“你自求废侧妃之号,将二皇孙古霄交予太子妃辛氏抚养,可全。”

古谦原姓辛,辛氏正是他与田小妞之女。田小妞从小在古贲家中玩耍时就照顾古疆,后来虞君樊率军征南,古疆又养在古谦府中,亦由田小妞照看,两人情如母子。古疆与辛氏青梅竹马,因此古疆长大后,便求娶了辛氏为太子正妃,育有皇长孙古元。

“可他还小啊,他离不开我。”廖妃的眼眶红了。

怀歆道:“辛氏宽厚,与你无仇,虽不会宠爱他,倒也不会特别为难他。太子当年亲自求娶辛氏,为的是幼年同居一府的情谊,不同一般。孩子只要养在辛氏膝下,宵小之人,谁敢动他?至于他的前途,我会留意,也看他自己的造化。至于朝中之事,我会尽力保护他。你放心了?”

廖妃叩首道:“多谢姑父。”

***

天启十八年,镇国公叶雄关薨于汉中,太尉王亲往祭奠之。

天启二十一年,忠国公田松染病而亡,其子袭爵。

天启二十三年,太尉王重病,帝日夜陪伴,形容消瘦。无心理政,不常上朝。

自此,丞相陈江在朝中权势滔天,一手蔽日。其门下中人,常举绥阳侯典不识错处于御前,日日如此,月月如此。

一日,绥阳侯典不识又闻有人告状于御前,遂仗剑入宫,砍伤侍卫无数,无人敢拦,终杀告状之人。侍卫长秦川护帝身前,斥典不识无礼。典不识掷剑于地,大呼冤屈。帝深责之,又赦其闯宫之罪,令其思过反省。绥阳侯心灰意懒,遂从此闭门不出,亦不见客。

丞相门人愈得意,在市井之中,挑绥阳侯世子斗殴,杀之。

绥阳侯赶至,杀人者早已一哄而散。

绥阳侯咆哮街市,无人敢理。

是夜,绥阳侯自缢于府。

***

这日,古骜听说了典不识与女戎王之子死去的消息,前往侯府看望典不识。

刚进了门,就听见里面沉痛呜咽声,如困兽般嘶哑,震撼人心。

古骜迈步而入,只见典不识双目赤红,披发裸/身,露出背上狰狞的鞭痕,只穿了一条马裤,光/裸着双足。他趴在棺木上,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滚!都给我滚!”典不识喉咙已破,声如破鼓,哑的不成样子,气喘吁吁。

古骜没有离开,反而向典不识走去。

脚步声渐近,典不识转过身,这才发现了古骜,他满目泪水,看着古骜的表情呆滞而怔忡。半晌,他动了动唇,嘶声道:“我儿子死了,你知不知道?”

秦川上前一步,挡在古骜与典不识之间。

古骜摆手让秦川退下,径自走到典不识面前,深深叹息一声:“三弟,我知道,所以我来看你。”说着他将手放在了典不识的肩膀上。

典不识脸颊抽搐,凝视着古骜,喑哑道:“……没想到,我典不识死了儿子,没人敢来看望,第一个来的,竟然是皇上……竟然是皇上……”说着典不识双目中再一次滚下热泪……月光照入,勾勒出他脸上风霜深刻的皱纹,泪水在他的脸上晶莹。

古骜这才发现,典不识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

“你既来看他,我就再叫你一声大哥。大哥,我问你,你为什么总是相信陈江,不相信我呢?为什么呢?他们倒了我一身的脏水,我洗不干净了。可你多次赦我,让我有苦难言。我本没有罪,你为何要赦我?我本没有罪,你赦了我,倒像我有罪了。”

古骜闻言,再次叹息了一声。

典不识苦笑,自问自答:“……我知道,我心里明镜一般……因为你怕我成势,你节制不住了,因此你拿陈江压我。也是我傻,仍记着你从前跟我讲的大明天王的那些事。”

古骜摇了摇头:“你不该与廖去疾暗中往来。我因这件事降你王爵为侯,难道错怪了你?”

典不识嘶声笑了一下:“你没错怪我,我当时心大,又有传言说你要封我做太尉王,一下子冲昏了头脑。当时陈江搞的那些事,我真看不过眼,于是就想乘廖去疾之势,整顿朝纲,再建功业,令朝中风气一清。”

“武将干政,天下就会大乱,前车之鉴明明白白。七史之中连篇累牍,我教过你,你怎么忘了呢?”古骜说完沉默下来,典不识也沉默。

过了一会儿,古骜又说:“你这是想做皇帝了,我想过,你做皇帝不行,不如我来做。”

典不识的目光停留在儿子的棺木上:“大哥呀……再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儿子死了。我不死,没办法为他报仇,因为做大哥的护着二哥。我死了,大哥就没有忌惮了,到时候,你帮我报仇,好不好?”

古骜道:“好。”

典不识道:“唉,你做了皇帝,我就没有好日子过了。你说,大哥,如果当年你没做皇帝,只做了一个山大王,我们现在会不会还是兄弟?”

古骜也流下泪水:“其实我们一直都是兄弟,只是帝王没有家事。”

典不识苍凉地笑了:“好,好。大哥,你记得答应我的话,我今夜就走。”

***

典不识的死讯传到了北燕,都传说丞相因为当年揭发之事嫉恨在心,逼死了绥阳侯。

怀歆心道:“丞相逼死绥阳侯,也是皇上纵容的,没有皇上纵容,他敢么?不过皇上纵容丞相这么久,也不是为了让丞相成势,而是为了纵着他打击燕王、打击廖家。丞相以为自己是皇上的刀,却不知道皇上也在等这把刀露出破绽,皇上好把这把刀再收回去。皇上等了这么久,拿下陈江如今已经水到渠成。”又想:“皇上这些年是真的老了,否则他为何如安排后事一般接连处理权臣?他要给继任者流下一个太平的天下。”

果然,不久后圣旨来燕,令定国公怀歆归朝,代太尉之职。怀歆入京,立即着手整饬官员风纪,举贪赃枉法于御前,丞相门下多下狱。

帝曰:“老成谋国,怀卿也。”

丞相求见皇帝为门下之人求情,皇帝将其数年贪赃枉法罪证皆摆于前:“二弟,朕给过你机会,你说‘将功折罪,死亦不惜’,朕信了你。可你终究还是辜负了朕,朕不再信你了。”

丞相惭,遂罢官归家,不久忧郁病死,死前大呼:“臣若有不忠之心,天厌之!天厌之!”气绝而亡。

后,丞相门下株连百人,皆下狱。

帝自此,常召安国公廖清辉入宫,谈长生不老之术。

***

虞君樊的病越来越重,古骜每日都会分出时间,陪伴着虞君樊,后来干脆让虞君樊搬入了宫中。这日夜里,虞君樊翻动了身体,唤了一声:“骜弟……”

古骜忙爬了起来,点了一盏灯:“我在呢,我在呢,你感觉怎么样?”古骜将灯放在床头,然后握紧了虞君樊的手,一片冰凉、消瘦。

虞君樊轻声道:“……扶我起来,好么?”

古骜点了点头,扶着虞君樊便坐了起来,虞君樊叹了口气:“想喝水。”

古骜转身倒了水给虞君樊,虞君樊就着古骜的手喝了水。他垂着头,古骜凝视着他,这些年,虞君樊的头发渐渐灰白了,垂在脑后,只用一条绳子扎着。他一身白衣,更衬了萧然。

只听虞君樊叹了一口气,说:“骜弟,我日子不多了,想和你说说心里话,好么?”

古骜眼眶红了:“别这么说,我们慢慢治,慢慢治……总能……”虞君樊的手指轻轻按上了古骜的唇,摇了摇头:“我自己知道我自己,现在不说,以后没有机会了。”

古骜落下泪来:“君樊……”

虞君樊伸手擦去古骜的泪水,微笑:“好了……好了……”说着虞君樊摸着古骜的脸:“你老了……”

“人都是要老的。”古骜道。

虞君樊笑了笑:“可我还记得年轻时候的事。”

古骜道:“我也记得。”

虞君樊道:“……说说看,你当初为何喜欢我?又为何要与我相守一生?”

“我向来喜欢你……你骑在马上,背着战戟的样子。很好看,我看过,就记在心里了。”古骜哽咽道。

虞君樊微笑,看着古骜:“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是黔中太守,手握雄兵?”

“君樊……你又何必追根溯源?当初你亲近我,答应我,不也是为了平世庶?可我爱上了你,我并不后悔。”说着古骜抱住了虞君樊:“君樊……我并不后悔。”

虞君樊也回抱住了古骜:“我也不后悔……骜弟,我还想多陪陪你……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

“君樊……”古骜泪水模糊地看着面前的人。

虞君樊摸了摸古骜的脸:“我走了以后,不要难过。”

古骜摇头道:“你走了……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办……我们两人本是一体,你命带天罡,我贪坐杀狼。天罡走了……杀狼之人还能留多久……”

虞君樊笑了:“骜弟,别怕,别怕。”说着他叹息了一声:“骜弟……我好累……好累,我睡一下……”

虞君樊在古骜的怀中睡着了,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太尉王薨,帝悲难抑,大病。朝政尽委于定国公怀歆。

次年,燕地忽发部族/暴/乱,太子古疆不听劝谏,正面强战,孤军深入,中伏,战死沙场。

帝闻之,病情愈重,急派皇弟古谦入燕镇守。

是年秋,帝立嫡长孙古元为太孙,封次孙古霄为秦王。

***

天启十五年时,古骜在古霄长大后第一次见到他。

古骜有些惊讶于古霄的容貌。因为古霄长得像自己少年时,又像年轻的廖去疾。

古骜见到他还有一段因缘。

原来被圈禁为庶人的廖去疾常常被丞相门人骚扰,有一天,七岁的古霄提着剑挡在廖去疾府宅门口,与他们发生了冲突,古霄大斥道:“我外公乃是皇亲,天下是我古家天下,尔等凭何胆敢动我?”

古骜听说后,立即派人把古霄接入宫中。古霄小小年纪,小脸上却尽是冷峻之色,他被辛氏牵着,来到古骜面前,辛氏伏地:“皇上恕罪,是我没管教好他,让他跑出了府去,皇上要罚就罚我罢。”

古霄却上前一步:“皇爷爷要罚,罚我便是。不干她什么事。”

古骜却笑了:“朕罚你做什么,你做得对……过来!”古骜招了招手,古霄扑进了古骜怀里,“皇爷爷……”

古骜道:“霄儿,你以后在宫里陪爷爷好不好?”

古霄点了点头:“好。”

古骜对辛氏道:“你回去罢。”

古骜老了,他有无数的时间,陪着他的孙子,教导他,给他讲故事。就像曾经的古贲一样,古贲把所有的慈爱都给了幼子古骜,而古骜,则将所有的慈爱都给了古霄。

有一天古霄在房里玩木剑,古骜陪着他,古霄仰面问道:“皇爷爷,天下的关窍是不是在军旅?”

古骜笑道:“霄儿觉得在军旅?”

古霄道:“不过我从山运书院借来的书上说,在平世庶。”

古骜摇了摇头,微笑地看着古霄。

古霄挑眉:“难道像有些酸腐文人说的,天下的关窍在科举?”

古骜道:“都不对。”

“那在哪里?”古霄问。

“在耕战,耕是均田,战是府兵。至于平士庶、科举,那都是花架子,做给人看,说给人听的。”

“喔,原来如此。”

古霄抛了剑,一溜烟地跑了。

***

天启二十五年,太孙古元监国,秦王古霄掌管禁军。

古骜病得重了,睡一阵,醒一阵。

古骜这天醒了,叫道:“秦川!”

没有人应答,古骜又叫了一声:“秦川何在?”

怀歆的声音从外面响起:“侍卫长告假了。”怀歆不再穿着黑衣,而是穿着太尉的官服,华贵刺眼,威风之气扑面,状似其父怀劲松。

古骜吃力地想撑起身体,怀歆上前几步,扶起古骜,古骜道:“怀卿,你怎么在这?”

怀歆给古骜倒了水,递在古骜面前,古骜摇了摇头,没有喝。

怀歆笑了笑,将水盏放在了手边的案几上,道:“我以你的名义发了命令,调来了军队,控制了上京,也控制了皇宫。太孙古元在我手上。”

古骜僵硬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方回过神,看了怀歆一眼,咳嗽了一声:“……以我的名义?”

“以你的名义,你要更储。”怀歆道。

古骜怔怔地道:“我要更储?”

“是。”

古骜的声音发抖,抑制不住的怒气好像游走在他的全身:“……我是觉得古霄不对劲,原来他背后的那个人是你!那年,他去廖去疾那里,也是你出的主意?让他引起我的注意?”

怀歆一怔,摇了摇头:“我从不走险招,那是他自己跑去的。我本准备找人专门教导他,没想到被你接入宫中。”

古骜冷笑:“对了,你怎么不叫我皇上了,也不自称臣了?”

怀歆挑眉:“你在我心里向来是骜兄,从来也不是皇上。”说着怀歆伸手摸了摸古骜的额头,见有汗渗出,便拿出手帕轻轻地给古骜拭去了,缓声道:“这些年,你老了,又自大,又骄傲,政策也偏颇了,正好让小辈儿改一改,收一收人心。”

见古骜不说话,怀歆收起了手帕,道:“我这辈子,做什么,都败给虞君樊。可是在培养皇嗣上,我的眼光,却比他高多了。感情蒙蔽了他的眼睛,他喜欢你,所以他选了最像你的皇位继承人……可古疆真是不堪造就,在燕地的时候,我教了他那么多,他一点也没听进去。他没有你的才华气魄,却和你的牛脾气一模一样。”

古骜的嘴唇颤抖了:“……你……疆儿之死,难道……”

怀歆扶住古骜:“骜兄,别这样,对身子不好。”古骜想推开怀歆,怀歆却道:“……不是我。可我在燕地呆的时间太长了,我知道那里有多艰险,也知道只要我不在,他出事是迟早的事……但是我没有告诉你。”

“你……”

“好啦,好啦,你再与我置气,我就走了。”

古骜猛烈地咳嗽起来,怀歆坐在一边,好整以暇地拍着古骜的肩膀,动作轻柔。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可是没想到,却是我活得最久,最后看着你们,一个一个地走。”

古骜咳出了血来,怀歆给古骜擦了血,又给古骜喂了水。

怀歆抬手缕着古骜的头发:“看看你……头发都白了。”

古骜苦笑,又开始咳嗽。

“与我说话这么辛苦么?”怀歆轻声道,“再睡一会儿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着怀歆离去了,看着怀歆的背影,古骜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忽然想起了他第一次遇见怀歆的时候,那方青竹,那块黑石……还有山云书院……在他被排挤的时候,是怀歆帮助了他。现在,他要还债了。

半梦半醒间,听见了外面卫兵交战的厮杀声,人的脚步声,重重叠叠。

秦川满身是血地跨入了古骜寝宫之中,道:“皇上,您要见的人臣给您带来了。”

古骜点了点头,站在秦川身旁的廖清辉,上前一步,扶起了古骜,古骜哑声道:“……你来啦?”

廖清辉清淡一笑:“皇上,我来了。”

古骜笑道:“你上次与我说,你想知道成仙是什么样,你现在知道了吗?”

廖清辉道:“我知道了。我求索很久,求索了一辈子,终于知道了。”廖清辉的眼角有细纹,说话时细纹微微弯起,瞳色却更清澈,他半跪在古骜床边:“小时候,我父亲每天都琢磨怎么炼丹、升天,我就常想,他那样真的可以成仙吗?我觉得那样很可笑,我觉得他不能成仙。我小时候看了很多志怪、奇侠,我知道,天人与阿修罗也有战争,天人以战止战,活人无数。那时,皇上在北地抗戎,我当时想的并不清晰,也没有一个思路,我只知道,父亲所求的,也许在外面的世界中,不在炼丹里。”

古骜点了点头。

廖清辉道:“其实我很胆小,小时候我连畜生也不忍心杀,可那时候有一股力量推着我向前走。……跟着皇上,我学了很多,学会了打仗,学会了治理地方,也学会了杀人。我那时候虽没理清楚,但我隐隐知道,皇上活人无数,抵御外侮,也许就是仙人了。我那会并未想清楚,但这样隐隐的感觉,却带着我前行。”

古骜插话:“可我也杀人无数。”

廖清辉继续道:“皇上平了天下,我回河间的时候,去我父亲书房看了,才恍然惊觉——原来我和他一样,其实我很像他,他不问世事,只想成仙,我不管世家风云变幻,却只跟着汉王抗戎。其实道理相类,他求成仙,路子在门内,我求成仙,路子在门外。我也明白了皇上登机以后,为何我不想做官了,因为我觉得那不能成仙。”

“那你现在找到成仙的办法没有?”

廖清辉笑了:“这些年我寻访隐士仙人,走遍名山大川,最后我发现,仙人不在山里,仙人在尘世中。只要能撑起一个太平天下,就像给污浊的世事施了魔法,那就是仙人了。”

古骜点了点头:“所以你答应了我,跟着秦川回来了。”

“是的。”

古骜问秦川道:“现在外面怎么样?”

秦川道:“原来皇弟古谦上个月已病死在燕地,他怕燕地军心摇动,秘不发丧,太尉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古骜道:“朕也想,也许是古谦出事了,否则怀歆怎么敢动古元。”

秦川继续道:“典彪如今已统燕地军事。”

“原来如此。”

这时,门外声音响起,秦川苦笑道:“臣进来的时候,拖了许多老朋友帮忙,可没想到惊动还是大,皇上,有人来了。”

门轰然而开,只见古霄满身战甲,披坚执锐入内,身后跟着面色阴沉的怀歆,后面则全是森然的卫兵。

阳光从古霄背后射入,描摹出他发光的轮廓,只见古霄的战甲上沾了鲜红,他手上提着一个年轻的头颅,正不断地滴血。在有一瞬间,古骜看着来人,几乎以为那是廖去疾。

目光移到那头颅上,古骜实不忍视,闭上了眼睛。

古霄几步来到古骜床前,笑了一声:“皇爷爷想见旧臣,跟孙儿说一句便是了,怎么倒在宫内与侍卫们见了血?吓了孙儿一大跳,孙儿大惊之下,便把兄长杀了。”

古骜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出去罢,朕有几句话要和霄儿说。”

古霄对怀歆道:“你们都出去罢。”

于是众人都出去了,怀歆将门阖上。

古骜招了招手,道:“霄儿,你过来。”

古霄走了过去,古骜道:“昨天晚上,我梦见战场了,到处都是喊杀声,马蹄声。君樊临走前,告诉我说,他也梦见喊杀声,满目一片人间炼狱……我也梦到了,如今,我命不久了。”

古霄将那头颅放在一边,在古骜面前半跪了下来,握住古骜的手,轻声道:“皇爷爷,我知道,御医也这么说。他们说,您熬不过这三天。”

古骜苦笑:“你都打听这么清楚啦?”

古霄看着古骜:“皇爷爷,其实霄儿很舍不得你。”

古骜叹了口气:“……皇爷爷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处理得也很偏颇,可有什么办法?这个世界,更换了统治之人,哪一次不是尸山血海?慜帝雍驰篡位可不算,他只不过换了前台之人,却没有换统治之人。因此他杀的人,没有我杀的人多。我夺了那么多人的地,他们能不恨我么?我毁了那么多人的家,他们能不怨我么?那些人支持你,却不支持古元,就可窥见一二,他们心里有多恨,多怨。可你不同,你是新君了,又是弑兄夺位,对于他们,你与我不同,一切,你都可以重新开始。”

古霄点了点头,“皇爷爷,我明白的,这是我们古家的天下,我不过是用一用他们罢了。”

古骜道:“权臣重臣,我都给你处理好了,还给你留了一个顾命大臣,牵制怀歆,就是你外叔祖廖清辉。”

古霄一愣:“……皇爷爷……你猜到我要……”

古骜点了点头:“我猜到。”又摇了摇头:“可我没猜到你这么性急,也没猜到我的身体垮的这么快,君樊走的那么急。”

“皇爷爷……”

古骜叹了口气,“还等什么?拿我的大印来,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写道圣旨,传位给你。”

“是。”

古霄立即将准备好的绢帛、毛笔、大印,摆在了古骜面前。古骜很快就写好了圣旨,可在按大印的时候,古骜却忽然跌倒了。

“皇爷爷……皇爷爷……”古霄忙抢上了一步,抱住了古骜,将他扶着躺下了。

古骜长叹了一口气:“骜是骏马,五行属火。霄是大雨,五行属水。你补我的五行,所以我最宠你,临死之前,也要见你一面。可你来了,火灭了,我就要走了。”

古霄流下了泪水:“……皇爷爷,你怪不怪我,你怪不怪我?”

古骜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古霄的脸:“……你做个好皇帝,我就不怪你,不怪你……”

古骜的手落了下去,古霄哭出了声。

****

天启二十五年,太/祖薨于天显阁,传位太宗,以安国公廖清辉、定国公怀歆为顾命大臣。

太宗登临,大赦天下。

太宗为人,屈己纳谏,任贤使能,宽厚爱民,四十年治,天下称焉。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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