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案几,吴玉和周杜凡大眼瞪小眼。
士兵端了水进来,没有茶,连茶杯也没有,两只碗,里面晃着清澈透明的水。
她抬头问:“是烧过的吧?”
士兵顿了顿,回答:“没,是刚打起来的井水。”
“这次就算了,下次记得要烧开,我和火夫房的人挺熟的,就说帮我烧下水,他们会同意的。”
士兵心道你一个被软禁的人哪来那么多要求,不过想到她可能是传说中的皇家谋士也就忍了。周杜凡可忍不了,指着她就道:“你这女人好不要脸,你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吗?”
她眨眨眼,“人家这不活跃活跃气氛嘛,年纪轻轻的火气这么大可不好……”
“你!”
“好好,都是我的错。话说周大公子你不热吗?这厚厚的铠甲我看着都冒汗。”
周杜凡从没见过这么讨人厌的女人,每句话都往他心窝上戳,还笑得那么灿烂,当他看不出她在讽刺他吗!
“我猜周大公子一定觉得我在嘲讽你,但请相信我没有,我笑是因为笑容是拉进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桥梁,我这是在努力和您示好……”
“闭嘴!”周杜凡鼻子都要被她气歪了,这哪只是讨人厌,根本人嫌鬼憎,他现在可以百分百确信她就是皇家走狗!
她无辜地睁大一双漂亮的杏眼。
他却一怔,这一幕似曾相识。
伸手挡住她的脸的额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她却神情一变,明亮的杏眼霎时充满讽刺,方才的熟悉感瞬间破碎,他怒火再次腾起,“还说你没在讽刺我!?”
她复又眉眼弯弯,“人家只是展示一下真的讽刺是这个样子的,所以刚才绝不是在讽刺你。”
周杜凡深深地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但对方伶牙俐齿,他半点反驳之力没有,这又恰恰让他升起一股古怪的熟悉感,使他烦躁不已。
吴玉见他又一脸深思起来,没敢再逗弄他,咳了一声,“那么周大公子来找我究竟是什么事?”
他斜睨了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这话谈不下去了,她拍拍手,“来人,请周大公子出去。”
士兵跑进来,十分无语地瞪她,他们是软禁她的看守,不是她的亲兵,这人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犯人的自觉?
周杜凡抱住案几,“爷偏不走。”整一副有人要强拉他出去的样子。
她明白了,“周大公子太闲了是吧?行,我带你去看点好玩的。”
士兵拦在她面前,“你不能出去。”
她难以置信:“你敢拦周大世子的人?我是为了世子爷才出去的啊!”站到周杜凡后面,指控士兵:“你看,他敢不让我带世子爷您去看好玩的。”
周杜凡拼命告诫自己她是女的,才忍住揍她的冲动,扔掉案几,大步往外走。
吴玉对士兵耸耸肩,“你看你,把周大世子都惹生气了。”
周杜凡猛然回头:“你别再出现在老子眼前,管你是什么谋士老子都要弄死你!”
她弯了弯唇。
半个月后,军营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对吴玉的看守也更严了,她面上不显,心中却在思考莫非是西戎打过来了?但并没有听到风声。
两个字眼蹦入脑海——细作。
西戎能在这里安插习作,秦军自然也能插细作到西戎军队里。
她不会带兵大战,连纸上谈兵都不行,帮不了他们什么,只能自己老实点,让他们把精力都集中在作战上面。
邱泽那小子怎么还不来,不会真卷了她的钱跑路了吧。
“抓到一名细作!”
外面突然吵嚷起来,她把脑袋探出帐篷,一看那细作不正是邱泽吗?
“我找朱雀,把她给我叫出来!”那嚣张的态度好像她才是他侍卫。
于是,她被带去了主帐。
姚将军冷冷看着他们,“怎么回事?”
邱泽两手被绑住,用脚踢吴玉,“你说话啊,你不是什么皇家谋士吗?怎么跟个犯人似的。”
她瞪了他一眼,“闭嘴。”转向两位将军时便是一副讨好的笑脸,“这小子是我的侍卫,宋老将军您还记得吧,我们一起出发的时候他就跟着我。”
“后来他去哪了?”可惜宋老将军不卖她面子。
“帮我办点私事。”
“两军交战在即,一丝纰漏不能放过。”
她盯着宋老将军,这是真跟她杠上了,勾唇,“好,老将军要看就看吧。”一把扯下邱泽的包袱,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抖出来。
全是银票和银子,哗啦啦掉了一地。
“看见没有?他给我拿钱去了,这应该算不上细作行为吧?当然你们要非说银钱里面有猫腻,那就尽管检查,银子就罢了,银票要是弄破了全给我赔新的来。”
姚将军拍案,“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们说话!”
她笑容终于沉下来,“姚将军,别像个炮竹似的一点就炸。打不过西戎真是细作的原因吗?一个屡屡败军之将,陛下派宋将军来主持大局,却没有撤你的职,那是陛下仁慈,你该低下头好好反省一下,地形不熟就多探查,战术不擅就请教军师,什么都不行干脆退位让贤,让年轻人上,别把责任全推到细作身上,占着茅坑不拉屎就知道恶心人!”
十几把刀剑瞬间出鞘,她在其中动弹不得。
姚品梁抓起杯子就砸在她脑袋上。
邱泽大怒,瞬间挣开绳子,拔剑冲向姚品梁,姚品梁的亲兵被他统统撂倒,剑架在姚品梁脖子上。
“放开姚将军!”军士们大骇。
姚品梁脸色发白,狠狠瞪着邱泽。
血从发丝里沁出来,一滴又一滴,连成一条线,顺着脸颊滑落。她捂着头,冷冷看着姚品梁,“我确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但此番代表皇上而来,你伤我即伤皇上颜面,今日之事我会如实向皇上汇报。邱泽,回来。”
“可是……”
她转身往外走,围着她的刀剑却不退开,她一把握住离她脖子最近的剑,捏紧,锋利的剑刃压进她的皮肤,冰冷刺痛,掌心的血顺着剑身和她的手臂向下流。她大吼:“怎么?你们想跟姚品梁一块儿谋反不成!?”
谋反之罪无人敢担,这些人哪怕心中再憎恶她,也不得不退后。
吴玉大步走出去,邱泽冷冷看了一眼姚品梁,也跟出去。
当晚,一只鸽子从吴玉的帐篷内飞出。
“是否射下?万一那是我军情报……”
宋老将军看了眼脸色黑沉的姚将军,缓缓摇头。
几日后的交战,宋老将军坐镇指挥,姚将军做副手,做了充足准备,最后仍大败而归。
此后半月,交战不休,小胜或大败,秦军战线一再萎缩,军营里一片愁云惨淡。就在这时,王都来了圣旨,姚品梁因迫害帝使,免去将军之职,降为士卒,他的兵符被勒令交与朱雀。
那些崇拜信赖的士兵们心中不甘却也无能为力,若是因为姚将军战败免职,他们肯定要跳出来说以前姚将军打了多少胜仗,为保卫秦国做了多少贡献,这么做是寒了广大将士的心。
但理由偏偏是迫害帝使,视皇家颜面于不顾,哪怕姚将军有多少丰功伟绩,这时候都不能拿出来求情,否则再加一笔功高震主故蔑视帝使,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仅仅是降职那么简单了。
宋老将军作为局中人的局外人,始终未发一言。
吴玉兵符在手,便相当有了姚将军的地位,没人敢轻视她,更不敢软禁她。
她做了三件事。
第一,把关着的那上百个“细作”都放了。
宋老将军置身事外,命令很快被执行。
第二,让周文正暂时顶替姚品梁带兵。
众望所归,无人怨言。
第三,众目睽睽下,将姚品梁剥了上衣,绑在主帐之前的架子上。
“我朱雀从不是忍气吞声之人,他人加诸于我身上的事,我必要十倍、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她手持鞭子,仰望着闭着眼睛,不发一言的姚品梁,弯唇:“姚小兵,准备好了吗?”
抬手,一鞭鞭下去,毫不留情,姚品梁被打得皮开肉绽,低吼不断。
阵营里充斥着将士们的痛哭和悲嚎。
“哎呀,手都打麻了,算了。”士兵们眼里浮现希望,却听她轻飘飘道:“明天再接着打。”
有士兵再也按捺不住,拿武器冲向吴玉,却被邱泽三两招打败,倒在地上痛呼。她笑得眉眼弯弯,直接从那名士兵身上踩过去,“把他也绑起来,明天一起打。还有,谁都不许给姚小兵伤药,否则统统按通敌叛国处置。”
这样一连过了三天,姚品梁面前出现一个不速之客。
“听闻你年轻时也是一员虎将,甘心被一个女人踩在脚下?这样下去你必死无疑。我们最重人才,想死我给你痛快,想活就跟我走。”
姚品梁死死地瞪着他,吐出一口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