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晨间的被窝总是特别暖,这时节赖床的丫头也多,可今日天边的鱼肚白稍稍泛起,院子里便响起了开门的咿呀声,外出打水的脚步声,井水流动的哗哗声,还有小丫头们窃窃的私语声,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在宁静的初晨中显得格外清晰。
顾莘白蕖两人起得来床,对视一番,毫无意外地发现了对方眼下的微微青黑,顿时齐齐苦笑一声。
一行人并未前往别院大门的方向,而是绕过虞洲苑,去往虞洲苑后方的墨竹林,出了墨竹林,有一扇角门映入眼帘,角门后是一条直通后山飞来峰的径道。
来得早了些,丫头们叽叽喳喳的。
到得酉时三刻左右,方有一辆辆马车陆续行了过来,赶车的竟是一个个陌生的少年郎,丫头们一见,顿时惊讶地唇口微张,一时自顾羞得低了眸,谁也忘了搭理谁,叽叽喳喳声顿消。
顾莘也是大惊,待得有人拽了她的袖口,方知道该轮到自己上车了。
顾莘回神一看,见得眼前的少年郎十四五岁的模样,也穿着朴素的青布外裳,却是乌眸朗目,唇红齿白。一不小心与顾莘对视了上,急急错开了视线,又似是发现这样不礼貌的样子,别扭了一会儿,又转过脸来腼腆地笑笑,脸上有红云稍稍晕开了来。
萌翻天了!这脸捏一下肉感该多好啊。顾莘感觉自己一不小心就要开启了猥琐大妈的属性。
她赶紧在心内甩了甩头,在这里,绝对是人不可貌相的。
不过,毕竟此刻别扭羞窘的也不仅是自己这些小丫头啊!那还等什么,赶紧大大方方地上了吧。
于是,顾莘掀开帘子,上了他的马车。
马车稳稳地上了山路。
车上除了顾莘白蕖,还有四个小丫头。小丫头今天都格外地安静,正襟危坐,目光却有着隐隐地兴奋。
顾莘想掀开帘子看看外头,可看着这些严肃的小丫头实在不好独自下手。好在还处在好动的年纪让她们绷不了多久,不一会儿一辆辆马车的帘子就被陆续掀了起来,露出一双双兴奋的眼睛。
山间的晨风混杂着青草,泥土,芳香的气息齐齐灌进马车来。顾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看着一丛丛林木,起伏的丘陵,远处袅袅缭绕的晨烟,屋宇缓缓从眼前滑过......
让她慢慢地,慢慢地,融入这个世界......
视野慢慢开阔,有一片平原慢慢敞开了来,枯草势去,早春植物拔地而起,舒展着嫩绿的叶片,有紫的黄的白的野花点缀其间。
马车缓缓停下,小丫头们文文静静下了车,待得见车继续缓缓向前驶去,立刻如撒着蹄子的雏驹一般飞快地跑了起来。
一时山野中汇入了另一种声音。
白蕖也跑了起来,顾莘眼看着只好追了上去,眼看她撒了欢似得脚下不停,顾莘只好伸出手扯了她的衣襟,两人跌在了绿毯铺就的草原上,一时只有微微的喘气声。
“呀,真舒服啊,”白蕖舒服地叹着气。
顾莘微微一笑,她眸子一转,视线所及之处,一株草本植物上,长长的茎秆上长着一串串紫红色的喇叭状的花朵儿,叶子是油乎乎的墨绿色,状如野白菜......
顾莘的眼睛霍地一亮。
她伸出手去,把那一串串紫红色的花朵揪了下来,毫不迟疑地放到嘴里去吸允,有甜丝丝的味道自舌尖散了开来,如蜂蜜般清甜......她也舒服地叹了口气,眯了眼睛,露出怀念的神色来。
“你......你怎么就这样随便吃了?咦?这是什么?”白蕖看着顾莘就这样吸允这紫红色的花朵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唔......”顾莘舔了一下舌尖,想了想,道:“这是酒盅花,呃......俗名野白菜花,看它长着多像野白菜啊。这东西没毒的,相反还是个好东西,它的汁液多甜啊。来,你也试试。”
说着,她往那一串扯下一朵,就要送到白蕖嘴边去。
白蕖吓了一跳,忙将嘴巴往一旁撇了开来,她看着顾莘手里的东西,迟疑道:“这东西不用洗吗,就这样吃没问题吗?”
顾莘顿时讪讪,她笑笑:“确实,东西最好是洗了干净才能吃。”不过,真到了需要在野外生存的时候,谁还能管得着干不干净的事呢?
毕竟是她自己忘了现在的情况已不同,故而顾莘没有也不能多说。
“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东西的?你以前也吃过这东西吗?”白蕖的眸光晶亮,闪烁着好奇的光。
“吃过啊。”顾莘脱口而出。可一出口她就暗恼自己说得太快了。她顿了顿,方继续答道:“我记得小时候吃过这东西,又长得像大白菜,又有甜丝丝的味道,所以印象很深。”说完还咂巴咂巴了嘴。
白蕖丢给她一个“你个小谗猴”的嗔怪眼神,又撅了嘴道:“你还能知道这东西,我连大白菜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
“咦?你吃过这东西,那你小时候应该常常往山上爬吧,应该还能认识很多其它的植株吧......咦?你小时候不会是那种小山村里那种常在山里蹦跶的野孩子吧?"眼里竟冒着像是发现了宝贝时一样的幽光。
为什么是这样的幽光?
顾莘有点汗毛倒竖,惊讶于她的神奇脑路和转得毫无预征的思维,她打着哈哈:“呵呵,被你知道了,我家确实是在很远很远像小山村一样远的地方,远到我都找不到它在哪里了。”声音有些低沉。
白蕖眼里的光暗了些。
顾莘忙用轻快的声音答道:“不过,山里确实挺好玩,我也确实认识了不少好东西。”
白蕖眼里的光又亮了起来。
“这样真好。”她开心得说着。“其实小时候爹爹也代我认过不少的植株药草,可我觉得自己就是学不好,还老是把药草弄混了。”说着说着便有点沮丧。
不过声音很快就又轻快起来,还夹着一丝羡慕:“蓉姐姐就能很快地把各种植株都辨认出来,没有出过错,我爹爹都说我一点都没遗传她的天赋,蓉姐姐倒是更像她的女儿了。”
只有羡慕,单纯的羡慕,或者还夹着一丝淡淡心酸,就是没有......嫉妒......不甘......
这个傻丫头......
顾莘突然有些心疼,又有些心酸,透过她,仿佛隐隐看到了另一个被忽视的女孩,羡慕着被关爱的女孩,失落的女孩,得知噩耗后无助的女孩,苦苦暗自挣扎的女孩......
可是,有些事情,是真的做不会呢,还是心里的自卑让自己不会呢?
顾莘看着那株长长的,发黄的茎秆,心里一动。
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枚青色暗器来,将其扎进土里,要将肉根挖出来。
“咦?”白蕖好奇地看着这刚被挖出来的,亮黄的肉根。
“这东西是可以吃的哦,”顾莘晃着手里的东西,有些得意地说道:“它的药用价值很高,看这个刚挖出来的叫鲜地黄,把它晒干后就叫生地黄,拌黄酒蒸后就叫熟地黄。不同的炮制,就会有不同的药性,治疗不同的病症,就说这晒干后的生地黄吧,可以常吃,可是有着‘服之百日面如桃花,三年轻身不老’之称。”
“面如桃花,轻身不老?”白蕖微微疑惑。
呃......跟这个小丫头说这个“面美”和“不老”的话题好像不是太吸引人啊,还不如说些清热凉血,生津止渴之类的话呢。
不过......
顾莘转了眸子往四周看了一看,发现这里各色草本植株不少。
“走,”她起了身,把白蕖也拉了起来,“我们去找些酒盅花吧,挖了它的肉根来制药,这里找找肯定会有不少。”
......
“白珊,刚才那个真的是你哥哥吗?”白杏看着缓缓而去的马车,羡慕地道。
“当然,他是我亲哥哥。”白珊无不炫耀地道。
白杏想起刚才那个身量修长,面若冠玉的温润少年,心里有一点点涟漪微微泛起。
她又看了眼长相清秀,面露自得的白珊,有些怀疑地道:“真的是亲哥哥?”
一点都不像啊!
这性子看来更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当然是亲的了。”白珊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哦?"白杏拉长了声调。
白珊顿时气急,想起刚才白杏直盯着她哥哥的模样,又得意了,想了想道:“我现在要去找我哥哥,你们想要跟着的话就一起过来吧。”
白杏顿时眸光一亮,面色红亮地跟了上去。
......
一行人在林子中行了一会儿,便见前方停了多辆马车,便知前面是笃志堂那边的人停留的地方了。
几个丫头都下意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摸摸脸,又摸摸头上的发髻。
白杏觉了没问题,正要催了白珊继续走,却看到她转过来面露慌色的脸。
她的心里咯噔一声。
“我的碧玉簪呢?”她惊道:“我的碧玉簪不见了,那是我娘亲送给我的啊......”说着就要有眼泪流下。
白杏顿时有往昔是今夕,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
还在没有说是逝世的......不然还真以为......
“你的头发看着有点松散了,应该是走过来的时候不小心刮到什么东西把簪子刮落了。”白瑚忙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们往来时的路再走一遍,一定能找到的。”
说着对白杏道:“我们帮她先找找簪子吧。”
说着两人就兀自往回走。
白杏不甘地向前面的方向看了一眼,跺了跺脚,到底还是无奈地调转身子跟了上去。
......
“诺,要这样挖,才不会伤到根部,看,器物要往边上扎入,再转出个弧度。”顾莘一边弄着一边说,“嗯,你也拿出自己的暗器帮忙挖。”
林子里一棵粗壮枝叶茂密的乔木下,两个着这青布衣衫的细瘦身影蹲着,一个絮絮地讲,一个细细地听,有低低柔柔的声音在在林子里不时地响起。
在距此处不远的另一端,有树木一排排矗立着,枝桠交错连缀,有红艳艳的鲜果缀入其间,闪着娇艳的光,叶子一层叠这一层,在下方覆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有一人背靠枝干,坐于树下,修长的双腿闲闲伸展开来,神色慵懒,在距其一丈左右的地方,又有一人卧在原地上,耷拉着眸子,欲睡而未睡。
有细细柔柔的声音挟着轻风,隐隐传了过来。
两人的耳廓都不由轻轻一动。
卧着的那个眯了眯眼,哈了口气:“这声音听着也不是那么难听,便也不管了。”说着又恢复那副欲睡不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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