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拍摄的下一幕戏,是王夫许忘终于醒过来这一场。
电影中的时间已经又过去了半个月,后期会剪一些之前乔雁锦衣华服时的镜头补上,一连串的快节奏剪辑之后,节奏重新放慢,镜头慢慢拉近时,已经又是王夫寝宫里一簇小小的烛光。乔雁这场的戏服很是素淡,卸下了杀伐果决的气势,上妆之后整个人显得比上一场戏清减了一大圈。
她正借着烛火的光亮翻着递上来的折子,指尖划过翻开的奏折,满纸的慷慨陈词王夫祸国殃民,自己愚昧昏君,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合起折子撇到了一边。她连着打开又扔了数个折子,越是被步步紧逼,越是冷静清醒。
朝中都在传,她这个初登大宝的年轻君上沉溺于美色之中,不理政事,残暴失德,这样的话传得多了,即使本来对这般流言蜚语不屑一顾的朝臣慢慢也开始将信将疑,所有人都在观望着她的新动向,就盼着能从其中找出些不得了的过失,好将一切强加于她身上的罪状尽数坐实。
然而越是如此,她便越是要坚持。
锦岚揉揉眉头,掩去脸上不自觉流露的一抹疲惫之色,继续埋头案牍之中。小厮清禾此时却突然从内间跑了出来,带着激动的神色匆匆拜倒。
“君上!公子……公子他醒了!!”
许忘已经昏迷半月,锦岚早便过了最初每日忐忑着盼他醒来的时候,如今没消息便是好消息,他本就身体不好,这次情况又如此严重,便是哪天静悄悄的就此离去也不算什么特别意外的消息,太医早已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着与她提起。
是以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锦岚反而有些不敢相信,怔了怔后才骤然一把推开书案急忙站起,匆匆向内室行去,脚步因急切甚至显得有些踉跄。她匆匆行到床榻旁边,抬手便要抚上他的脸,手伸到一半,却又堪堪停了下来。
他紧闭的双眼是无声的拒绝。
清禾在她身后跟上来,从旁边悄悄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地挠挠头:“公子刚刚明明醒了啊,我是看着公子转醒了才来禀报君上的……”
“无妨。”锦岚静静地看着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人一会儿,摇了摇头,“你先退下。”
清禾不敢怠慢,领命躬身退下。锦岚在榻前坐下,滞停在空中的手终于落下,拉起锦被,向他身上又掩了掩。
“你睡了许多日,如今转醒,难免还是有些虚弱,想来该多注意些。我过会儿便唤太医来瞧瞧,你先不要再继续昏睡过去。”
“你别怪清禾莽撞,我就在外间,想来他也是一时高兴过了头才跑出去与我禀明,并非刻意不顺你的意……这些时日我将公务移到了你这里处理,卷折案轴就安置在外间,你总也不醒,我心里担忧得紧,总是怕若现在不多加注意,往后便再没这个机会了。”
“近几日寻了你爱看的书册,等你明后日若是身体转好些,我拿来与你……你若是见了一定会喜欢,不过这次可不要挑灯贪读,都是你的了,慢慢来就好。”
“朝中如今乱成一片,流言蜚语不胫而走,我最近撑得吃力,每每觉得难过时便总能想起你……”
话一说开来便有些止不住的架势,锦岚只觉越说越心中难过,抬手抹去眼角泛起的湿润,语声终于无可抑制地带出了些哽咽。
“许忘,你都……不想我的吗?”
片刻冷清的沉默过后,许忘终究还是睁开眼睛,稍稍偏头看她,抬手摸了摸她微微泛红的眼角。
“陛下头发乱了。”他的声音带着久眠初醒的沙哑与低沉,出口的话也语气平平,锦岚却在听到的一瞬间,终于落下泪来。
“倘使荣华君不顾……”她握住许忘的手贴在颊边,到底泪落如雨。
“青丝为谁梳?”
许忘似是被她眼泪的温度灼伤了一般,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锦岚握得更紧。他看着自己的手上慢慢溅起的晶莹泪滴,似是无可奈何般苦笑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锦岚如此失态的样子,即便是初见时分最狼狈的时候,她也来得骄傲而明艳。这个大越年轻的君上谋识过人,武功高强,美丽而强大,即便面对而今这般重压,也依然一直有条不紊地沿着自己既定的路慢而坚定地前行。
“你也是会哭的吗?”他叹息着问,心头阵阵抽紧,只觉复杂难明的思绪潮水般汹涌而来,令人窒息,却又不想反抗。目见其泪水涟涟却又强自压抑,欣喜展眉却又犹豫着不敢靠近的样子,骤然抬手按住其后脑,拉下她便贴了上去。
却又在即将吻上她颤抖的唇时骤然停了下来。
停在这儿发什么呆,剧本里没有这一段啊?乔雁用眼神向他示意,苏凭回了她个无奈的笑,转头看向休息区,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乔雁不明就里,脱离入戏拍摄状态,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一看,顿时也忍不住想要抬手扶额的冲动。
穆庭坐在休息区里大刀阔斧地坐着,眼下正翘着二郎腿抱臂观看他们的拍摄,面带微笑,甚至在他们看过来时还招了招了手。
如果地上没有散落一地的剧本,看上去还蛮有贤良大度的说服力……
顾蜚声在监视器后面叹着气摇了摇头,看了穆庭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这场戏中间多少有些滞涩,他本来便要重来一遍,如今也不算添了太大的麻烦。穆庭是他看着长大的,眼下虽然打乱了一点拍摄进度,但有深厚的交情在,顾蜚声也就没有开口说他,何况他也不是真的不懂规矩,只是心里不喜欢所以闹个脾气而已。
顾蜚声看了眼乔雁,穆庭的这种反应他也能够理解。
“你干什么来的,捣乱吗?”苏凭坐起身,拿榻边放着的装饰性佩饰远远地丢他,“剧组又不是动物园,我们不开放家属参观,赶紧出去。”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剧组要杀人灭口啊?我什么都没干!都没发出声音!找茬想打架吗?!”苏凭好歹也是在无数部戏里经受过武术指导摧残的敬业演员,准头居然真的不错,排除万难地笔直朝穆庭飞了过来。穆庭敏捷地矮身躲了一下,伸长手臂接住扔过来的东西,拿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来抛去。
“怎么了?赶快继续演啊,我在这儿等着看你们拍摄找作曲灵感呢。”
“装什么无辜,刚才那个恨不得把我吃了的眼神不是你的啊?”整个剧组此时都发出隐隐忍俊不禁的哄笑声,苏凭也被穆庭这副老子巨冤的表情气笑了,抱臂毫不客气地指出,“刚才你说的话除了找茬想打架这五个字之外,剩下的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不过说起来打架的话也行,来跟我比划比划?”
还是那句话,苏凭是被武术指导摧残过许多回的、一个非常敬业且业绩突出的演员,虽说现在的扮相看上去病怏怏的像是随时都能吐口血出来,虽说穆庭也能扛着设备器材走遍大江南北,并不是什么战斗力不足零点五鹅的宅男,但是从两人从小到大打架的战绩来看,穆庭明显输多赢少——
不是打不过,是苏凭这个黑芝麻汤圆型选手根本不和人刚正面,向来都是随手随处不动声色开黑使坏,谁要和他用脑子打架啊——
于是穆庭在思考了五秒钟后,干脆果断地选择装没听见苏凭的约架,不知道从哪儿又翻出两张散落的剧本,放在膝盖上装模作样地表示自己在专业的鉴赏品评,自导自演地做完了这一切后,顺便变脸,做路过围观的正义路人状,义正辞严地催促起了进度。
“磨蹭什么呢?赶快拍赶快拍,你们这样还想着赶什么进度,扣钱!”
苏凭:“……你可真有出息。”
乔雁在一边围观两人互动,忍俊不禁,数次笑场,转眼就把属于锦岚的角色定位丢到了不知哪里。苏凭转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
“不管管?”他语重心长地问。
“管管也行……”乔雁想了想,对穆庭招了招手,“这儿正工作呢,别捣乱啊。”
“没捣乱啊。”穆庭嘴硬,不过嘀咕了两句之后还是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而后果真便安静了下来。乔雁和苏凭被他NG了一次之后各自找了下状态,而后再次开始拍摄时风平浪静,顺顺当当地拍完了这一场,天色已经不早,今晚没有夜戏,剧组再拍一场配角的戏份就可以收工了。
“□□得不错啊你。”苏凭对乔雁一句话的能力叹为观止,啧啧有声地感慨两句,看向穆庭的方向准备好好嘲笑一下他,转头去看的时候却正发现乔雁走了过去,于是微微一哂,摇了摇头,自己先行过去卸妆,没有打扰两人在一处说话。
不过乔雁和穆庭此刻进行的话题倒是没什么旁人免听的说法,乔雁下了戏之后还穿着戏服就朝穆庭走了过来,穆庭拿过旁边放着的花茶递给她,乔雁低头,小口啜着热水润嗓子,一抬头却发现穆庭正直直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乔雁摸摸脸,奇怪地开口询问。
穆庭看着她,表情复杂难言:“虽然心里知道这都是工作,没办法避免的事,但是知道归知道,看在眼里实在是……太碍眼了……”
乔雁不置可否地扬眉,眼里带着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是,你别这么看我啊……设身处地的想想你不会也觉得心里有点别扭吗?”穆庭摸摸鼻子,梗着脖子据理论争,“比如说我工作的时候需要和女嘉宾有亲密动作,你心里就不会不高兴吗?”
“会啊。”乔雁大大方方地承认,而后笑吟吟地问,“不过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做什么工作需要和女嘉宾有亲密动作?唱歌伴舞还是拍MV啊?”
“……”穆庭看着她,“要说这些吧也不一定非要有……”
他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又从记忆中翻出近年来自己知道的绯闻挨个分析,最后生气地发现能传出绯闻的要么是你情我愿要么是炒作需要,而自己前些年也凭借得理不饶人的毒舌与打脸功夫吓退了一批又一批狂蜂浪蝶,左思右想找不出理由,于是果断开始强词夺理。
“总之可以理解,但并不高兴。”他着实想了很久的一会儿,久到乔雁中途还去卸了个妆换回常服,又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始进行总结陈词。剧组今天的最后一幕戏NG了一次,此时也已经快要拍完,此时工作人员大部分都在全神贯注地注意着正在拍摄的戏份,乔雁想了想,向穆庭靠近了些,用自己的包挡出脸。
“你过来一点。”她朝穆庭耳语,穆庭刚结束自己的论点表达,有点疑惑地凑了过来,“嗯?什么……”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剩下的一半消失于温软的触感之间。乔雁的拎包挡住他们各自半张脸,也挡住剧组零星若有若无看过来的视线,乔雁笑着靠过来,仰头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并没有停留很久,双唇分开之后,拎包却没有放下。
剧组那边是演员们有板有眼的台词对话,两三层人群把演员们包围了起来。无人注意的休息区里,拎包挡住了不少光线,稍稍昏暗的光线中,乔雁的眼中如有一层莹润的芒泽流动,对着他慢慢眨了眨眼。
“高兴了吗?”她用气音带着一抹笑意问,狡黠又娇俏,说话间的吐息听得清清楚楚。两人谈恋爱也已经有一段时间,到现在已经不至于这种程度就无法自持,但穆庭看着近在咫尺的恋人的脸,还是发现自己的心跳诚实地大幅度加快。
“你是上天派来克我的吧?”最终他也只能抬手捏捏乔雁的脸,深深地察觉自己对这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应对的办法可言。
我就这么被一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收服了……他在心里客观地评估,我以后一定是个重度妻管严。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病多富贵病啊,起码我还比单身狗多个老婆?他思路清奇,再一转念就又想到了别的地方去,想到这点又让他迅速地高兴起来,非常会给自己的行为找理由。于是看着乔雁还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心里头那点古怪也就这么放了下来。
现实与虚幻的界限,他向来分得清楚,而乔雁也足够明白,这样就足够好了。
乔雁的拎包放下之后,两个人迅速地恢复成了一本正经纯聊天的态度,穆庭从自己的包里东翻西翻,结果又翻出了一张专辑出来。
乔雁看见专辑就忍不住笑了:“你又来给我千里送专辑啊?”
去年年初她在进组拍摄《侠义千金》的时候,穆庭当时来探班就给她带了张专辑过来,在她表达在剧组里条件艰难没法放碟片的时候,又考虑非常周到地给她传了高音质无损的电子版,那之后她倒是真的也听了很久,不过到底算是件两人还没开始谈恋爱时的趣事,现在拿出来说说也颇有意思。
没成想穆庭却选择摇头否认。
“不,不是来送专辑的,我像是会为了送张CD专门跑过来一趟的人吗?”穆庭拒不承认去年那个在乔雁面前献殷勤的人是自己,不过本性难改,很快就开始自己给自己补充设定,“其实这张CD成精了,今天就是他送我过来的——对没错,今天这张CD要把我送给你,我呢你知道的,能签名,会照相,可暖床……”
“好的知道你是最棒的了,下一个。”乔雁笑着接话,眼都不眨,实力敷衍,穆庭从善如流,把专辑放回包里,酝酿了三秒,又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把专辑取出来放到眼前,满脸正色地向乔雁安利。
“下一个就是我带过来的这款专辑了,轻便小巧,方便携带,男友牌CD,听了之后神清气爽,一夜好梦!”
“是被你说催眠了吗?”乔雁忍俊不禁,说话间就把专辑拿了过来仔细查看。这张专辑和上一张相比要平和许多,穆庭虽不是以摇滚歌手的类型出道,不过他和他工作室的其他几人凑在一起本身就是个完整的标准配置乐队,无论是专辑收录曲目还是从他本身的爱好来说,摇滚一般都是比较侧重的部分。
而这张专辑的却在风格上有了很大的突破,穆庭不常唱柔软的情歌,虽然基本上创作避不开爱情这个范畴。但因为有去年两三个月走遍大江南北,调查风俗人情的积累,在这张专辑里,创作上便多了许多之前没有使用过的元素。
总的来说,柔软,平和,温情是这张专辑的主流,主打歌是首每句歌词都能掰开揉碎细细品味的慢情歌,专辑封面也是漂亮的深深浅浅的蓝色。乔雁看了一会儿封面,翻到封底去看卡司表时有些惊讶地轻咦一声,指指创作人员名单上的两个字。
“……你怎么把我也写上去了?”
名字跟在特别鸣谢四个字后面,不是乔雁这个名字,是他们玩笑间曾起过的一个化名。乔雁扬着眉低头看专辑,穆庭坐在她旁边看她,听见乔雁的疑问时反问:“不该特别鸣谢吗?这张专辑从制作到成型你不是都有参与?”
“那个不叫参与吧……”乔雁失笑。她虽然唱歌有声线好听和不跑调等一系列优点,不过公正公开地客观评价的话,在歌唱方面的造诣也就是个普通KTV水平,说能参加穆庭专辑的制作实在是夸得太过分。
不过说起来,穆庭的这张专辑她的确从头到尾都有参与——创作与谱曲阶段她去探过班,录制MV她也参与过一首,就连素材选择与采风阶段他们都在拍戏的深山老林里碰见过……如此算来也的确能算是全程跟进,特别鸣谢也不算特别夸张。
而且穆庭到底很有分寸,用了化名不会让公众多想,有心人也差不多会知道,乔雁本来想批评他一句胡闹,想了又想却还是难以忽视心中那一些摇曳的喜悦,于是只是莞尔笑笑,就将这个问题揭了过去。
“你这次专辑成型这么早啊?三月初就出来了,去年不是四月初才给我?”她问。
“去年其实也是这个时候做出来的……不过关系远近不一样,拿到的时间肯定也就不一样,今年你是第一份。”穆庭坦率地回答,习惯性地开始报备求夸奖,“明天就要专辑发布会了,还是在去年的老地方,你能不能来?”
“嗯,能来。”
穆庭知道乔雁正在拍戏赶进度,这个时候肯定不可能空出来一天去参加自己的发布会,他也就是那么一说,完全没意识到乔雁已经答应,还在卖力地争取福利。
“去不了的话要不要在今天就给我一个爱的……嗯?”穆庭顿了顿,突然又惊又喜地转头看她,“你陪我去?!”
“嗯,是啊。”乔雁点头,那边剧组今天的最后一场戏已经拍摄完毕,道具场务开始收拾东西,陆陆续续有下工的人来休息区稍作休息,乔雁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拎起自己的包站起来。
“知道你要在那里开发布会的消息,官网上看见的。”她柔和地笑着,现出浅浅的酒窝,朝顾蜚声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因为最近赶戏赶得还比较顺利,所以就跟顾导提过赶出一天假期的事情。我们演员基本上每部戏都是允许一两天有事请假的,正好我还没用过,再加上也赶了戏,顾导就同意了。”
“走吧,穆少爷?”她挽住穆庭的胳膊,两个人并肩向外走,“怎么都不说话,想什么呢?”
“我在想……”穆庭深吸一口气,发自内心地说,“顾导真是太懂了,感谢顾导,我决定给《清君侧》的主题曲写四个版本……”
“那你的演唱会排练?”
“加班!加加加!”
————
话虽然是说要陪穆庭过去,不过乔雁按照自己规律的作息起床洗漱穿戴好时,离穆庭发来的他到会场了的消息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所幸是穆庭太早而不是乔雁太晚,乔雁出门的时候还没赶上这座城市的早高峰,幸运地只是小堵了一下,而没被彻底堵死在路上。
她从后门进入会场的时候前面已经在开始排队进场,来到二楼后台的时候每个化妆间里都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鬼叫声。乔雁谨慎地穿行过这些群魔乱舞的房间,正经过一间化妆间时有人推门出来,两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乔雁:“……”
乔雪:“诶诶诶姐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拍戏吗?!哦哦哦你来了真是好好好,他们刚才买的早餐好吃哭!我去看看谁那儿还有给你搜刮一点……”
她一连串的话说下来也不觉得累,说到吃的就立马兴致勃勃地撸起袖子打算去别的房间来次大扫荡,被乔雁及时拉住衣领,看上去随时一副撒手没的样子。
“在剧组赶了戏,今天特意空出一天过来。剧组离这里比较近,昨天就没有回家睡,直接在剧组那边过来的……穆庭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可能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她简洁地解释了一下,转而稍稍扬起眉问乔雪:“所以说起来你怎么在这里?我也没听说你要过来。”
“我?我来帮忙啊?商晨说这边人手不够让我过来凑个数,我想了想觉得反正假期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过来帮忙了啊。”乔雪高高兴兴地回答,化妆间里的人听到门外的响动,叼着包子探出头来。
“怎么了乔雪……哎哟大嫂你来了?”商晨冲乔雁很有精神地打了个招呼,乔雪一眼看见他嘴里叼的包子,在乔雁还没来得及说出任何话之前,就率先把话题歪到了早点上面。
“你那儿还有没有早餐了?”乔雪问商晨。
“没啊,就嘴里这一个了……”商晨说着又咬了一口,“哦,半个。”
“等等,难道说你刚才还没吃饱?”他以怀疑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乔雪,“你为什么能吃这么多,你脖子以下全是胃吗?”
“就你话多。”乔雪捂着额满脸嫌弃,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我姐还没吃早饭呢,你去各个化妆间搜刮一下,有吃的都拿过来。”
“哦,好。”工作室这一帮人和乔雁乔雪姐妹俩都很熟,不过和乔雪明显熟的更亲昵自然,对乔雁则还保持着对大嫂的基本尊敬。于是商晨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叼着剩下的半个包子挨个化妆间敲门去了。
乔雁:“……其实我吃过早饭了。”
乔雁满含深意地看向乔雪:“小雪……”
乔雪茫然:“啊?怎么了姐?”
“……没什么。”乔雁默默咽下已经到嘴边的各种叮嘱,最后只是拉住乔雪的手,郑重地说,“外面骗子很多,要自己多注意知道吗?”
“啊?哦,好……”乔雪茫然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乔雁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不过这话并没有什么不对,她也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妹妹大了不中留啊。乔雁站在另一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地想。
乔雪为她积极地征用了李潇的化妆间化妆,李潇刚画好就被乔雪赶了出来,顶着漂染了一缕金色头发的造型在走廊里彷徨片刻,最终不知道挤进了谁的化妆间,隐约又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乔雁这次不上场,是以只是简单的画了个淡妆,穆庭按着她发的消息找过来时她已经不在化妆间里,正掀起二楼后台的幕布一角往下看。
这个动作何其熟悉,去年差不多同样的时候,他们也曾在同样的地方,共同看向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穆庭走到她身边的时候,乔雁回过头来,示意他一起往下面看。
“看到了吗?布置和去年的不大一样。”她仔细地将不同的地方一处一处指给穆庭看,“昨天刚好看了去年的照片,所以印象比较深……好用心的感觉,你看,这是你今年一次采访里提到的最喜欢的动物,四角的那几束花里就都是扎着丝带的玩偶。”
“哪儿呢?哦看到了……”穆庭把幕布一角又拉开些,两人一起凑过去看,“挺可爱的,散场之后我拿一束回来……诶你看到了吗?那边。”
嗯?乔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会场中代表着穆庭的红色热烈张扬铺天盖地,而两人视线却落在了悬在半空中的四条气球彩带上。
这四条气球彩带以会场中心为中点,下面悬着穆庭的巨幅海报,从中点向会场四角分别拉出一条气球彩带。说是彩带倒也不算,其实主体依然全都是穆庭的应援红色,不过两人身处二楼角落,离气球彩带近些,有一条更是拉到了他们的脚下。
所有铺天盖地的红气球都被细细的蓝色丝带系着,其整齐划一程度,显然是应援会有意为之。两个人同时低头看去,一时都不知该作何表情。
在这样的单人兴致的专辑发布会上,带着别家的应援颜色一同布置其实并不常见,就算网上的CP炒得再火热,总也有个人粉会对这样的情形大为光火。穆庭的粉丝们显然也对这样的事情心知肚明,但依然做出了这样的布置,显然只是单纯的希望能让穆庭高兴。
因为两人在录制《终极战斗》时,曾经有得知行程的粉丝前去应援探班。当时乔木夫妇CP党势力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因为穆庭有对乔雁的帮助与告白在先,所以两家粉丝的关系一直都还不错,探班也选在了同一天。
当时两人正一起出着任务,先来探班的是人数上更为庞大的穆庭粉丝群,以穆庭的亲和程度,每见面一次都能稳定的多圈一波粉,这次也自然气氛融洽无比,乔雁因为和穆庭有共同任务在身,也就没有刻意回避,言行举止都很得体。
而后来乔雁的粉丝在另一个地点前来探班时,她如何得体如何温柔亲切无需多谈,摄像机和粉丝们却共同忠实记录下了,在看见代表乔雁的蓝色出现在视线中的瞬间,穆庭的脸上露出了怎样一个温柔至极的表情。
这样的镜头自然不可能在节目中播出,算起来当时见到这样画面的粉丝也并不很多,各种社交平台上流传的同样不怎么广,但后援会显然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细节的布置,都完全比照着穆庭的心意与喜好来。
我们喜欢你,所以你喜欢的东西,你喜欢的人,我们也会喜欢,双手捧给你看。
现在距离发布会开始还有一小段时间,粉丝们对于现场的布置也还差一个收尾。穆庭的粉丝们爬上踩下地继续布置,检查之前的布置是否妥当,有个姑娘检查悬挂的四条气球时无意识地抬头向气球尽处看了一眼。
乔雁和穆庭同时吓了一跳。
然而这时候已经晚了,姑娘在看到他们时愣了一下,而后顿时尖叫起来,会场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看向声音的发源处,继而随着她的视线方向看了过去。
很快,更多的人就加入了尖叫的行列,乔雁在第一个姑娘尖叫起来的时候下意识便要马上回避,却被穆庭按住了手。她怔了一下,随后明白过来穆庭的意思,定了定神后,也开始和穆庭一样,带着明亮的笑意向楼下挥了挥手。
拉开幕布的缝隙只够两人露出头,穆庭一只手牵着乔雁,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向下挥了挥,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将食指竖起在唇上。
粉丝们渐渐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笑着将胳膊搭在栏杆上,他在更靠角落的地方,粉丝们能看见他的大半个身子和乔雁的头,她们兴奋地仰起头看着穆庭,等待着他发出声音。
“离开场还有一会儿呢,我这就被你们发现了,太失败了,这样是现场有掌管流程的主持人,不得把我骂到再也不敢出现在发布会上啊?”
粉丝们善意的哄笑成一片,穆庭的发布会向来没有过主持人,这样的调侃没有任何恶意。穆庭等粉丝们笑过之后,接着又开始继续:“更多的话等会儿到台上去跟你们说,现在手边没话筒,没大屏幕,有没有好灯光能让我显得更帅气——”
“这个人大家都认识。”他侧过头看了一眼乔雁,转身对粉丝们笑着介绍,“乔雁,本来应该在拍戏的,结果我开发布会心里比较没底,毕竟我这么单纯又年轻——你们不要笑——就拉她过来镇场子了,刚才本来想偷偷看一眼你们,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还是你们厉害。”
“还是想跟大家说声谢谢。”穆庭说,一道幕布隔断楼下,楼下是他的粉丝,此刻全都在仰着头看他说话,而幕布之后,他牵着他的姑娘,此刻正站在他旁边,笑靥如花。
“今天要跟大家说个消息,”穆庭说,“筹备这个计划很久了,一会儿就跟大家说明,现在让我们先稍等片刻——我去准备一下,大家一会儿见。”
幕布放下,粉丝们在发出阵阵挽留的声音之后,懂事的没有跟上前来。穆庭拉着乔雁往前面走,牵着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什么感觉?”他问。
乔雁偏头想了想,轻轻莞尔。
“你记不记得以前有一次你给我打电话……嗯,我们第一次传绯闻那次,你问我怎么对我们传绯闻的事情反应那么激烈,是不是因为凯星平时没有这方面的炒作和宣发。”
“记得啊,印象特别深刻。”穆庭回想起当时情景,也笑了起来,“你当时连「我一直当你是朋友」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我问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我感觉我们不合适所以我们还是做朋友吧」,你居然还默认了。”
“是啊,当时还没有现在这样的心思,但已经开始觉得不合适。”乔雁牵着他的手慢慢地走,作出个类似回忆的表情,“我当时说……我现在要人气没人气,要作品没作品,绯闻这种东西锦上添花增加关注度倒还好,但如果是因为它出现在公众面前,那未来想摘掉炒作的帽子也太难了。”
“虽然我一直觉得自己有红的面相,但是客观来说的话,穆庭,我现在的确还没有正大光明和你的任何方面牵扯在一起的资格,你是我的贵人,以后可能很多方面我都会受你帮助,但最开始的这一步,怎么从这个厮杀激烈的圈子里挣扎出头,不能靠任何人帮忙,我得自己走。”
“你感觉到了吗?”她语气轻松地笑着说,“我在一步步的朝你走啊。”
现在以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的这番话,是当初用了不知道多少的努力所换来的,最终浇灌成型的花。她与穆庭都深知这点,因而现在也格外珍惜,珍惜对方的努力,珍惜自己的心意,珍惜现在的成绩,更珍惜一路上所收到的所有善良的、真诚的、美好的祝福与期许。
感谢这个世界,也感谢你。
虽然现在乔雁已经被粉丝们发现,不过两人商量了一下,乔雁今天还是没有上场。一来是因为露面还可以说是朋友来友情镇场,但若是上台的话估计会被问个底朝天,最后还是决定不多冒险。
二来乔雁不过是客串出场,穆庭这次发布会是正式邀请了嘉宾的,喧宾夺主不是那么回事,何况这次的嘉宾与他们彼此也都熟悉——穆庭这次的主打MV自己没有参演,共同合作的是锋辰的新人王沐雪晴和凌宇的人气小生林承骁。
这几个名字聚在一起之后,使得这次会面的画风有点严肃活泼过了头。他们引起骚动的时候林承骁和沐雪晴还没到,又过了一会儿两人才卡着迟到线姗姗来迟。站稳化完妆喘口气之后,第一句话异口同声,有志一同地抱怨起了不分早晚的严重堵车。
“在路上滞留了好几个小时,等得烦心死了。”沐雪晴在吐槽完糟糕的交通之后,迅速就自然而然地把怒火波及到林承骁身上,“都怪你,你昨天怎么不定这边的酒店?这样早上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昨晚你收工的时候太晚了,我又有事情,你一个人过来这边我不大放心。”林承骁老老实实地回答,态度良好,有一说一,熟门熟路,显然已经摸清楚了沐雪晴的脾气。
“哦。”果然,沐雪晴想了想,哼了一声,决定原谅林承骁的失职,“那这次就算了,下次机灵点懂吗?”
“懂懂懂。”林承骁好脾气地点头,在旁边四下看了一圈,指指那边的长椅,“离我们上场还有一会儿,不然你先去那边坐一下?这么高的高跟鞋,站着很累吧……”
“一个人坐在那里显得多傻?”沐雪晴眼都不眨地否决了这个提议,而后倒是向那边走了过去,“你过来陪我一起坐!”
“好……你要水吗?旁边有自动贩售机。”
“可乐。”
“早上喝这个不太好吧……橙汁怎么样?”
“可乐!”
“可乐不行。奶茶?”
“好吧奶茶……”
穆庭和乔雁在一旁听得兴致盎然,林承骁买完奶茶路过他们,冲他们耸了耸肩。
“她就那样,小脾气多……”他压低了声音跟她们说,显然不想让沐雪晴听见,“怎么说都不听,我也拿她没办法……我们没耽误你事儿把穆庭?”
“放心吧,没有。”穆庭好笑地拍拍他的肩,一副兄弟我理解你的样子,“解释这么多干什么,沐雪晴我们又不是不认识。还有你明明就乐在其中,还摆出这么一副苦兮兮的样子干什么,拉仇恨用的吗?”
沐雪晴和林承骁,因为录制《终极战斗》而结缘,穆庭和乔雁对个中内情知道得不算清楚,但两人意外的合适般配倒是有目共睹。沐雪晴娇蛮直率,林承骁稳重木讷,在一起的确妥帖又互补。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性格能力,长处短板,全都无所谓好与不好,遇见了那个对的人,你的一身毛病,也是千般好。
两人不光合适,发展还很迅速。《终极战斗》录制前还是素未平生尚不相识,年前就已经公布了恋情。而今双双出演穆庭的新专辑主打歌MV,一方面是因为穆庭工作室延续了专辑与不同娱乐公司和合作的传统,原本去年就该轮到轩霆,结果因为姚曼欣的自作主张而推迟了一年,机会落到了沐雪晴头上。
而另一方面,无论是因为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久了,还是因为有了个靠谱稳妥的知心人,沐雪晴虽然演技还是颇受诟病,但对待演戏与娱乐圈的态度明显都要比以往端正许多。就比如昨天,她拍戏拍到了晚上十点多,今天在拥堵的交通里准时出席了穆庭的新专辑发布会,放在以往,都绝对不像是她会做的那类事。
这样的沐雪晴就显得比过去那个一场戏NG二十遍的废柴要顺眼多了。穆庭人虽然恃才傲物了些,但是该有的气度胸襟一样不少,和沐雪晴的那点冲突还不值得他记成愁,这次眼见着沐雪晴的发展方向越来越正,他把新专辑的主打MV交给沐雪晴,也不觉得过分担心。
至于林承骁这个搭档就是从炒作CP的角度考虑的了,加之凌宇也是一个值得合作的公司,是以两人也在今天准时出现,为穆庭发布会站台。
不过就像林承骁说的,离嘉宾上场还要等好一会儿,加上不用上场的乔雁,三人坐在一边看着下面的舞台,上面已经摆好了工作室众人的乐器,键盘架子鼓一应俱全,舞台上的灯光骤然暗下,而后乱晃的光点打至一处,刚才空无一人的架子鼓前已经坐上了李潇,正朝下面的粉丝微笑着挥了挥手。
随着粉丝呼声的愈演愈烈,乐手们也都依次各就各位。李潇、宋欢、卓度、商晨、穆庭,五人依次亮相之后,随着李潇一声铿锵有力的架子鼓,这一次的新专辑发布会表演阶段正式开始。
这是首偏摇滚风格的歌,五人毕竟不是专业乐队,这也不是演唱会的舞台,是以并没有夸张的动作和张满的表现力,每个人只是在投入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穆庭很喜欢这类歌曲,平常听的基本上都是这种风格。乔雁换了块地方站着,这种的穆庭是她所陌生的,然而这样兴致高昂又热烈的神情又让她觉得熟悉。
那是一种真正喜欢与倾心投入时脸上才会显现出的光芒,她在一些人脸上见过,或许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开场表演秀过后,灯光重新亮起,穆庭依旧和从前一样,一个人站在舞台上,有时也蹲下,有时还像现在这样盘腿坐着,与粉丝随便聊聊。
他们难免聊起刚才见到乔雁的话题,穆庭对此的反应是笑了一下,摊手表示无可奉告,在粉丝一片失望的叫声中突然话头一转。
“刚才跟你们说过,等下上台时有事要说,你们还记得吧?”他问台下的粉丝们。
“记——得——”粉丝们拖长了声音开心地回答,穆庭也像是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坐回椅子上,转身示意了一下工作人员。
粉丝们屏息翘首看向舞台两侧的大屏幕,上面很快显示了——
“一场演唱会。”
欢呼与喊声快要掀破屋顶,穆庭简单地介绍了参与方式与相关内容,这是他出道以来的第一场演唱会,以前只发单曲的时候没资格开演唱会,后来锋辰娱乐太子爷身份曝光之后事情又反而麻烦起来,而今终于挑了个不早不晚的好时机,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所有的这些成长、进步与转变,愿意与大家一同分享。”
当天的发布会进行得异常成功,结束时还有粉丝徘徊在会场里,久久不愿散去,好在后勤疏通足够强力,总算平安地办完了这场发布会。一群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算作庆功宴,饭后穆庭送乔雁回片场,回去的路上乔雁想起演唱会的事情,偏过头来问他。
“演唱会具体是什么时间?”她问,之前虽然在行程表上看见过,不过当时具体月份日期并没有填写,她也没刻意问起过,是以一直知道得不算很清楚。
“六月份。”穆庭回答,走在她的身边,挡住三月初料峭的春风,“《清君侧》杀青之后的那个月,杀青之后就来我这儿吧。”
————
“杀青之后就来我这儿吧——”
苏凭拖长声音重复一遍,而后看向乔雁:“然后你就又调了段档期给他……我以为你们俩中间他是忠犬啊,为什么你也开始有这种倾向了?”
“你要是始终把付出和收获放到天平上比对衡量,那会找不到女朋友的。”乔雁莞尔,坐在休息区收拾着剧本,用夹子把已经演完的部分夹到一起,“我知道你追求者众,你要是真想和她们发展一下的话,那怎么玩当然随你。”
“不过要是那个你想追求的人的话……”乔雁夹好夹子,抬头冲他笑笑,“别等来不及了才开始后悔,苏凭,有机会就抓紧点吧。”
“别像《清君侧》里的许忘一样……人可以为自己的聪明而自傲,但不能以为别人就全都愚笨不堪。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爱情容不得欺骗,不如简单一点。”
《清君侧》这部电影中,许忘的转醒是整部电影的一个转折点。
在许忘由昏迷至转醒之前,他是锦岚心心念念的王夫,相濡以沫的枕边人,加之缠绵病榻,身世凄苦,将锦岚的怜惜与心疼赚了个十成十,她虽不至于因为许忘而坏事误国,却已经是将心中残存的所有柔情尽数交付与他。
而在许忘昏迷转醒之后,第二日清晨,锦岚调了一批新的小厮来供许忘挑选,转告他身边只清禾一个到底不够周密,让他再挑几个带在身边。
而他看了一会儿,只留下了最不起眼的一个,支使清禾去领当月新到的茶叶,殿中唯余两人之时,许忘起身泡了杯君山银针,敛目轻声开口。
“若不是见过你的真容,恐怕还真是认不出你。”
“耐得住寂寞,抓的准时机,出手即成,毫不拖拉……你倒是让人,惊喜的很。”
“公子谬赞。”那人轻巧作了个揖,抬起头时往脸上一抹,已经从那般不起眼的模样变成了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不是那余尚书家的长公子又能是谁?
“余尚书是怎么回事?如斯配合,倒是奇怪。”许忘泛着些许青色的指节扣住白瓷杯,殿前之人早已自行站起了身,占了张好椅子舒服地坐着,闻言泛起一个讥诮的笑意,带着些许奚落地摇了摇头。
“行事那日,恰赶上余巷也有此意,想着趁宫中巡卫力量薄弱时将自己的小儿子推销进宫里。不过是借个东风,想不到却着实颇为好用。只可惜锦岚翻到了余巷这里便就此罢手,不然还可以捞些别的好处。”
“过犹不及,小心弄巧成拙。”许忘淡淡提醒,在木犀露出个满不在乎的笑容时似不经意般提起,“余尚书也算养了你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你若是下不去狠手,倒也未尝不能理解。只是这任务……”
木犀不甚明显地僵了一下,沉默着没有接话。许忘看在眼里,唇畔勾勒出些许微讽,吊足了胃口,方才慢悠悠道:“反正你也不过是只剩一年活头,恩怨情仇,不如生前了断干净。”
木犀低着头,陷入短暂的沉默中。许忘也不催他,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的时候,殿外却反倒传来了一声轻响。木犀瞬间反应过来:“谁?!”他短促地喝问一声,迅速从窗外翻出去查看,片刻后回来时手上却只捏着一点布料。
“让他溜了。”木犀阴沉着脸说,许忘从他手中接过衣料,两指轻轻一捻。
“侍卫统领肖湛。”
他松开衣料,任其飘落着消失不见,一张脸上毫无波澜,平和沉静地重新阖眸。
“杀了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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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朝堂之上出了几件大事。
首先是原本被锦岚禁足的户部尚书余巷家中长子离奇失踪,这个出落得一表人才加之文采风流的长子,余巷平日里最为看重,如今骤然失踪,余巷整个人都慌了阵脚,不顾禁令慌慌张张出城四处找寻,被仇家近了身,话还没来得及留上一句便死了,堂堂朝廷重臣,死相竟凄惨凉薄至斯,令人唏嘘不已。
锦岚虽心中诧异万分,但现在显然不是表达吃惊的时候。吊唁之日锦岚亲自前往,也算是给这位老臣留了最后的体面。户部尚书一职缺不得人,锦岚很快选出一名继任者,交递了锦书后便可走马上任。
而这位继任者更是短命,还没有坐上户部尚书的位子,便已突发暴毙,撒手人寰。
一次若是巧合,两次便不容忽视了。朝堂议论之声渐起,因着余巷是得了锦岚的御令方被禁足,虽最后了违背了禁令方才遇害,但到底用不上三折两转便能扯上关系。一时流言蜚语四起,各处人心惶惶。
锦岚顶着压力,迅速又派了新的户部尚书上任,这一任倒是踏实地干了下来,却如同拆了东墙补西墙般,似乎承受了太多强压之下,整面墙终于不堪重负,一寸寸轰然塌陷下来。
朝中重臣开始连番暴毙。
连番的告老还乡折子堆满了锦岚的书案,金銮殿上,锦岚咬着牙接下群臣步步紧逼出的军令状,召集了几个自己得力的朝臣共商计策。几人依次部署完毕,刑部尚书荆擅不经意间瞥见锦岚案上的一卷书,脚步立时便顿了顿。
“《惊华录》?!”荆擅不自觉地喃喃出声,锦岚听见他的话,同样回身看了眼案上的书卷。她这段时日被朝中一干事务折腾得心烦意乱,眼底已经有了深深的疲惫与青痕,但在看见了这卷书之后,眉宇间还是不自觉便流露出了些许温柔之色。
“是王夫要看的书卷,我在御书房发现了这本,想着什么时候给他送去。”
“王夫要看……”荆擅略带着些许沉思,神色古怪,“君上可知……有关《惊华录》的传说?”
锦岚一怔,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这卷书……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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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凉风缱绻,处理好奏折,锦岚单手撑额靠在桌上看他灯下静淡持卷慢读,柔软了眸色眉眼弯弯。
“许忘,你想看的那卷《惊华录》,我给你寻了来。”
“在哪儿?”许忘眉间神色一动,从书卷上抬起头来看了过去。锦岚抽出《惊华录》向他递了过去,眉间神色带着些许好奇。
“在这儿。找是找到了……不过一本如此偏门的地理风俗志,许忘,你怎会想到寻它?”
“事关家母往事。”许忘顿了顿,将锦岚拥入怀中,阖眸淡淡叹息一声。
“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自幼是和母亲一同生活,家中除了一座不知如何得来的院子,其余也别无他物。那时母亲偏爱读这些冷僻些的孤本,生平最爱地理游记,对一样东西喜爱得久了,难免总会生出些执念来。”
“这卷书我母亲寻了一辈子,至死未曾寻着。以前总是不懂为何母亲执念如斯,当年情景,如今想来,怕是多半和父亲有关,至于究竟是何关系,斯人已逝,无从知晓,如今寻来,也不过是寻个念想,多谢陛下圆了心愿。”
“原来如此。”锦岚被他拥在怀中,耳畔是他清冷声线絮语旧时经年,头枕在他胸膛上听着平稳的心跳,看不见他此时表情,锦岚迷茫睁着眼怔怔没有焦距,羽睫一瞬忽的落下泪来,只觉心痛如绞。
“你不知道女人到底会以怎样的执念对待她来之不易的爱情。你娘她未必对那个男人与什么卷册有哪些执念……一直缅怀着的只是她那时最好的爱情,到死不愿清醒。”
既然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许忘,你怎么依然能无动于衷为我编织一个同样虚幻的梦境,让我一步步走向致命的陷阱,你怎么能狠得下心?
「王夫要寻《惊华录》?」
「寻《惊华录》……又如何?」
「无碍,只是大越昔年有传言称《惊华录》乃大越金戈之脉,得之可逆国运。传说虽多无稽之谈,但《惊华录》中著有大越之秘倒似乎确有其事,据称是以游记之形写于卷上的两阙词,此等传说之古早,先王大抵都未曾听过,臣家中数代钻研古籍,故尝闻得此事。」
《惊华录》中有一首地理游记的词不假,本身却并非一本风物志,而是卷实打实的兵书剑录。
一个篡改后的下阕,以其作底道出的迎合谎言的真实,到底能有几分真?
“许忘……”
止不住的泪水似要抽干全身力气,抬手抓住他的前襟,闭上眼慢慢攥紧。
“我们……绝对不会走你爹娘的老路。”
我是这大越的女王,许忘。
怎么可能……放任自己沉浸在一个华丽的噩梦里,一辈子逃避现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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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君侧》拍摄至此,已经进行了剧本的三分之二。
整个拍摄过程要比想象中来得艰难一些,乔雁各种各样的角色演过不少,但女帝这种角色因为其特殊性,平常的确难以碰见,这还是第一次尝试驾驭这种刚柔并济的上位者形象。好在她出身历史系,对这样的角色揣摩还算颇有心得,磕磕绊绊的也就这么一路演了下去。
好在她与苏凭关系确实不错,配合也很默契,少了许多配合间的难题,而苏凭在演员的自身修养方面,也的确是个足够优秀的楷模,交流中并不藏私,对于经验的分享与提点都很坦诚大度。乔雁记着这份好,《清君侧》一场场的演下去,人物性格的复杂性与挣扎状态,剧情的转折性与戏剧性也都一一浮现,每一天都是个新的开始,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又是一天初始,剧组照常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时间进入到五月,片场也已经是融融的青葱□□,虽然与戏中时节不同,后期特效工作艰巨,然而看到好风景心情总要好上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乔雁早早到了剧组,与同剧组的人熟稔地打着招呼,上好妆换好戏服后便开始坐在一边看剧本。中间顾蜚声来找她确认过一次今天的分镜,化妆师来给她补过一次妆面,道具师过来跟她要了个签名,她把昨天拍完的十页剧本和之前的夹到了一起。
等到时间差不多到了该开工的时候,乔雁收起剧本,四下环顾一圈,才发现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隐隐觉得不太对劲是什么原因。
这个剧组的男主角不见了。
平常这个时候,苏凭也是该和她现在一样在这里翻剧本的,这部戏是女主视角,他偶尔清闲时会在旁边看看视频,或者打击一下乔雁,总之每天准时准点打卡报到,风雨无阻,乔雁还曾经请过一天的假,苏凭却是这几个月来一天都没有迟到早退过的。
所以今天他去哪儿了?
“苏凭人呢?”她四下找了一圈,错愕地去问过来给她补妆的八卦小能手化妆师。
“具体的不知道。”化妆师沉吟了一下,犹豫着说,“不过……也许和今天的头条有关?”
乔雁顿了顿,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翻出手机打开社交页面来看,被首页上的头条新闻惊了个猝不及防,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楚冰打人?
————随章附赠超萌小剧场,晋JIN江JIANG正版读者专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