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郎中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疑惑,但他们谁都没有出声。
他们很清楚,想要活着走出这座山庄,只有靠七郎,既然七郎不许他们出声,那就绝对不能出声,这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
直到半小时之后,浓浓的药味已经飘散而出,叶冲向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将药炉中的药液全部倒入一只废水桶,又将药炉清洗一番后,开始往药炉中填水。
这次填的却很是到位,几乎快将药炉填满了。
“将火势加到最大。”
说完这句话,叶冲将一只空木桶翻转过来,当板凳坐在了上面,然后开始分时段陆续地发布指令。
“上品灵石!”
“佛耳草、迦南香!”
“蛇干胆!”
“何首乌!”
“雪域银叶草!”
“……”
负责添加草药的两名郎中有点手足无措,那位烧火的郎中手握火棍倒还有活可干,可他们俩手头除了空气之外什么都没有,只能是大眼瞪小眼!
烧火的郎中更加卖力地烧着火,一时间,房间内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有干柴在烈火中的噼啪声响。
这在那贴身银兵听来,四人倒也忙得不亦乐乎。
半个多小时之后,那一整炉水总算被烧开看,可三名郎中都知道,药炉里只有开水,没有药!
如果是煮面条的话,现在下面条再合适不过,若是熬药……三名郎中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可正在这时,叶冲手上忽然出现一个一尺见方的黑漆木箱,打开箱盖,叶冲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全部倒入了药炉之中,而后这只黑漆木箱消失不见。
时间不长,已经停火,四个木桶都被装满药液,白衫和灰衫两位郎中各自拎着两桶,走出了房间。到了此刻,他们总算有了真正的任务——拎桶。
贴身银兵见状,赶紧接过来两桶,飞快地往大厅而去,那两大木桶药液拎在他手上如同无物,奔行急速却一滴不洒。不多时,那银兵已然返回,于半路上又拎走了另外两桶药液。
半路上叶冲没有忘记叮嘱三人:“熬药自然要有浓郁药味散发而出,在下多此一举,是为了不让门外那银兵生疑,否则会生发不必要的麻烦,三位先生都是无双城德高望重的医者,所以在下才竭力保全,但今日之事,还望三位先生不与外人道哉。”
三名郎中已是心知肚明,那个黑漆木箱里的白色粉末才是真正的解药,既然七郎早就预备好了解药,很可能那【一笑千夜眠】之毒,也是出自七郎之手。
七郎这么做,定是为了得到那二百块上品灵石。
二百块上品灵石啊!折合成银子就是二百万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一年也就收入几百两白银的郎中来说,绝对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当然,这二百块上品灵石对叶冲的意义又岂止二百万两银票那么简单?
通过今日之事,他们不但对七郎感激涕零,更是对七郎惊为天人。
“先生尽管放心,”最为年长的灰衫郎中神情恭谨地道,“无云山庄恶贯满盈,我们巴不得您坑死他们呢!何况先生对我们有再造之恩,我们就算肝脑涂地,也不可能做出对先生不利的事。”
“是的先生,您尽管放心吧!以后有用得着在下之处,您尽管开口。”
“小小年纪便巧设迷局,只身闯入虎穴,不但面不改色游刃有余,还让对方尊敬有加,真可谓智勇双全啊!”
“各位先生,”叶冲赶紧制止了他们,“这里好像不是说这些话的地方。”
三名郎中悚然一惊,立刻闭嘴不言。
其实,叶冲之所以竭力相救,还有一层更主要的原因。这次中毒事件,本来就是他一手炮制的,这三位郎中因此而受到牵连已属无辜,若是再因此丧命,又让他如何心安?
解药立竿见影,谢无云是第一个清除毒素并恢复功力的,又是盏茶时分过后,十几名中毒的银兵陆续苏醒过来,脸上的黑色也渐渐退去,修为也全都恢复了。
“不愧是神医啊!除了那一万银票之外,本座又该如何感谢你呢?”谢无云心情大好,由衷赞道。
“庄主谬赞了,若不是三位先生相助,在下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此事,甚至会出现纰漏,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之事,在医药之道亦时有发生,这次真是多亏了三位先生。”
谢云天知道这是叶冲在为三位郎中求情,这个面子当然要给,毕竟是这个少年一手挽救了他和他的山庄。
三名郎中赶紧磕头谢恩,但没得到谢无云的指令却也不敢就此离去,只好默然站立一旁,却不像先前那般战战兢兢了。
而叶冲,则是接受了一万银票之后,得到了谢无云的挽留:
“七郎,本座担心那施毒者会迁怒于你,不如你就此留在敝庄,你虽无武道修为,但以你的才学,以及挽山庄于即倒之大功,做我无云山庄的客卿没有谁敢不服,有本座和几百银兵在,那厮也休想再威胁到你的性命。”
如今谢无云遭遇劲敌,而且对手又擅用奇毒,自然想让叶冲为己所用,这本在叶冲的预料之中。
可是,别说是一个无云山庄的客卿,就是龙腾帝国的太上皇,叶冲也不会有丝毫兴趣。因为,他还有比这更重要百倍的事情要做——比如破解那黑色印记,比如探究酸秀才所言的真相……
但叶冲没有直白的拒绝,而是智慧的顺应:“多谢庄主厚爱,但在下暂时还不能留在山庄,庄主让这三位先生宣扬山庄上下四百多人已中奇毒,连神医七郎都束手无策,这自然是想引出那施毒者。
可在下就此不出山庄一步,三位先生所言必将不攻自破,所以在下不但要走,还要自称对此毒无能为力,如此一来,在下不但不会被迁怒,还可助庄主完成这引蛇出洞之计。七日之后,等在下处理完手头之事便重返山庄,庄主以为如何?”
“妙哉!此话若是你亲口说出,分量大不相同!那本座就等七日之后,为你接风洗尘!”谢无云说着话锋一转,“李二,你即刻安排弟兄们化妆成中毒模样,然后用十辆马车陆续拉出山庄,前往后山狮驼岭佯装火葬,既然那厮一直在暗处窥探我山庄之动静,那咱们就搞出点动静来给他看,给那厮造成我等已无药可救的假象。”
一切停当,三位郎中离去,叶冲跟谢无云请赐了一匹青彪马而去,自始至终,他从未给谢无云行过礼,哪怕只是微微欠身或简单抱拳都没有。
他很清楚,想要全身而退,靠这些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纵马出了大门,叶冲踏上了官道,却不知路边丛林里,有一双冷酷且嘲讽的眼睛正盯着他。待他渐行渐远,那双眼睛的主人立刻展开身形,循着马蹄声尾随而去。
谢无云则是用手指敲打着案桌若有所思地道:“你们二人立刻去调查七郎的背景,最好搞清楚他为何要来无双城。”
“是,庄主!”
“此事进行的一定要隐秘,绝不可暴露尔等银兵的身份。”
“庄主放心,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缓缓往东城门驶去,赶车的是叶冲,车厢内是老娘。
“七郎,出门啊?”
“七郎,这是要去哪儿?又该出城进药材了吗?”
一路上,不少人都跟叶冲热情的打着招呼,这个在无双城为无数人解除过病痛的少年,很受欢迎也很受爱戴。医术通神、温文尔雅、童叟无欺,还为不少穷苦百姓免费赠过草药,这样的年轻人自然是很有人缘。
马车出了城门,缓缓行驶在官道之上,距离无双城也越来越远。除了半路上让这只青彪马吃了些青草之外,马车一夜都未停歇,直到天蒙蒙亮时才离开官道,拐入了道旁的丛林之中。
而在马车之后的不远处,始终有只幽灵般的灰影在暗中尾随。
这片丛林中,有座被篱笆环绕的小木屋,很静也很温馨,没有凶禽猛兽出没,只有野菊阵阵清香,不远处还有悦耳的潺潺流水之声。
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紧身黑衣、却戴着醒目的白手套的少女。她那双清澈却冰冷的眼眸正注视着前方,很是专注,像是在期盼亲人,又像是在等待敌人。她的衣衫和发梢已被露水打湿,显然她已经等了很久。
终于,她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于是她骤然而动,掀起一道冷风,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般飞掠而去,在虚空中留下了一道残影!
当她到了马蹄声近前,看清那个赶车的少年时,冰冷而又绝美的脸庞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比雨后的雪莲还要清纯,比严寒中乍然而至的春光还更明媚,那双冰冷如刀的美眸中充满了甜蜜与柔情,哪里还有半点冰冷?
是的,只有单独跟少爷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她的温柔与乖巧。
少爷从来没有因她是仆人的养女就冷落轻慢过她,反而总是把好玩的、好吃的留给她一份,后来山庄遭遇灭顶之灾,大小姐把她从熊熊烈焰中救出,是少爷为她治好了伤。
自此后,她与少爷相依为命,一起挨饿,一起挨冻,一起伤痛……
读书写字是少爷教的,一身修为也是少爷教的,这个世上没有谁比少爷对她更好,也没有谁能够代替少爷在她心中至高无上的位置。
因此,她以少爷的姓为姓,少爷姓叶,她便也姓叶——叶雪儿。她认为自己的一切都属于少爷,包括生命。
她是少爷的影子,也是少爷的一把利剑,这个世界没有了少爷,也自然不会再有影子,而再锋利的剑也终将为少爷陪葬。
因为,少爷是天底下最好的少爷,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唯一崇拜的人。
见到少爷,她用戴着洁白手套的双手比划了几个漂亮的动作,在问少爷是否一切顺利。
叶冲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指了指身后的丛林,微笑道:“丫头,这次下手别太重,我有话要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