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敬站在黑暗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仁心院里,倒是传来了清澈的笑声。似乎根本不为这暗雾之下的紧张所影响。
白元敬原地听了那笑声一会儿,好若聆听佛音一般沉思些什么,良久才沉声对着白山说道:“你在这里侯着。”说完,他走进院子里。
守门的婆子借着灯笼亮光,见是家主来了,赶紧就向屋里高声喊道:“老爷来了~!”
这一声长报划过夜空,便止住了仁心院里主仆几人没大没小的笑闹。
不多久,就见白仁馨带着几个丫头素颜而出,迎白元敬进门。
月华沐下,镀着她那身银白色华衣上,亦洒在她恬静而清然的脸上,愈发显得出尘。
白元敬笑着走上去,与白仁馨一起走进了仁心院正厅里。
直到白元敬安稳地坐在了正厅里,白仁馨才甜甜地笑着问道:“爹来找馨儿,可是有事?”
自打她穿越过来之后,还没有和原主老爹坐下来好好地聊聊天。
而原主的记忆里,这个老爹也是和她有着一段距离的。二人之间虽有父女相互间的敬意,却根本没有父亲女孝的情在。白仁馨也根本从未进过白元敬所在的院子里,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穿来当日闯进白元敬的主院里,都能在白家惹起一团涟漪。
这一切都是小许氏闹的,原主以为自己的爹爹更重视白仁爱和小许氏,就一直和白元敬犟着脾气,这样在有些事情上不解释的确会让这个老夫子造成误会。他误会了后,她也从来不低头,也不主动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二人也就这么僵着关系。
而现在她白仁馨穿过来了。
白仁馨决定,在自己穿越的这段时间里,一定要搞好父女关系。
不为别的,就为这老夫子能够决定她的命运,她就要忽悠好他。
白仁馨看着老夫子,觉得自己这个笑容无比甜腻。
果然,白元敬见她那般笑容,竟一时动容,开口就道:“馨儿,你越长越像你的娘亲了。”
一出口,白元敬就觉得不好,这“娘亲”二字如今在白家是有歧义的,他正要解释,却见白仁馨点点头,依旧是恬然地看着自己,看上去像是会意了自己所说的是大许氏——许菲娘。
父女两心意想通,这是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过的。
白元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声线比平时要拔高了些许:“馨儿,你的医术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那样的方法可以治异物梗喉,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些问题,其实他早就想问了,只是时机一直不够成熟。馨儿刚刚才开了窍,他本来不想逼得这么紧。只是现在他不能不问了,明日,就是见小皇帝的日子了。
白仁馨一愣。
医术?这是她从大学专业里开始学习的,临床实践也有十多年了。怎么知道海姆立克急救法能救异物梗喉?这个……地球人都知道啊!
但她怎么能和白元敬这么解释?
难道告诉他自己是穿越的?
她脑子坏了哦!
如果这么说的话就算白元敬不把她抓起来交出去,也是要软禁她的。
白仁馨表情尴尬地清了清声:“医术……女儿一直有偷偷地看一些医书。只是因为之前不想让爹爹知道……我能医术,想必也是是因为继承了爹爹在这方面的慧智吧。”白仁馨故作淡然:“至于那个方法可以医治异物梗喉……也是女儿在偶然间知晓的。”
说谎的时候要脸不红,心不跳,保持微笑。
白仁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她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做出柔软小白的神情,看着白元敬。
这一招向来屡试不爽,以前对付科室主任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做的,可是为她减除了不少的“灾难”。
白元敬瞅了瞅自己女儿,也点了点头。虽然总感觉仁馨会医术颇有些突然,但打心底里,他是希望仁馨会医术的。因此,对于白仁馨如此蹩脚的解释,白元敬倒是全盘接受。
看着自己老爹点头接受了自己说词,白仁馨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但是从医书上学的东西多怕不扎实,今后你还需多跟为父的实践……”
白元敬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白仁馨瞳仁亮了一亮:学医?
好啊好啊,如果在古代学了中医,回到现代那她不就是中西医兼修的圣手?白仁馨幻想着自己未来事业上即将的巅峰,眼睛都开始冒光。她脆生生地开口:“好!”
“嗯。”白元敬捋着胡子笑了笑,心里很是自得,毕竟虽然仁爱仁兰仁虹一直以自己为荣,苦心跟随自己学习医术,但馨儿,却是第一次。而仁馨,才是他最看重的嫡女,菲娘的骨血。
整了整容色,白元敬才开口说到最关键的事情。他摒退了柳儿等丫鬟,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硕大的夜明珠。
即使仁心院里烛光明熠,那珠子的光彩也不见逊色,它淡淡泛着绯白的晕泽,恰好呈现一道饱满的圆弧,包裹在珠身周围,被静静地放置在那里的时候不用哗众取宠,都已经是奢华。
白仁馨捂住口“啊”了一声。
天哪!这是……夜明珠!
那可是慈禧老佛爷才用过的东西啊,今时今日,她算是见到了!
白仁馨内心激动万分,伸手就接过了那颗剔透的珠子。
“这是以前爹爹治过的一个贵人所赠,产自南齐南面恶鲛岛西边的深海之中,世间也独有几颗而已,明日你带着这珠子去宫里。”
“……玉妃娘娘的外祖黄阁老患有不治之症,若是你无力,便把这个赠予玉妃娘娘。只要玉妃娘娘不迁怒于你,不出什么漏子,就没事。”
即便那小皇帝是鸡蛋里挑骨头……
白元敬的声音平静,仿佛拿出的不过是一块木头。
白仁馨兴奋地观摩那夜明珠的姿势突然僵住。她缓缓而又缓缓地抬头,蚕窝往上晶莹的瞳仁里,多了一点点东西:这个老爹,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么?
白仁馨有一瞬间鼻子有些微酸。
她活在21世纪三十多年,也一直是和自己父亲相依为命的。
她的妈妈,听说很小的时候就走了,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已经无所谓了,她也不想知道。
而她的父亲。
父爱向来是沉重的,白仁馨的父亲白庆更是个不会表达心中所爱的人。但这些年来,他一个人拉扯着自己这个喜欢招惹是非的女儿,从未抱怨过什么,更是事事都想在女儿前面。
比如她要值夜班的时候,他总会骑着老式自行车行五公里的路程在半夜里为她送上一份热腾腾的夜宵,风雪无阻。
再比如一直觉得自己很穷的白仁馨在父亲去世之前收到了一本存折,知道了这些年父亲省吃俭用也“亏待”了自己的钱去了哪里……
……
白仁馨抬抬头,凝视着那个老夫子。
他让她想到了父亲。
“谢谢爹爹”她温声说道。
这一次,是发自肺腑的。
“唔。”似有所觉的白元敬声线也温和又温和,慈父的眼光又停留在了这个嫡女身上许久,像是始终不放心她一个人。
父女两又聊了其他一些事,直到夜色深了,白元敬才嘱咐白仁馨早点儿休息,出了仁心院。
出了院门便见白山早就坐在了地上冲瞌睡起来了。白元敬却是破天荒地没有喝斥醒了他,而是摸摸胡子,大笑着离去。
听着月夜里传来的夫子笑声,仁心院里拿着夜明珠的白仁馨也不由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