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褚扶归特意绕路过去,那个女人依然撑着下巴安静的坐在第一级石阶上。
她看起来一如多年前他们初见时那样的动人,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有女颜色如花。
这样一个场景,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竹林簌簌,流水嘀嗒,大雨如注倾盆而下,狂风令她的长袖呼呼作起,可她还是茫然的注视着前方,一直、一直注视着前方,仿佛那里有谁在为她狂奔而来。
“夫君……”
她轻柔的呢喃声糅合在雨声里。
她看起来是多好的一个女人!朝朝暮暮,永不放弃的在等待对她毫无感情可言的丈夫,她像包容孩子一样在包容着自己那个被人惧怕厌恶的魔头夫君。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哪个女人像她一样真心真意的在等他了。这一点,褚扶归再清楚不过。
只可惜……
这个女人,许氏皖皖她爱的,等的是她的“夫君”,从来都不是“褚扶归”这个人。
不管是谁成为她的夫君,武林盟主也好,魔教教主也罢,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卖肉的屠夫,口无遮拦的说书人……她都会将那个人当成她的天,她的地,她的命。
许皖皖不爱他。
她对他甚至不如对扶月用心,最起码对着扶月,她看着的是“褚扶月”这个人,是真真切切将褚扶月作为一个存在着的个体珍惜着,喜爱着。
雨越下越大,褚扶归没有撑伞避雨,他冷眼看着那间婚房,对她什么放弃充满了莫名的期待。
没有这个必要等下去,没有必要遵循着多年来,许氏一门为了培养你给那只老狐狸做挡箭牌而教导的嫁夫从夫,以夫为天的理念。放弃吧,承认你的失败,承认你无法作为妻子得到我的尊重,我的爱。许皖皖,承认你的夫君不爱你吧,你的等待毫无异样吧。
爱你的不是你的“夫君”,是作为个人而存在的独立的“褚扶归”。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明白!
他死死的握紧了拳头,眼睛通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雨水淅沥沥沥的下,却不落到他身上了。
“教主既然对夫人还有心,又何必只是远远的看着。”撑着素白的纸伞,低垂着头褚扶月神色不明,“为什么不到她的身边去?她已经等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没有将她抛到脑后?”
“不是谁都像你这样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爱的神魂颠倒、苦等十年,有的人,除你以外的某个人,比谁都想要得到她的心……比谁都爱着她,比谁都想要代替你保护她,给她幸福,给她一个安稳的家。那个人,愿意舍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只要能和她在一起。”
褚扶月的眼神锐利而冰冷,这是只有冷血的杀手才能拥有目光,可是一旦提及那个“她”,一切都变了,就连声音都是那样的轻柔,满心满眼装满了那个人以至于令自己痛的无法呼吸。
“即便你也是个女人,如果你成了她的夫君,你想要的她的爱你依然立刻就可以得到。”
在褚扶月诧异不解的目光中,他微勾嘴角,邪气四溢,“这就是我们爱的女人,扶月,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许家耗费大量时间培养出来的妻子人偶!”
以习武之人的听力,他们又怎么可能听不清这样一段距离的声音。
许皖皖将头埋在膝盖间,嘴里小声念叨着的仍旧是“夫君”二字。
她的口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人名,她每天每天,整整十年毫不间断等的那个人没有名字,只是她的“夫君”!
“我褚扶归从来都不是别人可以取代的,我也不需要今天可以把这个名头套在我身上,明天套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还是会爱的深情款款,死去活来的女人。如果这个令我如此屈辱的女人不是许皖皖……”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可褚扶月却心知肚明。
如果这个女人不是许皖皖,她根本就不可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确实是爱她的,否则就不会看出她是被如何打造出来的,看出她心中是如何作想的,还忍耐着她,将滔天的怒火与不甘压制在心底。
许皖皖既然想做个夫君至上的好妻子,他就给她这个机会,让她怀着这样一切都是为了夫君,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不停的无私付出、苦苦守候,自己是遵守着妇德的完美妻子这样的妄念来蒙蔽自己十年。
可是现在,这么长时间了,梦也该醒了。
他已经给她创造了一个够盛大美妙的梦了,该回到现实里来了,这里没有她想要为之付出的任何人都可以取代的“夫君”,有的只是独一无二的褚扶归。
“扶月,你听好了。”他目不斜视的紧盯着那个茫然的坐在石梯上的女人,眼睛里是势在必得的光芒,“许皖皖是我的东西,我会让她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到底是谁。若是让我知道你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别怪我不顾兄妹情谊。”
“如果我一定要出手呢?”褚扶月突然抬起了头,注视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她笑道,“表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血缘在作祟,从小时候开始,每次你看上的东西都往往是我最想要的。这一次也一样,你的女人是我所有渴望的东西里最想要拥有的。”
“你从来都不会谦让我,更可恶的是,你从来不会珍惜那些我想要、最后却属于你的东西,变得破破烂烂之后再给我,简直就好想在施舍一样。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会再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了。”
“褚扶归,许皖皖她最终一定会属于我!”
如果得不到她,我就亲手毁了她。这样的念头在心里在褚扶月心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