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是止荷糊涂!”太妃的堤口终于在这一刻踏了,她重重瘫倒在地,一副认命的抬起头望着殿上之人。
“太妃,您是糊涂了不成!”孙嬷嬷焦急万分,提醒道,“这一切都是老奴做的,是老奴偷偷让人压了半容的二哥半陶在宫里秘密炼制毒药,也是老奴命威逼利诱半容为我所用,还有申嬷嬷,也是老奴跟半容透露当年太妃与申嬷嬷有施一碗米粥之恩,让半容拿着申嬷嬷昔日欠太妃的恩情做了文章,都是老奴,太妃一点都不知情,您就放过太妃吧!”
“嬷嬷!”太妃跪着爬到孙嬷嬷身旁,一把推搡掉压制孙嬷嬷的两名侍卫的钳制,抱着孙嬷嬷大喊道,“嬷嬷,你不要再说了,止荷不能让你一个人顶下这些罪!”
败就败了吧!
梁太妃在心里暗暗释怀着。
孙嬷嬷摆脱了两名侍卫的钳制,松了手反握着太妃的手道,“太妃,您傻了,您不为自个想,也要为您的儿孙们想想啊!您要是招了,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即使太后洪恩念旧情,可皇帝可不会…”
梁太妃被孙嬷嬷提头一棒给抡醒了,突然脊梁骨梗的老直,嘴里还念念道,“我的皇儿,我的皇儿啊,皇帝是不会放过他的…”
眼下弘儿根本不知道她此刻的安危,城外秘密操练的两万亲兵和五千轻骑兵那可是铁证如山的证据。
如若被发现….
那这夺朝篡位的谋逆之罪就算坐实了!
想起这些,太妃的后脊梁就嗖嗖发凉。
“太后,太后!”梁太妃起了身,三步并两步上了前,跪在太后殿前恳求道,“太后,您就看在止荷与您这几十年的交情上,放过我的皇儿吧,您要我做什么都行,求您了,求您了!”梁太妃说到最后连连磕头求饶。
作孽啊!
安分守己多好,到了这岁数颐养天年,有事儿没事儿几个还在的老姐妹聊聊天赏赏花,多好的事儿!
偏偏心有不甘,半截身子稳稳的入了墓,到临了别再来个不得善终。
时光如梭,望着梁太妃那邪魅的眼角,这思绪顿时将她拉回了过往。
“柳姐姐,您瞧,这是止荷的阿爹在止荷入宫前专门为止荷求的护身符,现在止荷将这个送给姐姐!”耳边响起年轻时的止荷那动人的笑容。
那枚护身符算是她进宫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那时她十八,梁止荷比她小两岁,只有十六岁,那时天真的她就如同阳光一样明媚动人。
那枚护身符她本是不收的,别人阿爹专门为自个亲闺女求的护身符她怎可无缘无故收了,只是止荷当时说了一句话,她到今时今日还能依稀记得,她说,“柳姐姐,你现在比止荷更需要这枚护身符的保护,有了它,那些自以为尊贵无比的妃嫔们就不会再欺负你了!”
那时的她们刚入宫,品级皆不高,常受其她妃嫔的冷眼便是常事,有时不慎还会落了话柄,让人揪着不放。
只因当时容貌过于出众,柳锦绵便成了众矢之的,当然她也不负这副姿容,在同批的姐妹中,她是第一个被宠幸的,所以之后的飞来横祸也就多。
可她又怨得了谁?
如果真怨,那就只能怨皇帝,一夜*宵后,她并没有给皇帝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在皇帝眼里,她顶多就是个样貌比较出众的女子而已。
可是深院宫墙内,皇帝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的女子。
没有你,还有她!
没有她,还有千千万万个想攀附荣华的其她女人。
所以,她柳锦绵又算的了什么?
宠幸后被皇帝抛之脑后,她便一病不起,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多少人在背后幸灾乐祸恶意诋毁她,只是空有皮囊的花瓶而已。
而其她明明姿色才艺都不如她的都一个个被晋升,唯独她,在那个时候处处被人打压。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只有梁止荷还愿意靠近她,给了她一个护身符,算是寥谓心中的苦楚与寂寞。
柳锦绵沉寂了好一阵,在众人皆以为在宫里,这人可有可无时,她又一跃成为了皇帝跟前新宠的美人,而且还怀上了龙嗣。
这一绝地反击,其实也是因为梁止荷的暗中帮忙。
那时的梁止荷因为个性爽朗,喜笑,而且一笑起来那双丹凤眼更具神采,也正是因为这点皇帝就记住了她这个人,便不时想起时召见宠幸,时日久了从六品的美人逐渐晋升为从四品的婉仪。
在她的帮助下,柳锦绵假意在御花园里与皇帝偶遇邂逅。
那日本还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濛濛细雨,她独自一人在晨雾里采集着花蕊里的晨露,因为一场小雨彻底泡汤了她的计划。
细雨漫漫,润湿了发丝,浸透了衣衫,真准备仓皇而逃找地方避雨时,因为一时匆忙没想撞伤了来人。
柳锦绵应声摔倒在地,那一刻别提有多狼狈和无助。
正如她的名字一般,柳锦绵,绵绵弱弱一般。
后来柳锦绵与皇帝耳鬓厮磨,感情笃深,便纵着胆子问皇帝为何现在对她如此宠溺?
皇帝不假思索回道,“因为你在雨中的无助,激起了朕了怜爱之心,在那一刻朕的心突然为你刺痛了一下,如此需要竭力呵护的美人朕怎么早些时候没有在意呢!”
果然,在一个男人看上另一个女人的时候,这个女人身上肯定有一个特性是与众不同的。
例如梁止荷那美艳的丹凤眼令人流连,再例如她的无助与可怜令人产生怜爱之心。
都是有理由的!
回想过往,好像如果没有梁止荷的帮助,也就没有今日的她。
思及此,太后的神色从刚刚的凌厉,又渐渐变的柔和。
眼光徐徐望向殿下之人,她成就了她,可为何现在又要害她呢?
太后屏退了闲杂人,蒋甄将半容暂时先压了下去,并且下命去搜寻太妃寝宫与半容的二哥半陶。
然后殿上只留梁止荷主仆和朗亲王夫妇在场。
她还是想给她留点情面的吧!
“当年那个心性直爽,事事体贴入微的梁止荷哪里去了?”太后兀自开了口,似是感叹,又似是在质问。
是啊,当年她们初入宫门,一切事物都是新奇的,但随着教习嬷嬷的严苛,她们也逐渐收了心思认真学习规矩,那时的她们甚少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最多的是义结金兰姐妹情深。
可是,随着时光流逝,往日姐妹逐渐各主十二宫之一宫主位后,有些东西便发了质的变化,而这些变化逐渐影响了姐妹间的情感。
梁止荷也在回忆着过往,也许她对柳锦绵充满敌意时,正是柳锦绵如日中天之时。那段日子皇帝根本不再宠幸其她妃嫔,而是终日都留在颐华宫与柳锦绵相伴。
梁止荷觉得她在柳锦绵最为危难之时相助了一把,她就应该对她施以恩报,而不是一个人独自霸着皇帝。
其实这期间,柳锦绵不止一次说过让皇帝去其她嫔妃宫里走动走动,可不知为何皇帝就是不愿移步。也是后来,柳锦绵才知道,皇帝是借与她一起时,策划了一场政变。
众人皆以为他好美色,终日泡在温柔乡里不问朝政,这才让朝中一些不法之臣渐渐露了马脚,从而让人暗中搜集证据,将一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事后,她,柳锦绵倒成了一大功臣。
协助皇帝扫平了乱臣贼子,至此她在后宫的地位更是稳固金汤,被皇帝晋升封为贤妃。之后皇帝有些政事上的苦恼,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柳贤妃。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梁止荷心里极度不平衡,渐渐走上了不归路。
哀家这是欠她的吧!太后叹了口气,在心中问着自己。
如果不是她相助,还真能印证了梁止荷的那句话,这江山还指不定是谁的,更何况这太后之位呢?
“你起来吧!”太后说道。
梁太妃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问道,“你会放了我?”
太后摇着头,一脸苦闷语重心长道,“不是哀家放了你,而是你要放了你自己!”
“放了我自己?”梁太妃惊疑的反问道。
太后自台阶而下,一面走一面言道,“我俯首而上,纵观九洲,你执拗自扰,却步步皆顿。人的一生中难免遭遇痛苦,生起烦恼,但我们不必为此自我折磨。如果一直盯住白墙上的几个墨点不放,黑暗就会占据你的视野。同样的道理,如果总是粘著于生命的某些片段,就会让你失去完整的人生。放过自己,不折磨自己,也是一种放生。”
梁止荷细细品味着柳锦绵的话,不觉渐渐羞于与人。
暗地里挣了大半辈子,却没想对手竟是如此淡然,这让她一记重拳如打在棉花上给弹回来一样。
罢了!
梁太妃兀自摇着头自嘲不已,“太后,止荷这次是真的错了,还请太后责罚!只是我儿…”
太后伸出手示意她勿需多言,“从即日起梁太妃迁居皇家寺院,需日日为祖先念经祈福,另勿召不得再入宫门半步,其子弘由皇帝定夺,但哀家承诺可保他性命无忧。”
太妃听了忙叩首谢恩。
太后凝神瞧了她最后一眼,便挥手道,“去吧!”
只得是,这一挥别便是永远。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