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吴管家有些踌躇,钟希同连忙追问道:“冷易寒怎么了?”
吴管家施了一礼,恭敬答道:“庄主不只因何受了内伤,昨天夜里行路,可能又受了风寒。一回来便晕倒了,转醒后又不肯服药,把大家都撵了出来。我们是束手无策,烦请夫人去试一试吧。”
说完抬眼看着钟希同,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他清楚两点:一是庄主的病必然和夫人有关;二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这些外人爱莫能助。
钟希同道:“那请你去吩咐人熬药吧,再让厨房煮一些清粥,弄几碟开胃的小菜备着。等我传的时候送过来。”
吴管家自然点头称是,随即吩咐下去了。
钟希同转身进了安苑,原本急切,快到正屋门口却又踌躇起来,不自觉的紧张。
屋子里静悄悄的,无一点声响。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门。才迈进了一只脚,一个茶杯顿时碎在自己脚下。
“出去!”床帏里传来那人的冷漠的驱逐,紧接着是一阵咳嗽。
钟希同轻轻地走到床边,拨开帷幔,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冷易寒双眼紧闭,暗自压抑着喉咙的不适。
钟希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不过是一天一夜的工夫,他怎么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她几乎不能自持的半跪在床边,带着哭腔唤道:“三郎,你睁开眼睛看看。是我啊,你的同儿,你要不理我了吗?”
冷易寒朦胧中听到这样的声音,好似打了一针强心剂,忽而清醒起来。
睁开眼眸,眼里露出熟悉的温柔,可是不知他想到什么,一下子又好像否定了一样。冷漠道:“你怎么来了?”
钟希同眼泪滚滚而落,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这是我的家啊!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呢?对不起,我不应该躲起来让你着急的。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哪也不去了,我再也不走了,你好起来好不好?”
看着她伏在自己身边嘤嘤而泣,冷易寒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大手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心里自苦着。
他嘲笑着自己:这算什么?用生病来博取她的同情?不断利用她的怜悯之心?明明知道,她不爱自己的,她亲口说的。
可是,她说她不会再离开了。这一次,是不是可以相信了?冷易寒帮她擦掉眼泪,听着她一遍遍的说对不起,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他要让她留下来。
不管是出于怜悯,或者有什么更让人难以接受的理由,他都可以不在乎。只要,她不再离开。
于冷易寒心中的一切想法,钟希同全然不知。只是以为他误会了自己和洛东城。中毒的时候,他提过两个男人的名字,杜衡和洛东城。她知道,他很介意这两个人。
自己真是昏了头了,躲到哪里不好,竟然钻到洛东城的马车里。哎,如今只能求冷易寒原谅自己。
“三郎,求求你不要生我的气了……求求你善待自己……”
“好。”冷易寒痛快的答应。
钟希同一愣,“你不生气了吗?”
冷易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同儿,你回来就好。”
钟希同闻言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倒让冷易寒手足无措了。
钟希同一边哭一边委屈道:“你这一声‘同儿’好难得,你昨天……昨天叫我‘钟姑娘’,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要了,你不要我做你的妻子了。”
冷易寒摇摇头,“不会的,不管你要不要我,我都要你。”
钟希同一愣,“你怎么了?我不明白……”
“嘘!”钟希同话未说完,冷易寒便以拇指按住了她的唇,“别说了。”
钟希同眨眨眼,表示明白了。然后忽然调皮的亲了一下他的手指。
“你……”冷易寒一下子红了脸,好像自己被调戏了一样。
钟希同破涕为笑,轻快道:“我让他们送药来。”乐呵呵的出了门。
钟希同满腹愧疚,哪里还需要假借他人之手。饭要自己做,然后再一勺一勺的喂。药也要自己熬,然后一口一口的哄那人喝。
她本就嫌药苦,现在硬要装出一付‘很好喝’的样子,哄冷易寒喝下。别说冷易寒,连吴管家几个亲近些的下人都被感动了。
吴管家劝道:“夫人,你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何况药苦,庄主自小食药,不会怕苦的。”
“不行啊!”钟希同心里甘之如饴,一脸得意,“我这叫‘自食恶果’。谁叫我害他生病?他又不打我不骂我的,我就陪他受一点点苦,根本不算什么的。”
细致体贴,温柔可人。冷易寒像一个吸食毒品的瘾君子,陷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
他的内伤几日就调养好了,他的心上恐怕无法愈合。像一颗悲伤的种子,孕育着苦涩的果实。
不知道为什么,钟希同总觉得冷易寒有些不对劲。他还和从前一样与她日夜相对,会在天冷的时候用自己的身体给她暖手暖脚,会说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甚至会比从前更疯狂的索要。
可是……他会静静的看着自己出神,眼睛里很悲伤似的。
每次钟希同对上那样的黑眸,都会觉得心里一痛。她悄悄的按住那个该死的印记,祈祷他永远不要发现。
两个人各有各的心事,时常笑着笑着忽然沉默。
他们心知肚明,自己的感情出现了问题。可是为了对方和自己的一点私心,对心事绝口不提。
冷易寒最近总是睡不好,他的噩梦又来了。梦里同儿变成了一个瘦弱的背影,无论自己怎么叫,她都不肯回头。
“同儿!!!”冷易寒惊坐起来,失声的喊了一句。
“怎么了?”钟希同晃了晃他的手臂,紧张道:“做恶梦了吗?”
冷易寒看清了屋内的陈设,才从梦境中回过神来。
“同儿?”他审视着身边人的脸。
“是我,三郎,是同儿。”钟希同与他抵额相对,轻柔启语。
冷易寒用力的将她禁锢在怀里,方能轻舒一口气。
黑暗中钟希同用力的回抱了他,轻声道:“你放心。”
此夜无眠,钟希同瞪着眼睛想事,直到鸡鸣才睡着。冷易寒起身的时候给她放了两个汤婆子在被窝里,掖好了被角,才出了门。
钟希同醒来的时候是半晌午,洗漱了一番,便唤白英前来。
钟希同问道:“上回我跟你说过的那块碎玉,你可找到了?”
白英道:“夫人吩咐的事,白英不敢轻慢。已经找到了,因为你一直没要,我就放在库里收着。”
“很好,谢谢你。”钟希同称赞了句,道:“一会让人送到这来,我有用。”
“是。”白英施了一礼,退下做事去了。
钟希同铺纸研墨,写了一封短信,绑在信鸽身上,看着它往南飞去了。
对着玉,发了一会呆。出了安苑,往清风堂去了。远远地便见堂口站着几个生人。叫住了一个小厮,随口问道:“有客人在吗?”
小厮道:“回夫人,不知是哪来的客人,来了有一个时辰了。庄主不让小的们进去伺候,几位姐姐等着叫茶,等半天了。”
钟希同笑笑,道:“他的待客之道一向怪的很。”
几个小厮丫鬟听了只是笑,他们可不是庄主夫人,没胆子参与讨论。
钟希同想了想,道:“把奥巴马牵来,我出庄走走。想这位客人也快走了,等一会你们告诉冷易寒,我在他遇见我的地方等他。”
大家忙应了,牵了马来,送她出了庄门。
钟希同来到未名湖。湖面澄净如初,人却不是当初的心情了。想当初,自己一心想回去。现在又努力想要留下来。
她撩起了袖子,看了看日益殷红的印记。
虽然天意难违,但一决定要搏上一搏。一个人很累,所以,她决定了,把一切告诉冷易寒。不管这一切多么荒诞,多么难以置信,她都相信冷易寒会相信她,和她一起面对。
是的,一定会这样。
钟希同紧紧的攥着碎玉,听着山野空灵的鸟鸣,嘴角泛起幸福的笑意。
*
冷剑山庄很少有客人,常来常往的就那么几个。生客通常是不请自来,难以得到主人的盛情款待。
洛东城枯坐了半日,忍不住抱怨道:“冷兄好似与我有误会,不然为何总是对在下‘另眼相看’。”
冷易寒问道:“你喜欢我的妻子?”
洛东城没否认。
“这没有误会了。”冷易寒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
洛东城轻咳了一声,赶了半日路,虽然来了就面对这人一张冷面,虽然没说上几句话,也真有些口渴。这人倒是幼稚,竟然用不给上茶这种事来斗气。
算了,洛东城当自己大人有大量,不跟这醋缸一般计较。
坦言道:“洛某喜欢的东西很多,但是草木有本心,我怎么会强折呢?钟姑娘心里只有一个人,装不下第二个。洛某有自知之明,能和她做个朋友已经荣幸,不会再做他想,你可以放心。”
冷易寒“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洛东城叹了一口气,终于明白钟希同说的他不喜她和外人交往是什么意思了。只是自己来都来了,总不能不见正主就走吧?
想想,忍不住催道:“既然已经知道我没有恶意,冷庄主,可以请夫人出来相见了吧?”
冷易寒饮了一口热茶,怡然自得的样子看的洛东城牙根痒痒。冷易寒不急不缓道:“她还没起来。”
洛东城气结,“打我进门,你就没有派人去问,你怎么知道?”
冷易寒瞥了他一眼,“她是我的妻子,我怎么会不知道?”
洛东城一脸不信,心里骂了他几百句小肚鸡肠。
冷易寒仍不肯罢休,低声道:“再说她昨晚累坏了,多睡一会也是常有的事。”
“你!”洛东城涨红了脸,气的七窍生烟。
冷易寒动了动折扇,一脸正经的说道:“闺房中的事说了你也未必明白。听闻洛堡主还没有成亲,在下早已备好了一瓮苁蓉菟丝丸,相信你会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