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厉仲擎给小孩安排的高级病房,个子小小的孩子陷在病床里被子都看不到一点凸起。原本就白的小脸因为发病愈发苍白了,因为一整晚都在讲梦话流眼泪叫妈妈,医生不得不给配了带有安眠成分的药物,直到凌晨4点才才安稳睡着。
沈卓念从床上起身,揉了揉酸痛红肿的眼睛,叫小护士照看着,趁着孩子熟睡找医生仔细询问了病情。
心脏病,小孩不到五岁,正是手术的最好时间,医生建议做手术,沈卓念自然是同意的。他心里有数,历仲擎说的也没错,这病他接触过。以前福利院的一老头一直有心脏病,仍是健健康康的活到了80岁。
只是不到五岁的小孩子就要受这样的苦,一想到这些他就心疼得不得了。
还记得那晚薄佳带着孩子来找他。他当然不知道薄佳,可是沈卓念的手机里有和薄佳的合照,于是便让她进门了。
然后薄佳巴拉巴拉一大堆说请他帮忙照看下孩子。他可不傻,得知根知底才能考虑答不答应。
最后薄佳告诉了她薄佳是小三的事实。
那一瞬间沈卓念极其讨厌薄佳的。他并不是沈卓念本人,无法理解薄佳口中的他是她唯一的朋友的概念。他只知道薄佳是他最厌恶的那一类人,所以他很不情面的送客了。
在离开之前薄佳说她得去帮孩子买点东西,不疑有他,就让薄佳把睡着的孩子抱床上去了。
可是半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直到孩子醒了薄佳也没有回来,他这才如梦初醒般赶紧打薄佳的电话。
——关机。
怎么打都是关机。
他只能骗小孩薄佳去上班了,可骗得了孩子骗不了自己。他明白薄佳这一走,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沈卓念看着病床上脸色稍稍红润了一点的小孩。他们是一样的,没有父亲。哦,不一样,小孩比他更可怜。
至少,那女人没有抛弃他。
“请问你找人吗?”医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在他陷入不美好的回忆之前把他唤了回来。
沈卓念收起思绪,疑惑的看向门口。
高级病房一般不会有人来才对。
“您在和谁说话?”沈卓念问推门进来的医生,这个时间是吉吉观察病情的时间。
小孩睡得还挺熟,医生和护士走进来,把仪器放到柜子上:“一位女士,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往里看,是你朋友吗?”
沈卓念莫名其妙的摇摇头:“不是啊。”
随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沈卓念继续问道:“那女人什么模样?”
“没看清,”医生摇摇头:“对了,她的头发很漂亮,很长,卷发……”
“帮我照顾下孩子!”话音刚落,沈卓念拔腿就往外跑。
长卷发,在门口偷看……一定是她!
薄佳,既然你舍不得孩子,为什么要抛弃他!沈卓念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念头,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沈卓念也不知哪里来的速度,几个大步下了楼梯,果然在大厅转角处看见了薄佳那头标志性的漂亮长发。
薄佳穿着高跟鞋,沈卓念很快就将人追上抓到人的手臂。
“先生你认错人了!”薄佳还想再跑,他只能把人按到墙壁上困住大吼一声:“薄佳!”
立刻引起了周围许多人的注意,他也不管。此时他只想知道这个女人的想法。
薄佳停止了挣扎,漂亮的大眼睛有些惊慌,不住的道歉:“卓念对不起,对不起……”
“你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沈卓念冷冷的道。
薄佳突然就声嘶力竭起来:“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对他说对不起?明明是他对不起我!要不是他……”薄佳越说越激动,伸手指着小孩病房的方向,似乎气得说不出话来一般。
沈卓念不明白女人怎么就突然爆发了,先是吃了一惊,紧跟着愤怒如台风过境般迅猛袭来压倒,扯着人的肩膀就大吼:“你怎么这么狠心?他不是你亲生的吗?!”
薄佳大声的喘息着,薄薄的唇快咬出血,漂亮的大眼睛里蓄了泪水,倔强的吼道:“要不是他,童洲就不会回去找那个老女人!”
沈卓念几近崩溃,这女人太糟糕了。握住人肩膀的手也用了劲:“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这种人怎么配做一个母亲?!”
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自暴自弃,放荡生活,却从未放弃过自己,只是自己无法抵抗那些流言,所以选择了回避。重生之后他是开心的,可以抛掉前身的一切,留了一大笔钱给母亲之后便离开了。着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他并没有抛下一切,至少,他无法抛弃自己的母亲。
吉吉比他,是更可怜的。
“谁要做他的母亲,我才不要!”薄佳用力甩开他的手,整个人靠在墙壁上抹干眼泪。
沈卓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种可悲又可怜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女人,叹息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今天来做什么呢?”
薄佳哑口无言,她来做什么呢?一开始因为有这孩子,童氏有了继承人,童洲对他越发的好。可后来竟然发现孩子有心脏病,童洲就开始慢慢疏远他。
本就是见不得人的身份,那老女人又突然带着儿子回来,童洲嫌弃她的儿子有心脏病,便开始躲她。童洲那时犹豫不决,她一再保证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争夺财产,后来老女人终于开口容她留下,但孩子必须送走。
于是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薄佳看着他,眼里没用意思愧疚,突然冷笑起来:“沈卓念,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你失忆了,忘记了一切一身轻松,凭什么说这种话?”
沈卓念被反将一军,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回答。他本不是沈卓念,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和那孩子短短相处几日,已经决心和那孩子好好过一辈子,早已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犹豫着嗫喏道:“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一声不响的就走。”
薄佳抬起头来,脸上的淡妆全花了。开口说出的话仍是让他气愤:“你要是嫌麻烦大可将孩子送去福利院,你要是照顾他,我没有钱给你。”实际上这几个月,童洲被老女人控制着没有给过她一分钱。
卓念觉得和这样的女人讲话简直是浪费时间,叹了口气决心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孩子我会负责照顾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反正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孩子了,我会把他当亲儿子的。”
“随便你。”薄佳淡淡的说了一句。
薄佳长得很美,美到脱俗。人性却丑陋道可怕,沈卓念无可奈何,想着病房里的孩子又道:“既然来了就去看看他吧。”
薄佳摇头:“不去。”
沈卓念并未抱多大希望,他对这女人实在毫无好感,不知道以前的沈卓念怎么会和她交朋友。看了看时间出来已经快半小时,放心不下孩子,于是道:“你走吧,我回去了。”
话音刚落,手臂就被一个力道抓住狠狠往后拉。
沈卓念回头一看,是黑着一张脸的厉仲擎,眼里还是那副恨不得刺穿他的眼神,手里还提着水果。
这是来看吉吉来了?
一旁的薄佳看到人时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捂着嘴巴瞪大了双眼,语调里不知是惊叹还是难以置信:“历……厉仲擎?你们又在一起了?”
沈卓念还来不及和厉仲擎打招呼,莫名其妙的看向薄佳:“什么在一起?”
薄佳本想再开口,被男人充满压迫性的眼神狠狠警告了一眼,虽然有些莫名,也只能闭嘴。
“没什么。”厉仲擎仍是黑着一张脸,拉着人的手臂就往病房走:“就孩子一个人在病房没问题吗?”
“啊,宝宝。”沈卓念一拍脑袋,赶紧往病房跑。
厉仲擎跟上去,女人却没有跟上来。这让他心里稍稍安慰了些。
他在不到十米的地方站了有一会儿了,这两人大吵大闹的动作全落在了他眼里。女人虽然是孩子的妈妈,两人感情好像真的不好。
从刚才女人的反应看来,她知道自己和卓念的关系?
厉仲擎下了班马不停蹄的往医院跑他图个什么?真的是来看那个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的小孩子?
天知道他才不是什么活雷锋,偏偏来了还看见这样的一幕。
进了病房医生已经检查完,交待了几句就离开了。小孩还没醒,沈卓念蹲在床边看小孩,想到薄佳刚才的态度,心疼得不行。
厉仲擎看着眼里只有孩子的沈卓念,自己已经被无视近五分钟,想想都来气。假装清嗓子咳了两声沈卓念才转过头来看他。站起来轻轻拉了拉他:“仲擎,我们出去说话?”
厉仲擎求之不得,出了病房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口那里透气。
沈卓念也跟在身后,他感觉气氛有点怪,厉仲擎这人气场太强,喜怒无常甚至有点反复。可他对自己是好的,好的有点奇怪。
他也不止一次怀疑过他和厉仲擎是认识的,可厉仲擎一直否认。
可是刚才薄佳说了那样的话,所以他决定再问一次,不过再问之前他应该先坦白:“仲擎,我有件事告诉你。”
“嗯。”厉仲擎心脏突的一跳,面上仍是平静无波。
“大概你不相信,”沈卓念故作叹息,觉得自己真是演技爆表了,不去当影帝可惜了。感叹完又接着演:“其实我失忆了,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所以才不记得你。”
厉仲擎早知道,因此并不觉得吃惊。但还是故意装出一丝惊讶挑眉:“哦?”
沈卓念一鼓作气:“所以你能跟我讲讲我们以前的事吗?我觉得你对我挺好的。”
厉仲擎定了定心绪。本该开心的,可是他不甘,不想就这么告诉他。
他固执的想要等他自己想起来,于是开口道:“不能,你要自己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