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家人啊。
当格莱奥从梦境中脱离出来时，他再一次身处那个深渊一般的地方。黑色华服的女子眉眼含笑，她手握着华美的权杖一步步向他靠近。一身长裙仿佛是那月色下盛开着的黑色曼陀罗，高贵典雅却暗含着许些疏离。
女子的面庞宛若那镜子，一颦一笑，甚至从嘴角上扬的弧度，到眉梢轻挑的戏谑都相似得仿佛是镜子中彼此的倒映。格莱奥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欲有所动作却发现自己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我庆幸能从你的口中听到这样温馨的词汇。”她轻启樱唇，温润嗓音如珍珠般滚出。但她这般如沐春风的笑容却带给格莱奥一阵阵刺骨的凉意，从大脑一直麻痹到心脏。
没有给格莱奥开口的机会，她保持着那样的笑容站直了身体：“同时也给了我很好的题目。”
“我是杀神。”她收敛了笑容，玫红色的眼眸中仿佛藏纳了最为璀璨的星光。杀神在格莱奥的面前站定，垂眸与面前的人平视，“而你，是我的轮回，我的转生。”
格莱奥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讯息，对方的开门见山让他有一种措手不及之感。他无法想象这样的言论——神居然会转生成为像他这般的被遗弃之人。
杀神似乎看破了他的心理一般，她微颦起眉，神色中有许些无奈：“我逝去之前与你的主上曾有过一面之缘。我们许诺，他去寻找四大主神的转生，而我赐予他永恒的生命。”
“在那之前，我得给予我的转生以考验。如此，我才能决定他配不配拥有。”
“现在开始回答我的问题吧，这是第一步。也是我的游戏规则。”
格莱奥无法理解这样的游戏规则。当他在一次的睁眼闭眼之间他又回到了那个令他饱受折磨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逐渐在他眼中变得清晰起来，首先看清楚的，是沾染着自己血迹的地面。
格莱奥支起身子看见自己双臂上斑驳的伤痕，在那之后他意识到这是梦境，杀神带着他回到了那污浊的幼年。但即便是梦境，他也清楚地感觉到了痛楚。
甚至是呼吸困难，就像有一双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痛得令人几乎昏厥。和曾经的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梦境太过真实。包括那些刺耳的声音，他也能一句不漏地听清。
“你带来了厄运！！”
“这个肮脏的家伙就不应该出生！”
“他的家人也罪无可恕——”
“早知道就应该把他掐死在出生的那个瞬间。”
“去死吧！你这恶魔！！”
格莱奥不语，他清楚这是梦境。他抬起头看着那些面庞模糊的人，面前的男人却猛得用脚狠狠地踩下了他的脑袋甚至大力蹂躏。
有人蹲下身用尖锐的指甲抓挠他的伤口，正在愈合的伤口被硬生生撕裂开来，格莱奥咬紧了下唇想忍住爬上喉管的痛苦*，牙齿下有丝丝鲜红。
“你这恶魔！！这就送你回你的地狱！！”
这一声声谩骂，比身上的创伤更加疼痛。他咬紧下唇逼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这只是个梦境罢了，格莱奥如此清楚地告诉自己。但是近乎令自己昏厥的疼痛却也时刻在提醒着自己。——“这是你逃不开的曾经。”
四周突然而又突兀的安静让格莱奥有一种窒息感，身上伤口的疼痛感逐渐淡去但却令他记忆犹新。他用双臂艰难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抬头却正好对上杀神含笑的俏丽眉眼。
他看见她轻启樱唇，嘴角上扬起美好的弧度：“格莱奥，你是否曾憎恨我曾赐予你的这双眼睛？”她的声音温润如那春日的香花，动听却又带着不可抗拒的气息。
似乎她就是那塞壬之中孤高的女王，微笑是最甜美的毒药，声音是最令人着迷的噩梦。
可惜这个问题对于格莱奥来说毫无意义，他嗤笑出声撑着地面迫使自己站起来，而脚下却突然一个踉跄再一次跪倒在地。双臂的痛感已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撑着地面直起身体与杀神平视略微挑了挑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我的确曾经憎恨过这双该死的眼睛。但是现在我要感谢它。它给了我完全不同的人生，让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平淡的耗尽一生最后平淡的死去。它让我重生，遇见了我新的家人。”
他垂下眼帘，笑容略淡了些许神情像是沉思。他抬手抚上自己的眼睑，沉吟片刻之后终究是把涌上喉头的语无伦次重新咽了下去，最终只剩下短短的二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