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飞循声望去,见是豹卫防御使程涛,禁不住哈哈大笑:“我当是谁呢,这么大的嗓门。程大哥,多时未见,一向可好啊?”
程涛愣了愣,又走近了数步,才喜道:“李……李将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卑职见过李将军!”说罢,冲着李仲飞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那侍卫看在眼里,吓得半张脸都抽搐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将军?什……什么将军?”
“瞎了你的狗眼!”程涛踹了他一脚,骂道:“亏你还在殿卫当差,连新晋豹卫将军李仲飞李将军都不认识!方才听你没少放臭屁吧?”
那侍卫“扑通”一声跌跪在地,带着哭腔道:“小的……小的怎知他是将军?他……哪有将军亲自赶马车的?唉!李将军、李大人、李老爷!小的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老人家为何要害小的啊?小的给你……”
话未说完,屁股上又挨了程涛一脚,程涛笑骂道:“你小子还贫嘴?”
李仲飞拦住他,笑道:“我脑门上又没写着豹卫将军几个字,他也是职责所在,程大哥莫生气了。”
说着,矮身扶起侍卫道:“就劳烦小哥替我将马车停到该停的地方吧。对了,我如今可以进宫了吧?”
那侍卫刚刚牵过马缰,闻言怔了怔,却又回身挡在李仲飞面前道:“回李将军,皇宫重地,无宣召确实不得擅入。小的……小的……你就算杀了小的,小的也不敢违反法纪。”
“哦?”李仲飞愣住了,不由重新打量起了这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侍卫,只见对方稍显稚嫩的脸上满是坚毅,笑了笑,道:“你不怕?我可是豹卫将军!”
小侍卫一缩脖子,随即又挺直了胸膛道:“怕!但小的还是不能放将军进去。”
李仲飞与程涛对视一眼,指着宫门旁的大批侍卫道:“又不只你一人看守宫门,你就当看不见罢了。就算事后有人追究,也不一定查到你的头上。”
“那也不行,”这次小侍卫没半点犹豫,大声道,“小的不能撒谎,更不能玩忽职守!”
若说他不知道李仲飞身份的时候阻拦,那是人之常情,但此时知道了李仲飞乃豹卫将军还敢阻拦,却是难能可贵了。李仲飞暗暗一伸大拇指,笑道:“好!你叫什么名字?”
“这……”小侍卫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煞白,怯怯地看向程涛,小声嘀咕道:“不会真的想杀了我吧?”
程涛大笑道:“笨蛋,李将军是看中你了!你小子八成要走运啦!”
又见李仲飞点头,小侍卫这才转忧为喜,忙不迭道:“小的隋安。”
“是条汉子!哦不,是个好兵!我记住你了。”李仲飞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若愿意,有机会跟着我干吧,我会亲自去向郭元帅要人。”
“谢李将军!”隋安磕了个头,赶着马车走了。程涛在旁笑道:“你公然从殿卫抢人,就不怕俺老程背后告诉郭元帅?”
“怕什么?怕你胳膊肘往外拐?别忘了,你也是豹卫的人。”李仲飞轻咳一声,收敛笑容道,“你在豹卫任职多年,却无缘无故被我抢了都指挥使的差事,你可别……”
“兄弟说什么胡话?”程涛笑的很自然,大咧咧地道,“就算你不当豹卫将军也轮不到俺老程,与其来个外人,还不如咱们自家兄弟执掌豹卫呢。况且圣上说了,过些时候让我外放。”
李仲飞心中稍安,奇道:“外放?给你个都统制都嫌委屈,难道是节度使?”
“节度使大多都是虚衔,俺老程还不稀罕呢。说实话,我感觉也许能上淮河一线任职,不知道你听说没有,圣上有意……”程涛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故意不把话说完,只是神神秘秘地用下巴朝北点了点。
李仲飞轻叹口气,不知如何接话,程涛又道:“对了,你怎么赶着辆马车?哦,难道朱大人是你送来的?”
“正是,”李仲飞唏嘘道,“本想跟着进去见见圣上,看样子是不成了。”
程涛一拍腰间,得意道:“你进不去,可我有办法啊!俺老程可是有腰牌的人。”
“太好了,我真笨,竟未想到这点。”李仲飞大喜过望。
程涛笑道:“一会儿散朝,你便拿着我的腰牌进去。话说回来,圣上不止一次提起你,很是想念你啊!”
“唉……”李仲飞深有感触,吸吸鼻子,与程涛一起往待漏院而去。
天将过午,忽然刮起了大风,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被云层遮挡。太阳躲进云端,天地间迅速暗淡了下来,恍如无边暮色。
勤政殿外,两个小黄门向管事太监春禄请示何时传膳,春禄扒着门缝向里张望一番,只是摇了摇头,让他二人回去候着。
小黄门走后,春禄轻轻关严殿门,自言自语道:“如此勤政好学的声音,已经数年未曾听到了,算起来,那还是寿皇当政之时。唉,吾皇圣明,我大宋有希望啦!”
感慨之余,他又好奇地附耳过去,只听朱熹在殿中说道:“圣上,臣今日首讲以八目为题,分述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臣方才讲了修身与齐家,接下来要讲讲格物与致知。”
赵扩道:“甚好,先生在朕这里无需多礼,坐下讲即可。”
朱熹道:“谢圣上,格物者,辨识事物、穷究真相,致知便是获得知识、明辨是非,古来君王……”
春禄正听得起劲,忽见一人远远跑来,他怕打搅到殿中君臣,快步迎上去想训斥一番,却见竟是李仲飞,忙换了副笑脸道:“原来是李将军。”
他嘴上客气,仍用身子挡住了李仲飞去路。李仲飞瞅瞅紧闭的殿门,小声道:“圣上和朱大人还在讲课?”
春禄点头道:“李将军有何贵干?若是圣上召见,怕是要等些时辰了。这不,日头都过头顶了,圣上连午膳还未用呢。”
“佩服!”李仲飞由衷道,“圣上自早朝至此,怎么也有三四个时辰吧?如此作为,堪称明君啊!”
“还用你说?”春禄笑得很开心,比夸奖他还要开心。
李仲飞跟着笑道:“他们都讲什么?”
“呃?这……”春禄捏着下巴支吾了半晌,最后叹气道,“说了你也不懂,都是些大学问。对了,你到底来干什么?”
李仲飞耸肩道:“没什么事啊,我陪着朱大人进宫的,等了许久不见大人回去,所以来瞧瞧。”
“你!”春禄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倒真是清闲,真该让你跟着长长见识。”
李仲飞嘿然道:“说得好像你懂似得。”
他探头张望几眼,忽然笑嘻嘻地道:“要不咱们凑过去听听?”
“不可!”春禄大惊,就要伸手去推李仲飞。
“放心,不会打扰到他们。”李仲飞说罢,不由分说拉着春禄就向勤政殿走去,然而未走几步,却听殿中传来赵扩一声暴喝:“住口!你不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