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
“从家里加急传来的密信……”
“……”
“还以为能帮上忙,看来我要先赶回去了。”
“你能飞,他们呢?没有军队,就你带几个人回去能做什么?”
“没事啦,应该没那么严重……”
“我去吧。”
“你……啊?啊!”
“已经这样了,我留下来更麻烦。”
“你一个人……”
“不是还有他们?就这样了……”
……
清晨的阳光照过龙廷的弧顶,一个个漆黑的人影陆陆续续地现身。
全龙廷都能感觉到来自上方的气息。那让人窒息的冰冷,一刹那间笼罩住全部人,连兰廉娅琦等人都为之微微颤栗。
Shit!
突然吐出一个奇怪的音符,叫做书空的少年露出了不太轻松的表情,自言自语地咕嚅咕嚅:“果然,还是逃会好点吧?”
半空,微睁双目的龙怒海与旁边的老人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透着相似的骇然。
嗯?
同一时,天龙山上的苍叶云睁开了两眼,目光如鹰。
哈啊——
苍叶恒勉为其难地打住笑,举着手望,喃喃自语:“吓老子一跳,还以为是龙图那老家伙,龙仙凌?不像,嗯,有点眼熟……”
沙尘‘呼’地卷过天空。
首先出现的那人轻轻一跃,落在黄沙地上。两个卫兵潜意识地退两步,随即觉得不妥,但双脚就是迈不动,僵在了那里。眼睁睁看着对方走过去,然后停了停。此时的卡伽露哭出了血,张着满是血的嘴,无声地嚎哭,已神志模糊。
突然,他伸手按了按她的头。所有人的心一突,但他却就此收回手——看起来只是摸了摸她。随后,他向前走去。
“我去!”
那边的苍叶恒猛一拍大腿,指着过来的家伙一惊一乍地大喊:“我说是谁,原来是你这货,我们伟大的龙王大公子殿,咦,不对……”忽地想了起来,如果他还是龙王大公子,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叛逆了?苍叶恒露出‘幡然醒悟’的表情,大义凛然地吼道:“大胆逆贼龙仙瞳,你父亲犯下叛族大罪,你竟还有脸现身?还不速速就擒,听候发落!”
那人不闻不问,径直走。
“真……”
龙廷内,众人怔怔地看着,出奇安静。尤其是第八军团的几个人,有些发愣,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才恰当。
咳——
龙怒海捂住胸口,淡金色的脸上神情复杂。
站在兰廉娅琦身边的琉昳丽有点不信,往前走了几步,确认自己真的没有看错:“真是他,他,怎么变成这样子……”
这个人,真的是龙先瞳?
曾与此前的先瞳有过交集的人,这刻心里都不由冒出这样的念头。甚至包括坐镇在万军中看热闹的苍叶恒也忍不住啧啧地称奇:“这造型,我喜欢……”
旁边的参谋凑上前:“团长……”
“没事!”
苍叶恒淡定地一摆手:“看他想干嘛。”
俘虏被推跪在阵前,排成一列,架在他们脑后的长刀扬起,但没有落下。千万目光随着那个男人移动,最后停在最中间的邢架前。推着邢架同时也负责戍卫的士兵出现了骚动,不自禁地往后退了退,附近的士兵随之小幅度地收缩。
邢架上,吊着的那人已经死了。
浑身上下都是伤痕,两手被长枪横支着,呈十字形被架着。身上开了个洞,表面已经有些风干,但还是能见到里面模糊的血肉。看起来,他死了有些时间,皮肤灰白干裂,应该有两天,或者是三天四天吧。先瞳嘴角的弧度往下弯了弯。
知道他的时候,还在能域学院,不过,那时候很混乱,连他的样子也记不清楚,只记得,他是龙王城的侍卫长,叫铁龙。
两人谈不上有交情——
先瞳迈脚登上邢台。站在邢架两边的士兵脸色苍白,双双跌退。
喂!
虽然觉得好玩,但任由对方旁若无人,苍叶恒觉得太没面子了,更何况他还没说话呢,顿时就有点不爽:“这位朋友,太没大没小……”
——交集也不多。
先瞳伫足木架前,看着耷头的尸体。在天龙的日子,两人见面次数不算少,但多数只是因为他要经常出入龙王城,而他则几乎大部分时间都驻守在那里。不多的印象中,这个男人是个死板的家伙,多数时候不近人情,完全不懂变通,也不会笑。而且,他还曾背叛过原主。这样的人理应很讨厌,可很奇怪,他的人缘却不错,而且很得龙王家的信赖。
喂!
苍叶恒生气了:“叫你啊听到没,姓龙的!”
怦地,先瞳一脚将架腿踢断,然后微微弯腰,将整个邢架扛起来。
“槽!”
从坐骑上站起来,苍叶恒指着转过身去的人影,闷了一肚子的怒气喷出来:“敢再走一步,老子立马就剁了你这杂碎!”
喀,铁链打在面板上。先瞳转了过半的身体停住,微微偏着脸。
“你……”
苍叶恒忍不住笑了,但刚张口,声音又一顿。从对方那里投过来的眼神,让他恍惚间像置身冰窖,声音被活活冻住。
先瞳的视线移开,扫向整支大军的左方,而后又从左至右,扫过另一边。数万大军,黑压压的一片,前面却鸦雀无声。稍倾,微哑低沉的声音就像冽风一样在空荡荡的旷野上刮过,卷过全军:“他一定要死,谁杀了他,可以活。”
寂静片刻,几万人微微骚动,面面相觑。
苍叶恒看着那家伙背着邢架离开,表情有点痴呆。
“团,团长……”
“呼,呼呼呼……”
坐下来,苍叶恒歪歪头,脸部抽搐了几下,露出古怪的神色,那样子,就是气得要死了,但是又实在想要笑的状态。抓抓后脑,他还是觉得痒得让人难受,于是挥了挥手,晦气地摇摇头:“不玩了,女的能留就留,别的给老子统统碾死。”
啊?参谋转不过神来。
“我说……”
摸着额头上凸出来的青筋,苍叶恒腾出一手抓住他的领口拉到身边,转过头,朝着他,徒地狂吼:“碾死他!碾碎他们!全部踩死!全!部!”手一松,他呼出一大口气,又微微一笑,没事人一样慢条斯理地问:“现在听明白了没有?”
一脸吐沫的参谋僵硬地点头。
“那还不去?”
“是,是……”
“喂你,过来!”
等参谋仓惶走开,苍叶恒又招招手。另一个将领吞着口水,硬着头皮凑了过去。苍叶恒友好地拍拍他的肩膀:“看得出来,他有点累,可以理解,今天回去……”他指指正在不远处颁令的参谋,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让他休息。”
“嗯,嗯哦……”将领的额门冒出一层汗。
“你也累?”
“嗯嗯嗯。”连连摇头,将领咬牙点头:“知道了。”
“这不就很好,去。”
苍叶恒很满意地一推,放他走了。扭扭脖子,甩甩两条手臂,苍叶恒做了简单的热身运动,蹬着坐骑,往前慢慢走。
不多时,地面轻轻震动。
临近午日,兵列城外的大军以三千龙骑为首,形成碾杀的锥形阵。
黑影扑簌簌地落下来,无声在龙廷外站成一列。
这些披着黑袍的人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三、四百之数,连脸都没露,如果不是在大白天,诡谲的看起来就像幽灵。
唦。
先瞳把木架放下,顺手‘啪’地握断了上面缠着的锁链。
顺着枪身,铁龙缓缓地滑落,倒进卡伽露怀里。某一刻,眼泪肆意的崩了,哑声的嘶哭让整个世界都好似为之安静了。
啊——
从龙廷兀然传来惊恐的尖叫,许多学员慌乱奔散。
咚、咚、咚。
龙骑的铁蹄像一记一记闷鼓,在逐渐加快的节奏中,让大地微抖。以骑兵开路,军阵形成的洪流提速,朝着龙廷推来。
窒息和绝望,死亡的威胁笼罩在龙廷里外。这可不是一两个人的力量,龙廷即使拥有结界,也绝对不可能抵挡得住万人的冲击。龙廷内,之前还心怀侥幸的大部分学员手脚冰凉,他们想不到军队真的就对所有人动手,开始慌神了。
“快——”
兰廉娅琦蓦然回头,脸颊惨白:“——走!”
呀——
顿时间,后知后觉的人群惊慌失措地乱蹿。
两个卫兵急了,去拉卡伽露,“参谋……”但无论怎么拽,就是拉不动。
先瞳回过身,手里握着的长枪斜点着地。阳光下,枪杆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斑斑的血迹呈流淌的形状凝成血痂。
经过几里的加速,龙骑开始奔腾,携着掀起的漫天黄尘,海啸般扑过来。
苍叶恒身先士卒,一骑当先,高举着手,意气风发,兴奋激昂。
先瞳偏偏头,手臂一转。长枪转了一个圈,末端被他抓在手里。半撤步,握抢的手肩往后扬起。
踩死你!
引领着行雷一样的奔洪,苍叶恒觉得自己就是天命所归的王者。你们,统统蝼蚁!澎湃的豪气一涌而出,他忍不住呐喊:“冲!”
砰!先瞳往前一脚踏崩地面,臂膀顺势一甩。
咻。
光束一闪,几乎同时‘轰’地击中天龙城正门。
从空中鸟瞰而下,旷野上拉开的光线长达十几里,从军队的正中间穿过,仿佛切开了大地,将之硬生生地剖成了两边!
但太快了,以至于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直到领头的龙骑突然慢下来。
那情形就像是激流撞上了砥柱,两边的仍旧冲刺,但中间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而后,整支冲锋的大军发生了脱节。原本负责保护苍叶恒的近卫军停下了,前面骑兵冲得太快,后面跟不上的步兵受阻,这时候就出现大片的停滞。
这时候,密集的步蹄踩过的狼藉地面上,血红的颜色才染开。
呲。
稍近些,没了脑袋的座龙喷着血泉,撒了漫天。噗咚一声,上面的骑兵摔下来。半边的脑袋不见了,单只眼瞪得滚圆。
咕——
前面一点,苍叶恒微僵地往下看。围在两边的几个近卫军呆呆地旁观,愣得差点停止呼吸。带着还没醒的难以置信,苍叶恒低下头,看着小腹偏上的位置。足有海碗大的一个洞口,打了个对穿的中空,还能见到里面的血肉和内脏。
稍寂,旁边响起战抖的声音:“军……”
噗。
苍叶恒张嘴就吐出一口夹着肉碎的浓血,吓得四周顿时噤声。恍惚间,他耳边是一片惊恐的叫喊声,然后在倒下前被人扶住。混乱中,他的视线向前,极力保持着最后的一点神智,保持着清醒,他要亲眼看着那个人被踩成碎片,踩成肉泥,踩成渣滓……而后,当龙骑冲刺到距离龙廷不到一里,当他看到那个女人抱着尸体痛哭,当他见到那些还不知道状况而亡命的人群,当他看到呆若木鸡的兰廉娅琦等人……当胜利看起来似乎仍旧属于他的时候,他模糊见到,那个男人眼神冰冷地一挥手。
轰地。
在天龙城与龙廷之间,冒出一个直径数里的爆炸云。
隆——
地在震,龙涎河两边的岸堤坍塌。即便拥有结界保护,整个龙廷依旧在剧烈颤动中崩毁,下方桥台‘怦’地直接龟裂。
正面的前方,飓风狂卷,沙尘‘呼’地荡开,跟随在骑兵后方的军队直面冲击,霎时被掀飞了一大片,之前减速了的步兵在震动波的洗刷下就像割麦般,刷刷地倒了大半。前一刻还汹涌如滔天巨浪的军队,转眼之间已经支离破碎!
嗖地一声,城内掠出一道银光。
唦。
遍天的砂土纷纷扬扬,滴滴答答地撒在方圆几十里内的荒原上。滚热的气浪蒸腾,让场景看起来有些氤氲、扭曲。
当苍叶云赶来,呈现在他眼前的场景,让他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