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的顶端有张嘴,其实是提手,表面绛紫色已掉了三成三,露出斑驳的黑色金属,但没有锈迹,与其说是盏灯,不如说是件做工考究的工艺品,带着腐臭味的古董。
它不同于我们历朝历代的宫灯,更不同于打更人手提的马灯,好像更轻了一些,再或者……也有可能是我心里觉得是。
如果把他拿到潘家园,随便晃一条街就能换回一沓钞*票,怕也是有价无市,不过,它的真正价值可不在表面。
灯分里外二层,外面一层是龙骨,龙骨细的地方如火柴,粗的有筷子那般,龙骨之间纵横交错却不交*合,乍一看是两只眼睛,换个角度再看就变成一个骷髅头了,两目深陷,整个造型似镂空一般活灵活现,如果转圈看,能看到的东西更多,舌头、耳朵、女人身体、断肢……任凭你想象。
龙骨看着很细,其实很结实,结实到你一屁股坐上去都不带变形,这种材质之前我没见过。里面是那层半透明的纸,形如壶胆,薄如蝉翼,既能防风又不影响亮度,就算在我和那个活死人的争抢中,这层纸都没有半点破损,透过纸能看到里面大体的情形,八角的底部盘着两条蛇,彼此缠绕一直到中心的位置,两个蛇头高高的扬起,很是难舍难分,似乎在对视,又好像马上要发起撕咬,其中一个蛇头嘴里吐着绿色的灯芯,有半截已经烧的碳化,另一个蛇头嘴里是一个孔,我猜应该是用来点火和保持氧气供给的,果然,在灯座的正下方我摸到一个指头粗的圆孔。
灯芯看上去油汪汪的,应该见火就能着。
利用阡陌找打火机的间隔,我把手中的灯彻底熟悉了一遍,刚一抬头,就见阡陌给我扔过来一个东西,亮闪闪的。
“老古董了,姑且试试吧。”阡陌说完,警惕的看向周围。
“你们这些女人真怪,最宝贵的东西永远要留到最后一刻吗?”我把东西接在手中,没再理会她。
阡陌收了收眼睛,说:“我……我有吗?”
其实我也就随便一说,不料这女人动了五味真火,羞答答的。
“子弹?”我摊开手心一看不免愣了一下,见阡陌表情古怪,用两指将那颗子弹夹住靠近手电下一看,才发现看走眼了,只不过和子弹的外形有点像罢了。
才想起这是子弹打火机,也叫军用油性打火机,铝制外壳,利用煤油和打火石起火,标准的德国货,做工简单不占地方,方便队伍中的瘾君子携带。
拿掉盖子,我着急用拇指扒拉了几下,嗤嗤嗤火星四溅,感觉拇指都快磨掉皮了,这家伙就是不起火,我又换了个手,打火机还是没有着火的意思,我这脖根鬓角开始就见汗了,正要扬起手打算把它从门缝外扔出去,不料被阡陌抢了过来。
阡陌把打火机放进嘴里,然后又拿出来交到我手上,上面还带着黏糊糊的口水,说道:“没用过这么高级的打火机吧?再试试看。”
我来不及擦拭,直接摸到打火机的滚轮,刺啦一声,火苗带着淡淡的煤油香烧了起来,连忙把火苗移向灯座底部小孔处,火苗扑闪了一下就钻了进去,再沿着蛇头吐了出来,呼的一声,绿色的灯芯烧了起来。
“崔大哥,赶快把灯吹了,它们都过来了。”阡陌脸色煞白,掐着我的胳膊焦急的等在一旁。
怎么回事?灯亮起的瞬间,整个船底板都晃了一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是一连串的晃动,接下来陆陆续续有声音传了过来,先是门外的,接着是身后的,像几百人同时抬脚落脚引发的共振。
我也一时没了主意,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完全没想过点着了灯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听那声音,应该是刚才我们呆的地方所有能动的都动了,似乎它们和这盏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灯不着它们还感觉不到方位,一旦亮起来,仿佛都睁开了眼,一个个有了生命。
门外的动静更大,东西还没露头,那种让人牙痒的声音就传到了耳朵里,咔嚓……咔嚓,听声音应该是在挠墙。
“不试试怎么知道子丑寅卯,不过,这个死老头还的带上,他可能是这里唯一会说话的。”
把手电和那把怪异的刀交给阡陌保管,我一手提着掌灯人干瘦的身体,另一手举着灯,用脚尖勾开门,先把灯送了出去,莹绿色的光照下,突然探出两个脑袋,在黑色的布袍下只能看清楚三只眼睛,深陷在塌回去的眼窝里,其他的部位已经严重碳化,在灯光下是墨绿色的,和衣服很难分出界限,其中一只眼睛我见过,里面满是红血丝,另一个眼窝是空的,一条黑绿色的结痂从头顶越过脸颊,像条蜈蚣一直延伸至耳垂下面,导致它的那半边脸明显萎缩了很多。
过往的经验告诉我,他们早已经死亡至少十年以上,现在看到的纯粹是一具尸体,因为某种原因站在我的对面,三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绿色的灯芯,似乎捉摸不定。
迈出前脚,后脚没敢跟上,身体的重心也在后脚根上,在没看到那把武士*刀前,我是万万不敢走出这扇门的,差不多僵持了一分钟的样子,身后的动静已经逼近了,阡陌扭回头用手电晃了一下,马上人像中邪了,眼睛直愣愣的瞪着我看,似乎在告诉我,她如果死在这里,全是我造成的。
脑袋里空荡荡一片,之前记下的几个动作没有一个适合现在的场景,看情形我的自己创造几个动作了。
为了防止万一我把阡陌推离身边,一来方便我应对突发情况,二来如果我成了那三只眼的攻击目标,省的把她牵扯进来,阡陌似乎懂了我的意思,抬起头,眼睛有点雾蒙蒙的,突然挤了一下眼睛,问我:“想好了,我们非要这么做吗?”
“没有什么好想的,我死你就自杀,大家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好过不到哪去。”我做好坏的打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讨厌这个有点妖的越南女人了,虽然说不上好感,起码遇到事情我已经把她考虑进去了,但不是因为她长的漂亮。
学着掌灯老头慢条斯理的动作,我把右手举过头顶,无非就是怕自己脑袋挡了光线,然后一寸寸往前伸出,跳跃的火苗一点点破开黑暗,手刚伸出门框位置,心脏突然抖了一下,我发现那三只眼睛全部合上了,感觉不对劲,想收回胳膊转身,但已经来不及了,明晃晃的武士*刀连同那根黑木棍,已经出现我头顶的正上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