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殿内只剩下静和与萧君轩两人时,静和才咬着唇角,慢慢地将眸光投向他,等待着他对她腹中骨肉作出宣判与决断,她不相信,他还会如上次一般,做出那样惨烈的选择。
萧君轩却是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在她面前半步处站定,然后再单膝蹲下去,看着她,平静道,“你早便知道了,是不是?为何却要瞒着我?”
静和仍然坐着,平静的抬首望向他,默然不语,因为直到此刻,她也未看清他的态度,可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伸手轻轻护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眸中竟是本能般的涌起满目警惕之意,她屏心静气,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好似他只要稍微做出一个动作来,她便会奋力反击
萧君轩则丝毫不介意她坐着,而他这一国君王则蹲在她身前,仍旧单膝撑于地面,只是伸出了他自己结实有力大手,轻轻按住了她护于腹前的柔荑,低首盯着她依然纤细的腰腹,再次沉声问道,“为何要瞒我?”
静和还是没有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这一刻,她听不出他声音中的情绪,她不知道他问这句到底是何意。
“青悠,这里,已经有一个孩子了,是你与我的孩子,是么?”,终于,他缓缓抬起头,俊美的脸上,此刻竟带了灿烂至极的笑容,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听到他突然兴奋的声音,“青悠,这是不是说,我要当父皇了,是么?”
静和始终怔怔地看着他迷人至极的笑脸,从诧异到蹙眉疑惑,最后归于平静,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忽然觉得,此刻他脸上笑容的美好,世间再没有什么可比得上了,她的孩子,这一次,是不会被他的父皇抛弃,是终于可以活着来到这个世间了吗?
此刻,在确认这一点后,她的心中满是惊喜与激动
“你不是,不是不允许后宫嫔妃有孩子的吗?”,为了证实心中涌起的这一阵莫名的感动,她的话说得有点结巴,更有些哽咽,“你不会,不会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
“不青悠,我要你生的孩子我要我们两人共同的孩子”,萧君轩带笑的fèng眸,因为她未说完的话而瞬间敛下,他怎会不知她心中的痛,而他,又未尝不痛,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当日一时的犹豫,造成了她和他心中那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痕。
幸好,还来得及幸好,还有机会这一次,他定要万无一失,深吸一口气,他紧紧盯着她的双眼,嘴角再次上扬。
“我要当父皇了,是么?青悠,我要当父皇了?是我们俩的孩子的父皇?”,他几乎是大手覆在她小腹上,反反复复地呢喃般问道,就好似直到此刻,他都还不敢确信这个事实一般。
我们俩的孩子的父皇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时,静和内心一暖,鼻头有些发酸,眼眶更是涨得难受,抽噎了一下,她咬着唇瓣,不禁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股热流涌起双眸,瞬间,清眸中便凝起了雾气
她心中不得不承认,她平日虽看似沉静清冷,却是个极易被感动之人,父兄亲人朋友婢女,甚至陌生人,只要对她有一点真,一点好,她都会为此感动不已,只是,她向来不擅于也羞于表现出来而已
“太医说,孩子已近一个月了,那么,便是那日回宫之后,我们才有这个孩子的了?很好,好时候,很好”,萧君轩脸上仍是无须掩饰的惊奇与狂喜,他和她在化解矛盾之后,他给了她全然的信任,他们便有了这个孩子,多懂事的孩子啊。
“嗯”,静和双颊一红,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心中也了然了,应是那日回宫后,她因为他的那些承诺,而放松了心情,以至于在两人欢好之时,她心里便没有了抵触,更是顺心而做,没想到,竟让她再次怀上了他的孩子。
“看来,真不枉我那些夜里的辛劳”,萧君轩起身,故意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却带着坏笑说道。
“你--”,闻言,静和既恼又羞,俏脸不觉更红了。
萧君轩将她护于腹上的手轻轻拿开,用自己的大手好奇地轻抚了一下她平坦如常的小腹,道,“真是奇妙至极,此处便有了我们的孩子,如今他这么小,二十年后,却会如我一般,是个高大英武傲视天下的绝世男子”
“呵呵。。。。。。”,听着他孩子气,而又故作自恋的话语,静和忍不住掩嘴笑了出来,“看来,皇上对自己自视甚高呢?可你又怎知,他是个男孩儿?”
“若不是男孩儿,像青悠般是个蕙质兰心,温柔可人的女子,也是极好的”,萧君轩却毫不理会她的有意揶揄之语,抬首想像着自己亲生女儿的模样,心中得意不已。
听着他对她的赞誉之辞,静和心中竟极为受用,蕙质兰心,温柔可人,她真的配得上这些个词语吗?不觉间,她便那么含着浅笑,看着他兴奋至极的样子。
从那日他坦诚了他对她的信任回宫之后的这些日子里,她对他此刻任何的反常情绪表现都已不太惊讶了,她从来不知,向来在她记忆中阴冷残忍的男人,竟有着孩子气而又真情流露的时候。
甚至,经过这一个月的日夜相处,她几乎有点忆不起他当初冷狠的模样了,只有在众人面前,他恢复冰冷威严的面容,才会让她意识到,他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立志一统天下的冷血帝王
“在想些什么呢?这么入神。”,萧君轩刚从对自己亲生公主美貌的幻想中回过神来,便看到她正在发呆,便伸手轻轻抚上她的俏脸,正色问道。
“我在想,皇上是不是每次听到宫中的嫔妃有了皇嗣后,都能这般开心吗?”,说话间,静和的神情已然黯淡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原因让她在转瞬间又患得患失了,因为她心中仍有隐忧,她担心他此刻在兴奋过后,又会因为那些局势而顾虑渐多,心意又会生变,何况,他曾经已经因为这样,放弃过他们的孩子一次了。
更为重要的是,虽是从来便有意在内心躲避想起那两个人,她还是不得不在这一刻想到了她们:楚瑾心与萧蔷姐姐
楚瑾心对萧君轩情深一片,不惜舍了故国,也要留在他身边,显然是要得到他的心,如此浓烈的爱,又怎会容忍别的女人诞下他的骨肉,而她自己,则毫无所出吗?
至于萧蔷姐姐,她让静和觉得很矛盾,她早已看出来了,萧君轩对她虽然足够敬重信任,最初的时候,也会对她很是宠爱,但她总感觉他们之间绝不像她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萧蔷在宫中无论在何时,面对何事都是坦然不争,对任何人都是那样温婉和善,更对自己的位份毫不在意,这绝对不是一个宫中女人该有的表现,除非她怎的不屑入宫,不屑这宫中唯一的男人,可若是这样的话,那萧君轩为何又会对她那样的信任有加?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那怕是心胸再宽广的,都不能心平气和地看着别的女人,比她更得自己夫君的宠爱,更先于自己生下夫君的子嗣?
“我不是才说过吗?我只要青悠生的孩子”,萧君轩极认真地望着她,似是不能明白她在担忧些什么。
“那么,楚瑾心呢?她可你的皇后,为了你,连故国都不要了。”,静和探究地看着他的表情,“还有萧蔷姐姐,她陪了你这么多年,你准备也让她就这样只身一人老死在这宫中?”
闻言,萧君轩嘴角又弯起了迷人的浅笑,淡漠的说道,“即使成为皇后,她也生不了而萧蔷,是不是只身一人老死在宫中,她自己会调节好,所以,我的子嗣,便都只能由青悠来生了。”
“楚瑾心,她,为何生不了?”,静和脸上闪过一丝惊惑。
“呵呵。。。。。。我不与她圆房,她如何能生?”,萧君轩嘴角魅人的浅笑,已变成了别有深意的坏笑,“如若生下,也定然不是我的子嗣”
静和闻言,只是默然不语,他果然还是个狠极无情之人,此刻,他竟还能笑着说不与楚瑾心圆房,这对楚精心来说,何其残忍?即便是楚瑾心用了手段成了他的皇后,但不也是他同意了的,如果他不同意,谁能逼迫得了他,她对他情深一片,可最后却被他娶回宫中弃于一旁,那对一个女人来说,该是多可怜啊?
而萧蔷姐姐,他既然这样说了,她虽然不是很懂,但应该愿意在萧蔷姐姐哪里,她也不便多说什么。
只是,这一刻,不是她多想,而是下意识的觉得,像他这么对爱他的女人都能如此无情的男人,此刻说着不与楚瑾心圆房,只要她的子嗣,那会不会下一刻,便又改了主意,也是极为可能的,他下一步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她从来不觉奇怪
望着她不信任的眸光,萧君轩眸光一沉,极恳切而又审慎地说道,“青悠,你要信我,我此刻对你是真心真意,我早已细细想过了,待你生下孩子后,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我都会立你为皇贵妃,此后我的宫中,便只有你与皇后,萧蔷三人,其他的嫔妃与女人,遣散也好,当成摆设也罢,我便都不要了,反正有些,我连见都不曾见过,这也是放她们自由”
其实,即使楚瑾心皇后,他也不会去宠幸她的,这样的皇后不也如同摆设么?而萧姐姐哪里,好似也不曾争宠过,那么,她殷青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还是什么可不满的?静和在心中苦笑着。
而毫未发现她情绪变化的萧君轩,此刻正心底暗忖着,他对自己的完美安排,还是相当满意的
沉默了半晌,对于他刚刚的那番肺腑之言,静和还是笑不达眼底道,“臣妾何其荣幸,竟能得皇上如此的宠爱,后宫如此的尊荣?”
当她的话说完后,萧君轩整个人一愣,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住,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其实,静和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如此不掩冷意,说出这样的话语来,他的安排,待她真的不薄了,不是吗?
他再没想到要杀她灭她,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再把她当作争夺江山的棋子,而是,郑重其事地要给她仅次于皇后的尊荣,让她成为他皇宫内惟一的皇贵妃,更成为他实质意义上惟一的女人,可是,为何在听到他的那番肺腑之言之后,她的内心,竟如此的不相信呢?而她不相信的是他,还是她自己?她已经分不清了。
出乎意料的冷意和话语,让萧君轩不禁轻锁俊眉,紧紧地盯着她,fèng眸中是渐变严肃的审视之意,半晌后,才冷冷的沉声道,“青悠的意思,是要全部吗?”
“臣妾不敢”,静和淡淡说道,为何她会突然这样情绪转变,连她自己都不能理解,也想不明白,但此刻,她就是想说这些冷意不屑的话,毫不掩饰的想要惹怒他一般。
这股子气,她理不出原因,她只知道,她就是想这么做。
最后拂袖离开静宁宫回到乾清宫的萧君轩,心中百感交集,甚至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根本理不清头绪,心中,仍有那不时涌起的即将初为人父的激动与喜悦,但更多的却是她最后突然情绪的转变,以及说出那些话而引发的困惑与苦恼。
“臣妾何其荣幸,竟能得皇上如此的宠爱,后宫如此的尊荣?”,她这句话,反复在他脑中萦绕不去,她语气中的冷漠与不屑那样的明显,只是,他没明白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果只是因为孕妇情绪反复无常,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就算了,可她明显有言外之意。
这些日子里,燕国那怕是拒不应战,但陈晋两国却丝毫没有要歇战之意,一再挑衅,所以,他除了夜里常与她相依相伴,白天的时辰都安排得满满的,他的脑子几乎没有一刻空闲,那里,装满了家国江山,边境战事,这,便是身为帝王的责任所在
偶尔脑子偷得一时空闲,见缝插针地想到她时,他会觉得尤其的愉悦与满足,如今,他的天下大计正在稳步推进,面对边境战事也做了周密的安排,而他最喜欢的女人,又怀上了他的子嗣,他本该极其满意了,可是,她的一句话,她语气中的冷意和不屑,以及她眉眼间拂之不去的隐忧,让他顿时烦躁不已,完全静不下心来做其它的事,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做得有何不妥之处,让她突然就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不知道她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不是她的真心话,但他相信,一定是她真实的想法,之前,他一向确信,这个女人,要他的真心真意,更甚于要燕国皇后之位这些虚的东西,可是,为何如今他明明白地告诉她,他可以给好真心真意,她却仍是不能开怀?
“皇上,太皇太后来了”,安德路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不高不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君轩下意识的抬起头,疑惑道,“皇祖母来了?”
他这才发觉,从静宁宫回到乾清宫之后,他已坐在榻上,无所事事的苦思了近一个时辰了,想起临别时,她眉眼中拂之不去的淡淡忧愁,他心中竟有些揪痛
她如今好不容易才再怀上他的骨肉,他又怎可以让她继续秀眉紧蹙,满腹忧愁?
待他思绪又突然飘远时,安德路已经在给被嬷嬷搀扶着走进来的太皇太后请安了。
“奴才给太皇太后请安”,安德路见皇上竟是转瞬间又发呆了,连忙下意识的下跪参拜着大声道。
也正是因为他这突然大声的请安声音,让萧君轩回过神来,发现太皇太后已经走了起来,他连忙从榻上站了起来,此刻忙一手扶住了她,“皇祖母怎么突然来这里了,孙儿还说今晚过来陪您用晚膳呢?”
“知道你最近因为边境战事忙得焦头烂额的,皇祖母不怪你,只是今日,皇祖母来见你,是有些事呢?”,太皇太后轻笑着慈祥道。
“近日的确国事繁忙,孙儿忙着与群臣商议应对陈晋两国攻打边境之事,因此去寿康宫向皇祖母请安的次数也渐少了,孙儿的确不孝,深感愧疚”,萧君轩扶着她坐下,轻声说道。
以前才登基时,他那怕是再忙,也几乎每日都会去陪皇祖母用晚膳,就算之前,也最多每隔几日便会去请安坐坐,可这一个多月来,他竟是每日只要一有空,就跑去静宁宫了,始终觉得跟她在一起,心里如喝了蜜般美滋滋的,再累也不觉得疲惫,却忽略了皇祖母。
此刻想到这些,萧君轩心中确有愧疚之意,日后,还须多些去陪皇祖母才是,他暗暗下了决心。
“皇上胸怀大志,定然无暇顾及这些琐碎之事,每思及此,皇祖母亦为皇上感到骄傲与自豪,因此,你又何必为这些小细节愧疚?”,太皇太后像是看懂了他心中所想,便正色说道,“只是,皇祖母今日听闻,皇上亲自传了御医去静宁宫为静贵妃诊脉”
原来,皇祖母竟这么快便知道了青悠有孕之事,所以才在这个时候来这里,萧君轩有一刻的讶然。
对于青悠怀孕之事,因事发突然,他狂喜之余并没有想到要在宫中刻意隐瞒些什么,但也并未昭告出去,可他却怎么都没想到的是,皇祖母这么早就知道了此事。
要知道,此类消息,在他的后宫中,不可能传得这么快的,除非。。。。。。
“那静贵妃她,到底怎样了?”,太皇太后又是轻轻的问道。
既然已经知道他传了御医去静宁宫之事,还特意因此过来见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青悠有喜之事?皇祖母这样问他,不过是给他一个主动告诉她的机会罢了,如此想着,萧君轩也不再隐瞒,直接道,“青悠她已怀有孙儿的子嗣,快一个月了。”
“哦,是么?那么皇上这次将会怎样处置?”,太皇太后闻言,很是平静的说道,语气中让人听不出喜忧。
“难道皇祖母不高兴吗?”,萧君轩疑惑的蹙眉看着她,“孙儿今年已经是二十九岁,想必其它的男子,早该有孩子了,不是吗?”
“你还知道你早该便有子嗣了么?可是,皇上仔细回想一下,知你登基以来,你这个皇上做得很好,可是,在子嗣上是怎么做的?以前我怎么劝你,你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还记得吗?嗯?”,太皇太后却是毫不客气的直接指出了他以前对后宫所做之事。
“所以啊,如今青悠终于有孕,孙儿能不高兴吗?”,萧君轩毫不掩饰他内心的喜悦,轻笑着说道。
“可是,皇上曾经说过,此生定不会让有着异国血缘的孩子出生,将来若两国发生战事,这个孩子会因为血统而饱受猜忌之苦,在被排挤中长大。”,太皇太后却是看着他,平静的说道。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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