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的眼神有点复杂的盯着这对母女，叹了一口气。
沈静的目光却有点忐忑，道：“……爸？！”
杨素素皱了皱眉头，看着这个对己不喜的外公，知道是祸躲不过。果然还是来了……
“这件事，还是我来说好些，你大哥二哥脾气不好，说了难听的话反而让你记恨他们，所以我才来了，你妈也没过来……”沈槐狠了狠心，道：“如今素素大了，杨青云怕是不大甘心，你们总不能与全村为敌，而我们沈家也不行，我年纪不轻了，想过个自在的晚年，素素成年了，你们母女，不如走吧……”
沈静的眸瞬间睁大，眼泪突然汹涌的冒了出来，堵都堵不住。
她怔怔的看着沈槐，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一时间竟然有点无法相信。
沈槐不忍心看女儿，有点内疚的道：“……走了也好，走了，就清净了，大家都清静。”
这是连最后的一丝情份也不想留了啊……
沈槐不再说话了，一直在抽着烟，眼神清冷下来，看着地上，脸上全是愁容，他的确是老了，脸上带了些老年的黄褐色的斑，那种皮肤皱皱的，带了一点时间给他的无奈。
他终究是护不住这个女儿。
沈槐有点愧疚，不知道再说什么。沈静的眼睛也垂了下来，掩不住的心撕裂般的疼，真疼到极致了，反而没有什么感觉了，有点麻木，她看着地上，能将这黄土给看出朵花来似的。
父女俩个竟然沉默以对。
本来沈家人都要来找沈静的，只是沈槐和王春花怕儿子们说话不中听，让沈静心里记恨，所以，才自己来了，只是王春花一个劲的哭女儿命苦，沈槐便不肯让她来了。
“这村上到底是咋回事，为了些利益，这是想逼死你们呐……”沈槐低声道。
他也要出手逼死她们母女了，沈槐的烟很快抽完，只剩下烟蒂，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低喃道：“对不起，静静，你总不能与全村为敌，而我们也不能了，我们老沈家，在这村上扎了根，若是闹起来，实在太大了，而我们已经折腾不起了，所以，只能牺牲你们了，静静，你也别恨我们，我们也是无奈啊……”
这是要放弃她们母女了，不如说，在杨素素出生那一年，他们就已经放弃她们了。
沈静半晌都没说话，她看着这个老父亲，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所有的话都不好说，谅解吗！？做不到，安慰吗？！也做不到，怨恨，却也做不到，到最后，也许他们的关系只剩下淡漠……
沈静想了想，便道：“……爸，这些年，让你们受牵连了，若是杨青云执意不肯放过我们，爸，你放心，我和素素一定会离开村子，你安心吧……”
沈槐点点头，似乎也不知道再说什么，说的多了，总是有点多余和矫情的，只是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道：“……我和你妈还有一点存钱，你们去了城里落个脚吧，只要找份工打着，总饿不死的，晚上让你妈给你送过来……”
沈静摇摇头，她要的从来不是这点钱。
沈槐却不多说什么，已经离开了。
杨素素看着这个苍老的外公的背影，抿着唇，说不出话来。怨不得他们，他们只是做了最好的选择，谁让她们拖了他们的后腿呢。
怨是怨不上的，只是，替沈静心疼。沈静这一生，上有父母兄长，兄弟姐妹，结果，到最后能与她相依为命的人，还是女儿。
杨素素抱着她，看着沈静哆嗦着嘴唇，道：“……妈，还有我呢……”
沈静手颤着握住她的手，将目光从沈槐背影上离开，她好半天，才泪如雨下，道：“……素素，不要怨他们，这不是他们的错。是我们，没用……”
“我知道的，妈，人人都不容易……”杨素素低喃道：“……可是理解是一回事，谅解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没那么高尚伟大。外婆若是来与你送钱，你别收，这些年我们用的钱，也一并还回去吧，妈，你说呢，到了城里，我们总饿不死，况且还有那两块玉佩……”
“……嗯。”沈静道：“这些钱都是他们养老的钱，我当然不能动。”
“嗯。等我们到了城里，一个月还能寄点钱回来给他们，虽然不如不见，只是总要尽点孝心的……”杨素素道。
“嗯。”沈静点头，她知道，一旦离开，以后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因为娘家也不会欢迎她们，回来也只是徒增伤感。
“妈，等以后我挣到钱了，一个月给寄五百，怎么样？！”杨素素道：“虽然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外公外婆在村子上也花不了几个钱，存着以后老了看看病也好……”
“……嗯。”沈静点头道：“素素，别恨他们……”
“我不恨……”杨素素点头。
沈静这才收了泪，即使伤心，也是有限的了，她笑着道：“以后妈也出去打工，找点事做，我们啊，总能落下脚的……”
杨素素点点头，有点心疼的帮她擦干了剩下的泪渍。
再难过，生活总要继续的，这么多年来，他们也已经习惯了这一点，收起眼泪，带着一点难过，继续生活。
“妈，我们先不急着走，”杨素素道：“我倒要看看这杨青云还有什么花招……”
沈静点点头，道：“要走也不能这么狼狈的走……”
杨素素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神里深藏着坚强，原来沈静也变得更加自立了。
沈静低声道：“我们存的钱，估计差不多够还你外公外婆的，钱是能还得清，只是还欠了一份情。”
“外公外婆心里估计也是愧疚的吧……”杨素素道：“不过以后我们的日子若是过好了，他们就会好受一点。他们终究是年纪大了，我不怪他们。大舅二舅他们……”
杨素素顿了顿，道：“我们是穷是富，他们也并不怎么关心，以后是不可能走动的了，妈，以后没有亲戚走动，你寂寞吗？！”
“妈有你就够了，以后你嫁了人生了孩子，妈给你去带小宝宝……”沈静低喃道：“那时候，妈就不寂寞了……”
杨素素的眸子瞬间柔软，道：“……好。”
沈静所有的伤瞬间就被治愈了，她看着女儿坚强的眼神，心中微凛，连女儿都挑起了担子，她又怎么能软弱。
这些困难，总是能过去的。
到了晚上，王春花果然偷偷的过来了，只是眼睛却是肿着的，显然是哭了好久。
可是再难受，她也做下了这样的决定。杨素素便也不是太心痛。连沈静也没那么的难过了。
再难过又如何呢，他们沈家还不是决定迫于压力逼她们母女走，他们是死也不会让她们去认杨青云的，因为太丢人，宁愿她们离开这儿，独自去城里找生活。
“妈……”沈静看着外面的天色，心中有点发凉，以往她妈来看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是晚上，要不然就要偷偷摸摸，但凡来的时间长一点，为自己多操点心回去都要看哥哥的脸色，以往有些感动，只是今天，心里却格外的残酷发凉，说不出的冰冷。
看着王春花的脸色，沈静叹了一口气。
“静静，妈对不起你……”王春花眼泪又下来了。
“妈，别说了，我明白的……”沈静道：“本来我和素素也打算出去打工了，在村子里呆的这些年太难受了，如今素素已经长大，我们也能出外谋生了……”
王春花的眼睛瞬间瞪大。
沈静看着她，道：“爸说你来送钱的，其实不必了，我和素素有存了一些钱，这些年我用你和爸的也不少……”
沈静将整理好的钱递给她道：“妈，这里有三千块，还给你吧，这些年你补贴的也不少，我总不能不还……”
王春花看着这沓钱，眼泪止不住的掉，道：“静静，你在怪我？！”
“没有……”沈静道：“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都知道的……”
沈静眼泪也落了一些，道：“妈，这些钱你拿着，虽然那么多年前你借的钱远不止现在的价值，但我也只能给你一个本钱了，连利息也还不上，养育之恩大于天，你放心，以后我和素素在外面打了工挣了钱，还是会寄钱给你们养老的……”
王春花被噎的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看着杨素素，低喃道：“……你们去城里，怎么落脚？！”
“我们身上还有钱……”沈静道：“素素上山采了些药，也卖了些钱，去了城里有手有脚，哪里会饿死……”
王春花本想把钱推给她，可看到她强装倔强的脸，带了些淡漠的眼神，王春花心里更是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把钱给了她，岂不是像打发叫花子一样吗？！
王春花的钱和带来的存折都给不出手了，竟然感觉十分烫手。
“妈也不必内疚，素素已经长大了，我们总要离开这儿的……”沈静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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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