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卫珩已经明言此事不怪段翊,段翊却仍是自责不已,今日他得到消息后,又是长跪在地,恳请卫珩准许他带领船队,第二次出海巡游。
卫珩并未当即首肯,而是说:“段翊,你刚回来,先休整些日子再说。”
“我……”段翊抬头望着卫珩,“可是属下未能完成使命……”
卫珩舒展眉头,说道:“我本也没抱多少希望,你不用太过自责。何况让你出海又不是只为了这一件事。你上交来的此番行海之图,途径各国的地域风情,所带回的别国奇珍异宝,都是极大的功劳。”卫珩倏然停顿片刻,嘴角挂起一丝羡慕的笑意,“况且,你心里也有挂念之人,两年不见,定然想得紧,哪能让你们刚见面又分开。”
段翊被卫珩一说红了脸,低着头支支吾吾地不敢多言。
卫珩笑出声来,上前扶他站起:“好了,你我之间,不用如此客气,显得关系都生分了。对了,皇上想听你讲出海的见闻,你一会去觐见皇上。”
“属下知道。”段翊低声说着。纵然心里有喜,也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甚至连语气都不敢有半分改变。
毕竟段翊心里也清楚得很,长安宫里的那位命在旦夕,而她的安危极有可能会让自家公子变得六亲不认的。
小皇帝如今六岁多,眼睛在晏绒衣的悉心照顾下已恢复得同常人差不多。平时虽然也不太老实,可在卫珩的管教下,倒也有几分皇上的模样。然而他毕竟不到懂事的年纪,对段翊上奏的内容压根看不懂。好在段翊把所见所闻讲得极为有趣,小皇帝听得时候倒也没觉得过于无趣,听到后面,反倒是越来越有兴致了,一直不肯放段翊走,追着他问那些奇怪的国家奇怪的人。
段翊此时正是叫苦不迭。早知道他就讲得无趣些,让小皇帝早早听腻,然后放他出宫。
正当他寻思着把后面的趣事都简单叙述的时候,小皇帝的一句话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小皇帝说:“皇姐姐近日看着又瘦了不少,定然是宫里有趣的事情太少了,段爱卿你讲得再仔细些,回头我去陪皇姐姐的时候,好讲给她听。”
段翊面色微怔,抿了抿唇,道:“微臣遵旨。”
不过小皇帝记忆力并不是很出色,当晚用完膳,他跑去长安宫的时候,讲了前面就忘了后面,抓耳挠腮地看着长安。
长安见他这个呆样,忍不住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说:“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皇姐姐听你前面这些已经觉得十分有趣,都忍不住想自己出海见识一番。”
小皇帝撇嘴道:“都怪我记不住,明儿个我让段爱卿亲自讲给皇姐姐听,可有意思了。”
没多久,顾公公便来催小皇帝回正阳宫。
小皇帝依依不舍地看着长安。
长安遂笑着安慰他道:“皇上快些回去歇息,明日我去陪母后一起用膳,你也一起来。”
小皇帝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小皇帝前脚离开,卫珩后脚便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新熬好的药。药温掌握的恰恰好,不冷不烫。
这两年,长安不知道自己都喝了多少药,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散发这苦药味,不光是自己身上有药味,她都觉得整个长安宫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像是永远也散不去似的。
卫珩小心翼翼地将药端到她跟前,说:“今天的药有些苦,你慢点喝。”
长安接过药,反问他说:“哪日的药是不苦的?”
“良药苦口……”卫珩痴痴地看着她,轻声呢喃着。
长安拧紧眉头,端起药碗,将那碗里的药一饮而尽。喝完她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苦的忍不住吐出舌头:“真苦!”
卫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急忙捏起一枚蜜饯塞进她嘴里,说:“先前可就告诉你了,今日的药有些苦,你还喝得这么急。”
“若不喝得快些,我只怕会吐出来。”长安挑眉道。
晏绒衣为了延缓她下次气脉逆行的时间,今天已经改了药方,所以这药只会越来越苦。到最后甚至会苦到一般人闻到就会皱眉。
长安含着蜜饯,好一会儿蜜饯的甜味才压住满腔的苦涩。
卫珩扶着她的肩膀,“躺好我给你捏捏。”
长安犹豫了一会道:“卫珩,不必了。”她抬眸直视卫珩的眼睛,“我知道自己这幅身子,撑不了几日。这一世的命,本来就是意外中得到的。我只要看着母妃和涵儿安然无恙,便心满意足。”
卫珩不愿她再这么说下去,伸手按住她的唇,“天色已晚,少费这些神,我陪你安寝。”
长安抬手,握住他的指尖,道:“我怕不说,走得那天会来不及。”
“长安……”卫珩反手握紧她的双手。
长安道:“我现在……有些糊涂我们两人的关系。好在这都不是重要的。我只是……”她垂眸,有些犹疑不决。这两年来,卫珩待她如何,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她不太想说下面的话,可是不说她又真的担心,自己死后,母后和涵儿会再次出于危险之中。
母后虽是太后,卫珩也对她处处尊敬,可是手中却没什么实权。
如今朝廷中人也没几个是糊涂的,都清楚卫珩守卫大周王朝,不过是因为自己还活着,这王朝明面上名字没改,实则已经姓了卫。等自己死了,谁知道他们会如何规劝卫珩。
又或者卫珩初心不变,但是他走的时候,涵儿还没长大,涵儿还没掌控局势……那可如何是好。
见长安吞吞吐吐的模样,卫珩便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便是:“长安,两年我答应你的事,我记得很清楚,我会记一辈子。”
“那……”长安微笑着,低头咬了咬嘴唇,小声道,“那你可得好好活着,不能学我。”
卫珩将她揽入怀中,“好。”
长安靠着他的胸口,忽然眼前一阵乌黑,头眩晕的厉害,随即就失去知觉。
卫珩只看她鼻子里流出深黑色的血。
很快,整个长安宫里都陷入慌乱之中。
晏绒衣几乎是被狂奔到长安宫的。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