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的语气很平静,但是白玉堂却不由自主地揪起了心。し他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展昭现在提到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造成那晚他做噩梦的原因。不管这个人对十二岁的展昭做过什么,白玉堂都觉得他很可能会被展昭接下来的话激怒。但是这件事发生在多年以前,时过境迁,白玉堂此时除了倾听以外,竟然什么也不能做。
这种无力的感觉让白玉堂很不舒服,但是他依然冷静地坐在展昭的身边,全神贯注地听着展昭说出的每一句话。因为他知道,展昭难得会对什么人敞开这段痛苦的记忆,他肯跟自己说出这个故事的机会,怕是只有这一次了。
“当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他是一个年轻的大哥哥。长相普通,甚至有点丑。他的身材不高,身上的衣服甚至有点不合身。但是他游戏打的非常好,几乎是当时那个游乐园里面技术最好的一个。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他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把整个游乐园里面最难的一个游戏打通关的时候,带给我的那种震撼的感觉。在我的同学里,还没有一个人能让我产生这种震撼的感觉。我想,当时的我看着他那张普通到甚至有点丑的脸,心中也产生了类似崇拜的感情吧。”
说到这里,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微微一笑,“你知道吗?那时候的我也不知道谦虚是什么,性格其实很讨厌。因为从小我就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在外面也是。连我哥,我也只是因为他年纪比我大,学习也一直很好,再加上血缘关系,才赢得了我的尊重。除了父母师长以外,那个人几乎是第一个让我崇拜的年轻人。而他让我崇拜的原因,竟然是他游戏打得好。有时候想一想,不管多聪明,小孩子的世界还是太过幼稚了,是吧?”
白玉堂没有笑,他严肃地看着展昭,皱了皱眉,“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他对你做了什么?”
展昭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叹道:“他的确对我做了些事,不过那都是几天以后的事了。”
说着,展昭眯了眯眼睛,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又说道:“其实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并没有理会我,只顾着自己玩。但是当时我就已经对这个厉害的大哥哥产生了兴趣,只不过因为性格内向,并没有主动跟他搭话。第一天我们都是自己玩自己的,玩够了就各自离开,一句话都没有说。
第二天上午我又去了那家游乐场,果然又见到了他。那天我还是没跟他说话,但是却看见他跟另外一个男孩子说了话。他们两个人聊的挺投机,我在旁边偷着听了几句,好像那个人跟那男孩子说他家里有个比这些游戏厅里的游戏都好玩的新鲜游戏,想要带那个男孩去玩。我当时就十分好奇,对那个游戏好奇,也对这个大哥哥的家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可是他没注意到我,最后还是带着那个男孩走了。”
说到这里,展昭的语气突然低落了下来。白玉堂一皱眉,注意到展昭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痛苦。心中不由得一惊,莫非当时发生了什么让展昭难过的事情吗?这种痛苦的眼神白玉堂太熟悉了,每次无法挽救受害人的时候,展昭的眼睛里就会出现这种痛苦的神情。原本是犯罪人的错误,可是他却好像把它当成了自己的错误一样,用这种自责和痛苦的情绪来惩罚自己。
白玉堂紧张地攥起了拳头,故作镇定地问道:“那么,接下来呢?”
展昭的脸色已经很苍白了,但是听了白玉堂的问话以后,还是强自镇定了几秒钟,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接下来我有两天没有见到那个大哥哥。我以为他不会再来那个游戏厅了,想着他是不是找到那个男孩子陪他玩游戏,所以不会再出来玩了,心情还低落了一阵子。然而第三天,他却突然出现了,我当时非常高兴。
他出现了以后,一如既往地玩游戏,玩的很厉害。我还是没有勇气跟他搭话,所以就一直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玩。那天他好像格外兴奋,水平甚至比前几天还要好。我也破天荒第一次因为看他玩游戏,错过了下午上学的时间,甚至连午饭都没有去吃。
后来他终于玩够了,放下手里的游戏手柄,当时我也跟他一样长长舒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然后突然对我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话。”
说到这里,展昭再次停顿了下来。他发现白玉堂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轻轻勾了勾嘴角,苦笑道:“他说,小弟弟,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我家里,玩更好玩的游戏?”
白玉堂心底一沉,皱眉道:“你该不会就这样跟他去了吧?”
展昭点了点头,苦笑道:“你想不到,我也有这么蠢的时候吧?”
白玉堂盯着展昭嘴角的苦笑,心里一直心疼,怎么忍心评价当年只有十二岁的他做了蠢事呢?白玉堂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展昭的肩膀,沉声道:“接下来的事你要是说不下去,我可以等——”
“不必了。”展昭道,“这件事其实困扰了我很久,事实上我也已经把它封存在记忆里很久。现在既然想起来了,我又想找个人说出来,你遇到了,就勉强你听一听吧。”
“不勉强。”白玉堂抚在展昭肩头的手掌一捏,盯着展昭的眼睛,郑重地道,“你所有的事,我都愿意听,好不勉强。”
白玉堂专注的眼神让展昭的心中微微一颤,一种热乎乎的感受让他的情绪不禁激动了起来。他盯着白玉堂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颤声道:“谢谢。”
展昭转回头,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记得,那天走出游戏厅的时候,外面的夕阳是橘黄色的,非常漂亮。我的心情十分开心,好像自从跟同学们闹僵了以后就没有这么开心过。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终于交到了一个朋友,一个主动邀请我跟他一起玩的朋友。我当时一直跟自己说,不要去探究这个大哥哥心里在想什么,不管他接下来跟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我都不想知道,因为他那么厉害,还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他像那些同学一样讨厌我。”
说着,展昭淡淡地笑了一下,又看向白玉堂,“说起来挺可笑的,我的记忆力很好,但是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一点也想不起十二岁之前交过拿些小朋友了。我关于友谊的记忆起点,竟然就是那个大哥哥。”
白玉堂心情沉重,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展昭他一直在认真地听。
展昭笑过以后,表情却突然凝重了起来。他移开了看着白玉堂的视线,转头看向了黑漆漆的窗外。
“当时我们走了很远,从游戏厅出来以后,我只觉得天越来越暗,周围也越来越荒凉。最后竟然走到了郊区,周围出现了农田,民房,离我自己的家也越来越远了。
我走的有些累,就问大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到。当时大哥哥对我微微一笑,指了指路边一扇斑驳破旧的木门,对我说,这就是他家。我看向那个木门,看到那上面有两条破损的裂缝,在裂缝中间的木头上刻着三个字:张清赢。”
白玉堂一怔,“张清赢?那是什么意思?”
展昭道:“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后来我知道了,张清就是他的名字,而那个赢字,则代表了他心中对于成功和胜利的渴望。而他采取的让自己感觉赢的方法,就是——”展昭停顿了一下,才有说道,“就是杀人。”
白玉堂的手骤然收紧了,一张英俊的脸上表情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他试想过,这个所谓的大哥哥到底会如何对待展昭。他想到了折磨,虐待,甚至是很多令人发指的罪行,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张清竟然是一个杀手!他对展昭犯下的罪行,是想要直接剥夺展昭的生命。可是现在的展昭活生生地坐在他的对面,这说明展昭并没有被张清杀死在他的家里。展昭,难道在十二岁的时候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吗?!
白玉堂震惊的表情落入展昭的眼睛里,他微微一笑,点头道:“你猜到了,张清所谓的游戏,就是杀人。他的杀人方式就是以做游戏为理由,诱拐十到十五岁的男孩到他的家里,然后采用自己制作的杀人工具把那些小孩折磨之后杀死。我是他的第十六个猎物,也是最后一个。”
白玉堂的心仿佛被一双手狠狠捏着,反复揉搓,又痛又恨。展昭这些平静的描述,就好像是在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一样。然而在白玉堂听来,却仿佛是自己经历了濒临死亡的境地。
然而还没等白玉堂说什么,展昭却继续了他的讲述,“那天走进张清家门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