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酒道,我远远不及你,至于武道嘛,我这几年确是有感观全新的体会。”再品数口酒后李兴才谈武学,他也是有新突破,此话题正挠中他心痒处,便滔滔不绝谈起:
退役后,李兴本多爱读书。而自李文出生,发现他身体有恙后,全家就统一思想,放弃李家辈辈从武的传统,而给他人生定位为读书谋功名作出路。
李兴自感学识浅薄,便有意识的拜读了许多书籍,什么四书五经啊,什么黄老学说等都有所涉猎。这都是为了能给儿子指点迷津,为能提高儿子读书兴趣而创造个好环境。
如此,李兴坚持读了许多先贤之书,慢慢的心性修养越精。李兴本也算是个嗜武之人,从未放下过武道的追求,意料外,读书修来的心性也会使自己的武道更上一层楼。
“所谓‘文以载道’,我看这个道不但含天道、人道,也是含有武道于内的!”
李兴以如此一言结束了他对武道的体会,谈论间中两人碰碰杯夹夹菜。从陈超频频点头一副似有所获,李兴言罢后仍是一脸余兴未尽的样子,可体会出他们心中的欢愉轻松。这与美酒美食不相关,是他们意气相投,生死兄弟情深的体现。
觥筹交错间,李陈两人已十数杯酒落肚,人已有几份醉意,无话不谈起来。谈完武道,难免要谈谈国事、生意、人际之事。都为人父母者,总免不了俗谈起自家孩儿来。一时感叹陈龙陈虎二兄弟懂事听话,特别陈龙转眼间快成个大小伙了。一会赞陈凤兰聪明伶俐惹人怜爱,也免不了总谈论到李文的身体状况来。
“我看近年来,文儿身体越来越趋于常人了,假以时日必会正常的!”陈超对于这未来女婿的变化自是看在眼里。
“是的,如今他除了做些大幅度动作略显迟滞外,平时的活动基本如常了。难得的是他做事从不气馁,教他一招式,起先总做得极不到位,但每多练一次都会有一丝的进步,这种进步感正是给他无穷信心的源泉。”
“或正是由于身体有碍,使他最初做的大不如他人,但每多努力一次却更易让他感出有多一份进步,这使他更易明白坚持不懈的可贵。更可贵的是他自小就练有一个心,一颗自强之心!”
李兴谈起儿子更是绵绵不绝,一副恨不得将他所知优点全盘倾吐出的样子,真可谓是天下父母之心,系如同出!
“这正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啊,文儿他由小受些挫折,养成锲而不舍的精神下,他日必能恢复如常人,甚更胜常人的。”陈超也是赞不绝口:“我看更难得的是,在外界的揶揄窃笑中,他仍能保持颗不为所动之心,安之如素做自己该做之事。”
“不就是脸皮够厚嘛!”
在陈超还在赞着李文时,旁边轻轻的飘出此言。
惊觉自己失言,陈妻王佳珠抬眼望到李兴和丈夫投来的两道惊愕眼光后,檀口一张,把刚入口的饭吐回碗中,轻咳两声后辩解道:
“我意思是说,男儿脸皮厚点好啊!像你们兄弟二人常在外边走动,做些贩卖生意,脸皮薄能行吗?不像某些穷酸秀才,说什么抛头露面有辱斯文,那不是死要脸子活受罪吗!所以脸皮够厚才是好。”
虽有些唐突,但她如此解释也颇为有理,陈李二人也不便作深究,也就此揭过了。气氛仍是未变,李兴尝口酒后,再接起刚才的话题再聊。
“那也不能说李文的脸皮极厚,记得三两年前有次他睡前喝水太多,结果裤子、被子全尿湿了。那半年内每每提起此事,他都会脸红上半天,满脸的不好意思。”
“李文他只是对那些,非自己过错造成或无损害到他人时,任你嘲讽、风言碎语,他就当一切为耳边风。我是很欣赏他的这种态度的,无心非,名为错,有心非,名为恶。有错尽力改之,不必让它成为自己前进不可承受的包袱,这才是良策。”
李文刚解决完根鸡腿,心中直呼过瘾之际,突闻提着自己过往糗事,他立即停下嘴,以略为不满的眼神望了眼父亲。
但美味当前,李文懒得去理会大人间之事,正准备再大快朵颐时,却感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便顺手一抬以手袖抹向额头。
在美味佳肴当前,李文暂时忘却了头上刚生了两包,失意下擦到那个鲜红欲滴的大肿包上,剧痛传来令他闷哼一声,眼泪也禁不住流下细细两行来。以他个性,如此巨痛倒还不至于当场嚎哭。李文一抹那禁不住流出的泪水,在那龇牙咧嘴,两唇一抽一抽的猛吸着冷气。
如此副模样,令旁边的陈龙陈虎两兄弟忍俊不禁在偷笑着。除李兴外,旁的大人及家仆也是一脸的窃笑相。
“傻样!”旁边的陈凤兰本就看不惯对方的一脸吃相,再见他如此便极为不屑的一句脱口而出。
陈超本不满女儿不知轻重下手太狠,瞧得旁那心头隐隐暗痛、一脸不自然的李兴,他再听女儿这句话瞬间愠怒起来。
“啪”的一声,他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搁,对着女儿瞪眼喝道:“好你个陈凤兰,你今天太过分了。下重手伤人我还未教训你呢,不但不心怀愧意,还在此耻笑别人,你何时变得如此恶毒的?”
可陈家小公主平日尽受母亲的宠惯,旁人也多有赞扬,她多少有点持宠而娇的性格。陈凤兰此时倒不怎么怕,只是受父亲斥责也觉得有冤屈,便嘟嘴申诉起来:“关我什么事,谁叫他吓我一跳,并且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活该!方且我娘也说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该教训教训下!”
童言无忌,凤兰此言一出即令在场的三位大人陷入一种异样的气氛。
“我哪有这样说过?”陈妻大声打断女儿的话语,但局促的眼神早出卖了她。
李兴脸色一黯后旋即又轻叹口气,端起酒杯喝下小口,再以真诚的目光望向措手无对的陈超及一脸慌乱的陈妻,缓缓而道:
“超弟,有件事我实话实说吧。昨夜,咱家有商议过,李文身体不一定能完完全全康复,目前确是我家文儿高攀凤兰,无需为一时的约定而影响一生前程,我们也考虑提出解除婚约。我们只是担心,如我们先提退约,怕你们面子过不去,也怕外人说你们的闲话。”
李兴竖手阻止了张口欲言的陈超,接着说:“超弟,取消婚约是不影响咱两家感情的。咱两人生死感情,难道就经不起如此考验吗?方且他们两人真不合适,强扭一起反而更易损害咱两家交情,对二人更是件痛苦之事。”
“如果李文身体无大好转,或是你们有其他考虑时,那么随时把凤兰那副同心锁退回我家,那样咱们便都心知肚明就好,就不必大费周章做其它事。指腹为婚这事本有不当的地方,一句话就轻易栓死两个还不知情况的人的未来幸福,这本就是不当。不合适时,就不应让它错上加错了。”
“我们并不······”陈超刚一开口,便给李兴拍拍肩膀打断。
“不用说了,我今天是来喝酒叙旧的,不是来争论的,来我们再大干几杯!”
陈超一时找不到好的词语来安抚对方的心,而自家也做得不顺人意,他唯有把话咽回肚中,只在腹中谋划着日后该怎么补救。
陈超一声不吭接过李兴递过的酒杯,长叹声便和李兴又再喝起酒来。经此小小风波,席间气氛略显沉闷。又几杯酒下肚,更多酒气绕头,李兴陈超才慢慢恢复些先前心情,东一句西一句的谈说着。
“龙哥,娶媳妇是拿来干什么用的?”宴席临尾时,腹饱意满的李文提出如此无聊的问题。
“当然是用来生孩子的啊!就如你爹要娶了你娘后才会有你,我爹娶了我娘才会有我们兄妹三一样!”陈龙一愕之余,也没多想就如此回答他。
“那就奇怪了,咱村的李世荣,为什么死活非要娶那家的姑娘呢?随便娶个能生娃的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人人都要挑三捡四的呢?”
此言一出,便令席上众人咧嘴而笑,陈龙陈虎两兄弟一左一右一拍李文的肩膀,向他竖起大拇指,笑吟吟连说:“兄弟!高见!高见!”
席上三大人笑意相同心思却各异,李兴笑中所想:这儿子,又开始问些稀奇古怪问题了,真不知他脑中怎么会装有那么多古灵精怪问题的。
陈超所思的是:好小子,什么问题都敢问,敢想敢问,好!
陈妻所忖的为:愚子不可教也!
同人同事在三人中会有如此迥异看法,除了性格、认识、经历等各异造成外,最重要的更是心态的影响。当一个对某人有成见时,则其负面的东西会被无限放大,而往往对表露出的正面信息视而不见。
李文三岁才能勉强独自行走,既受他人的歧视、隔离,更要专心勉力去控制自己的身体,故他一些人情世故方面难免会暂时薄弱些。但他平时理所当然之事亦能提出想法,背后彰显着他是个有自己思想,会动脑的孩子。
而小孩中规中矩往往不见得有多好,而会多思多想多探索的孩子,他以后的人生才充满无限的可能性。
陈妻一门心思只为自家女儿着想,当知李文自出生起身体有恙后,其内心对他的感观已慢慢蒙上灰尘。加之陈妻自视过高及护短的性格,使之更不会有看破尘蒙的慧眼。
受其影响,李文、陈凤兰两人的内心对彼此感觉也就渐渐蒙上层淡淡的灰尘,这于他们二人后的情感波折多少有些不良影响。
陈妻年老后的变本加厉的护短、宠溺后辈,间接引发出李文人性中无私到冷酷绝情的一面,让席中七人同饮下一杯无比苦涩的人生苦酒,那是后话了。
等众人笑稍停后,李兴说:
“李文有时的问题确是幼稚。比如,他会问,为什么在我身体里的,是‘我’而不是别人呢?世上有那多人,如果爹娶到的不是娘,那我不就来不到这世上了?这样的几率也太低了吧,也太危险了点吧!”
“但他也会问些发人深思的问题!”护犊的李兴急着要为儿子赚些分了。
“比如,他就曾问过:为什么像人、牛、猪、狗等动物的毛发是圆的,而鸡、鸟、鸭等的毛是扁的呢?因为是长有奶奶的原因吗,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蜗牛的生命短,而眼睛小爬得更慢。如果一只公蜗牛要娶媳妇,它爬啊爬啊,爬了好远终于爬到另一只蜗牛身边。一看,却也是个公的,那时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哈哈!我的这个女婿确是会想像,不错,不错!”听李兴学着儿子的语气说得有趣,陈超哈哈大笑道,他还特意的把“女婿”二字加重了语气。旁人又是一阵畅笑,笑中对李文的感观跟方才自是大不一样。
李文这一问的小插曲,一下冲淡了大人们先前之心蒂,席间又逐渐恢复了融洽的气氛。
在还算融洽氛围中接近曲终人散时刻,四个儿女已离席各寻乐子去,余下陈超李兴在那品着茶一搭一档的闲聊着,陈妻在旁缄默陪着。
“你又碰到我的脚啦!”陈超跟李兴本谈得火热,突然扭头对旁的娘子说,这已是第三次了。
未久,家仆已上来收拾饭桌,陈妻的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后,眼神一坚后对李兴说:“兴哥,那事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什么事?”李兴一脸狐惑。
“就是······就是······”陈妻那欲言又止。
“咕!”陈超一吐胃里冒起的酒气后,不满地诘问“你······你今天究竟怎么了?说话都吞吞吐吐的?”
听到丈夫的诘问,陈妻虽感此事难于启齿,却知即将散席了,打铁就要趁热,她一咬牙说对着李兴:“就是,刚刚我们定下的,咱家可以随时退回同心锁之事。”
未等到李兴的回应,“嘭”的一声惊响传来。陈超突然勃然大怒,重重一拳捶在桌上后,霍然而起遥指夫人高声斥责:
“好你个王佳珠,你不要得寸进尺。李文现在已很正常了,你还想怎的?”
“还有,我妈宁愿到远不如我的兄弟家吃住,却极少踏入我家大门,为什么?是你高高在上,是你太看不起人!我已忍你很久啦!现在又对我兄弟家嫌这嫌那的,实在太过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斥到怒处,陈超不由更火由心起,再一重拍桌,伴着碗碟的哐哐声,他声音再提高了几度痛斥骂道:“你要记住,我才是陈家一家之主。你不是念念不忘自己曾是城里的千金小姐吗?他奶奶的,老子这就一纸休书成全你,让你滚回当你的大家闺秀去!”
听到丈夫口不择言的言语,王佳珠早是眼睛红肿,泪如瀑下。她很是委屈,她想这不都为了我们的宝贝女儿好吗,为什么招至夫君如此大的怒火?
再说陈家如今这份家业虽说起先得娘家一些帮助,但主要还是靠陈超自身能力,其财力现在也超出了娘家。陈超透过军方的某些渠道行走于茶马驿道,今时反使娘家受益良多,依赖渐加。
在陈超的盛怒下,还真不保一纸休书摔面而至。王佳珠倒不敢再多言,唯在那委屈低泣,低转着心思。
“怪不得刚才连连踢我的脚,你这贼婆娘原来一直打着这算盘。”陈超怒极,一踢将脚下的椅子滚出老远后,大声吼:“我告诉你王佳珠,除非我死了,否则退婚这事,你最好想也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