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梵经历了不算大的难,不算苦的路,不算激烈的杀敌,杀到了皇帝的寝宫前,用时大约一个半,脚下踩着一片尸体,他觉得胸中豪气万丈,胀满了斗志。
终于他有机会靠自己的努力站在这里,于是他怒起一脚踹开了寝宫的门,倒提着一把滴血的刀,一步一血印,踩进了皇帝寝宫里,缓缓抬起了刀,刀尖对着那层薄薄黄纱后面的人影举起,有些痉挛抽搐的面部肌肉让他说话都走音:“父皇。”
挑开这黄纱的不是男人的手,而是一只纤秀的女人的手,也有人感慨,逼宫都逼到眼前了皇上还有心思找年轻的女子巫山云雨,也是令人佩服。
那只手先是挑开了一点点缝儿,再是将这道细缝拉得宽一些,慢慢可见手臂,再可见光洁的额头,最后可见的是她一张照着公主模子长的脸。
这张脸上有些微的潮红,鼻尖还有薄汗,眼底有些迷离的味道,她正在皇帝的身上,身上的衣服几近于无,却听得她温柔又端庄的声音唤一声:“太子殿下。”
方景梵一夜的热血纷纷灌上眼睛,猩红可怖,如同地狱里发出来的声音一般:“温琳!”
皇帝一把拽住温琳的头发,痛得她往后手挺腰,面色也痛苦,过了半晌,她才抬起眼眸看着方景梵:“我说过了,逼宫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逼宫这件事不是温琳主使的,她在想的是如何将危机化解而不是如何把危机扩大,是方景梵昏了头非要杀进宫来杀上那把龙椅,那几个将军大概也是利欲熏瞎了眼睛,跟着方景梵便要起事,全然不听自己的劝阻。
不听便不听,温琳也看得出方景梵的路已走到最后绝境,她要赶紧替自己找退路才是正事,太子造反,她这个太子妃便是再怎么厉害也是白搭,身份的借用能给她带来令人喜爱的权力与富贵,也能给她带来随时会覆灭的危机和灾难。
比如此时此刻。
温琳去树林枯井去找了那个主上,主上只说了一句:“你先前的事未做好,还敢有脸来问我讨活路?”
紧接着便是未完成任务的惩罚,那些黑色的雾气好像是要钻进她的身体里,如同蚂蚁一般咬着她的血肉与骨,又像是有人拿着铁鞭,鞭挞她的灵魂,痛得她在地上打滚身子缩如虾球,在大冷的日子里冒出了一身身的冷汗。
最后水南天手指轻抬,拘起温琳在半空:“你今日是生是死皆看造化,本尊对你们这些蝼蚁凡人的性命没有兴趣,如果于本尊无用,你就活该去死。”
温琳满心的绝望,水南天不肯把白氏遗帛的秘密告诉她,她就无法从皇帝那里寻到活路,所以她几乎狼狈不堪失神落魄地回到太子府,回到太子府的时候才发现宫里有人在等她。
“这么快就失败了吗?”温琳惨然一笑。
“请太子妃娘娘更衣梳发,奴才要带娘娘去见皇上。”小太监尖细地嗓里没有半分看不起也没有半分谄媚,先皇后死后,这位小太监日子过得不太好,很是辛苦地才爬上位,好在现在终于熬出了头。
小太监的名字大概没什么人记得了,是一个很可爱很乖巧的名字,叫小兔子,当年孟皇后身边的一个小红人儿,先皇后出事之后,他费尽力气才避免了被同罪处治的结果,也不知他手段何等了不得,现如今也可以成为皇上的传旨小太监了。
温琳撑着身子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反正不过是一死,穿什么都一样,有劳公公带路了。”
小兔子稍微拦了一下,脸上有些笑意:“太子妃娘娘,这般见驾,皇上是不喜的,还是换一身吧。”
温琳眼中闪过异色,然后是震惊,接着是挣扎,最后眼中有些雾气,选择了妥协。
于是她精心描眉点唇,将眼角的泪滴抹得去,画上妩媚动人的眼线,还能挑出颜色俏丽诱人的纱衣,薄薄一件隐约可现她尚算是极好的凝脂肌肤,又重新梳整了长发,将太子妃的妇人髻散下,挽了个优雅动人的流星逐月髻。
再出现在小兔子面前时,小兔子眼中也未露出什么惊艳神色,你不能指望一个太监对美色这种东西有何感触,他只是托着温琳的掌心送她进了宫,送进了皇上的寝宫。
皇帝就这般坐在椅子上望着温琳,不发一言,不露神色,而温琳那双小小的绣鞋儿稳着慢慢前行,行一步,脱一件衣裳,走一步,除一样首饰,慢慢坐在了龙榻之上,镇定自若的样子倒是比之当年的傅怜南要有意思得多。
皇帝走到她跟前,挑起她的下巴:“你知道朕想让你做什么吗?”
“羞辱太子。”
“很好,很懂事。”
于是便有了方景梵踢门而入时看到的那一幕,想要羞辱太子,没有什么比他的女人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更令他觉得羞耻的了,尤其是这人,是他的父皇,是他要杀的敌人!
更不要提,跟着他一起冲进来的人有数十将士,这一幕,不止主方景梵看到,这些将士也看到,便是方景梵不在乎温琳,不喜欢温琳,也受不了别人在背后对他的旨指点点。
这指指点点现在就已开始了,直肠子直性子的李狗蛋大吼了一句:“啊呀这不是太子妃娘娘吗,咋跟皇上睡一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