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皇后的远亲林家虽然不大,但一直还是有个门卫的,头天晚上门卫只觉得困意袭人,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昏昏然便睡过去了,到了第二天,傅家那位小姐,不见了。
傅怜南一夜之间失去了消息,林家的人不敢瞒着,连忙往宫里和方景阅那边报了信,方景阅自是好一番怒骂不停歇,又着人四处寻找,最后干脆都要封了城门,守城的人是方景城手下,他说二皇子您要把城门封了我们倒没意见,可是城王爷答应么?
城王爷大概是沉浸了即将大婚的喜悦里,根本不乐意管这种小事,大手一挥,他们想做什么由他们去做好了,想封城封就是,别来打扰他。
于是方景阅开始了他的全城搜捕,闹得鸡飞狗跳,人人不得安宁,唯一没有搜过的地方也就只有城王府和皇宫了。
他看上去暴跳如雷的样子,本来他都已经准备好,就在这两天把傅怜南弄进府来,随便给个侧妃名号就是了,可是到这关头,傅怜南不见了!
他喝退了一个又一个下人,赶着他们出去寻人,自己关在屋子里打砸摔东西,黑衣人接住他扔飞的花瓶放在桌上,粗砺的声音说道:“二皇子你如此沉不住气,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去。”
方景阅对这黑衣人有至少八分信任,当初这黑衣人说能让他进京,他就真的进了京,那天狗食日的天象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还能瞒过沈清让,这番本事让方景阅不得不服,所以他最近连沈清让的国师府都不再怎么去,既然已经有了一个比沈清让更为厉害的人,还要沈清让做什么?
他请黑衣人坐下,黑衣人却只说:“二皇子,当初我们二人说好,我助你回京,你替我做一件事情。”
“可如今我回京,依然一无所有,连傅怜南都不知所踪,跟未京之时有何区别!”方景阅真是个不知足的人。
黑衣人听了却大笑出声:“二皇子当真贪得无厌,你当我不知你在京中四处联络官员,筹划许多事情,只为巩固你地位之事?”
方景阅眉头一皱。
他回了京,自然不会坐在府上什么事都不做,相反如今他一无所有,手边连可用的人都找不出,他只能自己出手。
他跟傅启明和方景悟都不同,那两个人一上来便是要与傅问渔和方景城为敌,正面相对,他的方法要保险得多,他从京中官员身上下手。
京中多贪官这是一个常识,他不但认识很多贪官,还培养了不少,其中有些人看着清廉正直,甚至屋子后院里埋着几箱几箱的金条,方景阅将贪官列一名单,这上面有些人是跟风陷害过他,他一一圈出来,然后列了奏折启奏皇帝,又联合了不少这些人的死对头,拉拢进自己阵营,一同上书。
如此一来,又能除掉当年害过他的人,还能令皇帝对其刮目相看,在那里重新得到重用,待得他倒是极为精妙的一招。待得他羽翼再次丰满之时,自然就有了跟方景城和傅问渔叫嚣的底气。
但是让人万分失望的是,这些折子从来都是石沉大海,皇帝不见回应。
“你可知你为何百般努力都无用处?”黑衣人语带嘲讽,有些不屑。
“为何?”方景阅疑惑道。
“你那些折子皇帝从未看过。”黑衣人笑了一声,笑方景阅的愚昧,“你以为你能成事?”
“你什么意思?”方景阅提高了音量,“你是说是有人半路截下了我的奏折?是不是方景城!”
黑衣人的目光含着冷色,方景阅何以愚蠢至斯?
“京中有方景城,方景城手握蛛网,丰国百官污秽事他尽数记载在册,皇帝若真有心要除掉哪个官员,只需伸手向方景城一说便可,如何就需要你在这里操心了?”黑衣人冷嗤了一声,“如此简单的道理,当初方景悟都想得明白,你却还在犯糊涂,实在令人讶异,你这样的人,竟然也是天定的天子,实在笑话。”
这黑衣人对方景阅颇是出言不驯,极为看不上眼的样子,说话间也充满了嘲讽,方景阅自然忍不下这口气,走了两步冲到黑衣人跟前:“你给我放客气一些!”
黑衣人瞥了他一眼:“若没有我,你连这京城都进不来,我何须对你客气?再没有我,你连傅怜南在哪里都找不到,应该是你对我放客气一些。”
并不知道这黑衣人身份到底是什么,但听他说话语调实在可以用狂妄来形容,他好像无所不知,所以对方景阅极尽嘲笑,更谈不上半点尊重,好像方景阅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再无能不过的蝼蚁,若无他相助,只是个草包废物。
方景阅本不是愿意忍气吞声之人,可是黑衣人的话他听着却不得不震撼,心想着日后他当了皇帝总有时间慢慢来收拾这些人,强行压下火气退了两步,拱了手:“还请高人指点。”
黑衣人见他脸上忍不住的扭曲怨愤也不生气,似乎方景阅这个人这个身份半点不被他所看重:“城王府。”
“方景城!”
“不,是傅问渔。”黑衣人说道,“现在,你可以替我做一件事了。”
“什么事?”方景阅心中有些警惕,他实在不知道这黑衣人所图谋的是什么。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看得方景阅身体发寒。
傅问渔在这一夜里送走了一辆马车,马车上载满了她大大小小暗戳戳的小阴谋,马蹄儿“哒哒”踩碎着露珠和月光走远,她目光追着那辆马车好久好久,淡淡地含着些意味深长的笑意。
“小姐,为什么要放她走?留她在京中更有利啊。”花璇也看着那马车,十分地不理解。
傅问渔看了她一眼:“谁说的?送走了才好。”
花璇想不明白,但傅问渔做事总有她的道理,便也不再多说,转而问道:“小姐,你马上就要嫁给少主了,可激动?”
“激动什么?”傅问渔这几天一直忙着别的事,根本没有时间想这婚嫁大事,早先时候的忐忑与不安早已被别的事掩住,这会儿,真的是激动什么了。
花璇笑了笑,上前挽住傅问渔手臂:“我知道小姐你一直晓得我爱慕少主,可也从未对我生过芥蒂,如今看你们两成亲,我比谁都高兴。小姐,我衷心祝愿你们能白头偕老。”
傅问渔心里一个突兀,白头偕老?若沈清让不曾瞒过世人,那么她将是不老不死的,如何一起到白头?
而方景城和沈清让在异人之秘的事情上仍有一些东西在瞒着自己,要不要在大婚之前将这一切的疑团先行解开?还是,真的永远这么一直疑惑下去?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城王府,城王府里灯火通明,外面还围着官兵,这在方景城这处可是少见的景致,花璇刚要上去喝问发生了什么,傅问渔却拉住她,挑起一道眉,她就知道会如此。
一进门,方景城就拉着她坐下:“二弟说你藏了傅怜南在府上,这会儿正准备搜府,你看呢。”
“嗯,那就搜着吧。”傅问渔安安稳稳坐下,也不多看方景阅一眼,从傅怜南进门那一刻开始,傅问渔就知道方景阅早晚会来城王府找麻烦的。
方景城一挥手,眉眼间的温和转眼换冷冽:“问渔既然说了让你搜,那你便搜搜看好了。”
对面的方景阅在这里等了有小半天了,一直想搜府可方景城却硬着脾气不准,两人僵持了许久,他都要放弃强行搜府去向皇帝求一道圣旨了,可是傅问渔一回来,方景城的话头立马转了个弯。
现如今这城王府里是傅问渔当家了吗?
他冷笑了一声:“大哥对一个女人的话,可真是言听计从。”
傅问渔支着额头笑着不应话,方景城好性子地替她倒了杯茶:“那是,她说的都是对的。”
越看方景城如此,方景阅心中便越不痛快,这世间的好东西凭什么都让方景城一人占尽了?凭什么他手掌权柄还能坐拥美人?
他冷笑了两声,心间划过尖刺般的恶毒,着令下人彻查城王府,势必要把傅怜南从城王府里揪出来。傅问渔喝着方景城递上的热茶,也不着急,由着他们搜得底朝天,反正他们一向是这般粗鲁无礼惯了的。
搜了约摸有小半个时辰,这座并就不以豪华阔绰闻名的城王府,让他们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也没找到,方景阅却也不急,冷笑着道:“我知道大哥你府上一向是有秘道暗室的,那些地方,只怕这些下人是查不到的。”
方景城脸上掠过些淡淡的冷意:“二弟你为何就咬定了是我暗藏了傅怜南?”
“大哥你心知肚明,又何需我把话挑明?”方景阅对方景城的冷色不以为意。
方景城看了看傅问渔,傅问渔抚着额头有些困意:“他们想搜就搜吧,早些安生下来,我想睡了。”
方景城便着人打开了府上的秘道和暗室,那些地方平日里是绝不可能让方景阅涉足的,但是因为是傅问渔开了口,方景城便不在乎,一番细查下来,依然是没有傅怜南的踪迹,这下,方景阅便坐不住了。
那黑衣人绝无可能骗他,傅怜南必是在这城王府上,怎么会没有人呢?
“搜够了吗?”方景城语气中含着逐客之意。
“你们到底把怜南藏到哪里去了!”方景阅嚷了一声。
傅问渔微微掀开眼皮:“你是哪只眼睛看到城王府暗藏了傅怜南?无凭无据上我城王府搜查,城王爷不治你不敬之罪已是仁慈,你若再这般无理取闹,信不信你出不得这城王府的门?”
方景阅恶声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此处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她是我城王府的女主人,如何就插不得嘴了?”方景城面色终见冷冽,“二弟你闹也闹了大半夜,再不讲理,别怪我不顾手足之情,将你轰出去!”
方景阅一口气堵在胸口,想对傅问渔恶骂一番,却又要顾及方景城,最后只能满腹郁郁愤恨离去,出府之后叫人盯紧城王府,若是见到有异之人,立刻拿下!
本来他打算就在这十天内把傅怜南的事的办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一定便成定局,偏偏傅怜南在这骨节眼上不见了。
安静下来的城王府恢复了往日里的宁静,傅问渔蜷起双腿缩在椅子上,懒懒地倚了个靠枕半睡过去,迷糊间对方景城说道:“她我已经送走了。”
“嗯,我知道。”方景城便看着她浅浅入眠的侧脸。
“为什么方景阅会知道傅怜南在府上的事?”傅问渔低声如梦呓。
方景城眼中划过些寒意:“我会查出来的。”
“是吗?”她声音彻底低下去,低到方景城都快要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