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确有些诡异。
打死载洵也不相信,那位一生都与人斗、与天斗,执掌大清最高权利几十年的老女人,会如此的好唬弄。
提督……不会是提督学政吧?可自己既不是进士出身,又没在翰林院混过,就凭出国时领了一个半闹半扯的泰西学政使,然后就把自己拴在学术官员这条线上?
那帮清流不得把自己这“不学无术”的所谓“神童”给喷死呀?
布仁苏在伯彦王爷那儿听得也不够周全,只听了提督南洋四个字,又牢记老王爷的提示,“跟洵哥儿混去吧!”
这时一听载洵的疑问,也有点犯迷糊。
这提督学政和提督军务总兵官,都有提督二字,但职权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一个是学台,主管全省的教育科举;一个是军门,绿营主管,实际的军事统帅。
虽说,学台、军门和巡抚的级别都差不多,军门实际上还要受总督或巡抚节制,但很明显,载洵要的不是去当教育厅长和组织部长。
“你要真大气,就直接赏个巡抚,也不用别处,咱不贪心,台湾就成。”
再问也问不出啥了,载洵挥手,让布仁苏出去喝酒。
布仁苏也有点犯蒙,“六哥要真是去江南当学政,那我跟去干吗?难不成去当秀才考官吗?可……不能吧,叔父不可能坑我呀!”
单细胞脑子就这点好,想不明白就不多想,认准的事也从不会轻易更改。既然心知伯彦老王爷不可能害他,布仁苏一咬牙,单膝跪地,“哥,不管您去江南做啥,只要您不嫌弃,我布仁苏都跟定您了!哪怕是当个亲兵马牟都认了!”
“好!布仁苏,也难为你这份心思了!你若不离,我必不弃!以后,我载洵的前程,算上你布仁苏一份。”
双手扶起他,载洵又叮嘱了一句,“圣旨下来之前,有何变数还未可知……”
“哥,我明白!从今儿开始,你不让我说话,我就把嘴缝上;你不让我动手,我就把胳膊绑上……”
“哈哈!哪有如此严肃,世界之大,还不是任我去闯?我们兄弟,大快朵颐、快意逍遥的日子还在后面呢!走,出去喝酒,那帮小子想必都等得急了!”
以一个后世人的见识,一个两世加起来已有四十余岁的心境,哪还看不破布仁苏的心思?忽悠人也是穿越者的一大福利。
“或许……忽悠就从今天开始!”
……
你若不离,我必不弃。只八个字,在后世,早就被用烂了。可在这时代,在布仁苏听来,这八个字简直比什么“不求同生,但求同死”还要更能触动心底。
“不离不弃!哥,长生天在上,我布仁苏发誓,此生,必追随于哥的身旁,永不离、永不弃!”
“我……”
见到布仁苏一本正经的样子,载洵的心中也有那么一刹的感动,只是一刹,这孩子也太好忽悠了吧?
“你搞什么呀!你的心意,哥明白!我们兄弟,不用这样。这跟娘儿们似的,哥还要给你找几个福晋嫂子呢,你老跟在我身旁那成啥了?”
“哥……我说的是……”
“哈哈,我明白!跟你开玩笑呢!走,喝酒去!今天我们兄弟联手,把那帮小子都灌爬下!”
“走,哥,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让你喝多。想灌你的,得先把我放倒!”
载洵想说,“那我就放心了!”
可又觉得实在对不住老实孩子,讪笑两声,“一起,我们一起,是兄弟,得并肩作战不是?”
“好,哥,那我们就并肩作战!”
……
聚仙楼中,满八旗与蒙古八旗的界限早就在载洵与布仁苏手拉手走出来单间后,便立刻如雪融般再无痕迹。
连载澄也被大家伙热烈的气氛感染,举着酒杯,非要与载洵干三杯,“六儿,其实你出去两年,大哥也挺想你的!毕竟,这帮人中,咱哥俩最近不是?咱是可是皇爷爷一个根分出来的……”
“是、是!大哥,咱是亲兄弟,来,咱走一个!”
哪敢让这货乱说,载洵来这就是拉拢感情,选拔人手来了,让他这么唠几句,立刻又分出高低远近了。
“一个哪够,来,六儿,跟大哥连走三个!”
“好……大哥,少喝点,你这身子……”
“没事!你看大哥瘦是吧?大哥这身子板好着呢!六儿,哥跟你说……”载澄故作神秘的凑到载洵的耳边,“陕西巷来了个清倌,那小模样……啧啧,那小手……啧啧,六儿,你在泰西这两年,见的都是狐臭马大的洋婆子吧?要不,大哥出钱,把那个清倌给你留下……”
载洵连忙摆手,“大哥,这个就不用了。我年纪还小……”
“小个屁,大哥像你这年纪时,八大胡同有名的小班、茶室,都没有不认识我的。我知道你想什么,大哥给你打保,那小丫头俊着呢,还是绝对的清倌,哥骗谁也不会自己兄弟是不?”
“啊……那是那是,大哥怎么可能骗我呢……对了,大哥,布仁苏这货说他能把林小小请到聚仙楼来,咱去问他,人带哪去了?”
对这位果敏贝勒大哥,不光是恭亲王老鬼子六头疼,载洵这个小鬼子六也是头疼无比。当着这么多人,就给拉皮/条……“清倌也不错哈,可大哥你背着点人成不?咱可不想给别人留下个好色的名声。”
没办法,盛情难却,载洵也只好把布仁苏拉出来当挡箭牌,就算这小子刚投靠过来的投名状吧!
“林小小?”没想到载洵一提这三个字,载澄便立刻如被踩了尾巴一般尖叫出声,“布仁苏,你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哈,敢跟澄爷我争女人了?爷今儿告诉你,你敢打扰林姑娘,我就打断你的腿。”
可澄贝勒的名头,在这聚仙楼中,明显有些吓不住人。就算是恭亲王曾经权倾朝野,可现在毕竟是赋闲在家。而人家布仁苏的叔父“伯半朝”却正是朝堂当红权臣,九门提督兼御前大臣,是少有的受老佛爷和皇上同时信任的宗室。
就算是其他人,虽然家室比不得亲王府,可够资格混到这里的,家中老爷子哪个不是三品以上?连家世没落的铁良,其老爹活着时,也曾做过镶白旗副统领的。
载澄的咆哮,布仁苏连动都没动,只是极度鄙视的撇了一眼。那意思若不是顾着载洵的面子,指不定还怎么让澄贝勒下不来台呢。
载澄还欲叫嚣,载洵连忙拦住他,“大哥,你别急。这不是我和布仁苏开玩笑吗,再说他也不知道你对那林小小有意思……”
“屁,我有什么意思?我根本就不……呃,六儿,那林小小就是哥准备给你留着的!”
载洵一愣,又旋即好笑。载澄差点说漏嘴他根本不喜欢姑娘,他喜欢的是兔相公呀!当然心里也有一点点的小感动,自己这大哥还是挺惦记自己的哈,“算了,大哥这么够意思,那他欠我的债就不管他要……不对,这货存的就是这心!”
当年载洵找工匠弄了个手摇的吹球机,然后让金二在崇文门外摆了个局子,满京城的小阿哥们都被吸引,为载洵聚财无数。
而载澄更是倚着恭王府大阿哥的身份,叫嚣着“载洵来了也得管我称声大哥吧?金二你敢不给我支银子?”
结果金二把面子给了,载澄却是越掉越深,直到两年前,还欠了载洵老大一笔银子。
反应过来载澄的好心,载洵倒觉得更是好笑。儿时的把戏,当然不屑再鼓弄,可若是让这帮人一直惦记欠着自己的银子,无论啥时见面,都抬不起头来,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哈!
顺手分开吹胡子瞪眼,用眼神较劲的载澄和布仁苏,载洵又吩咐在楼下守着的护卫田刚送上来几十封银子,“各位,载洵刚回京,还有许多长辈和先生未去拜望。今儿咱们就到这儿,也不知道大家伙吃好喝好没?我这儿准备了点银子,算我的心意。一会大家伙散了,喜欢去哪就去哪消费下。”
“洵哥仗义、贝勒爷讲究!”
小阿哥们没有那么多的客套,见载洵请客又散财,一片赞誉声,几乎将聚仙楼的房顶都震了下来。连载澄也是搓搓手,“还要兄弟送大哥银子,多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你还收的那么快?载洵翻了个白眼,感情刚才说买个清倌给自己的话,都是忽悠人的。真要是去了,最后还是得自己埋单。
“妈蛋,刚才还寻思,忽悠从今天开始,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就让别人给忽悠了!”
“六哥,咱回王府还是……”
众人渐渐散去,唯有布仁苏和铁良留在了载洵的身边没走。
见铁良的目光中,也有些小期盼,载洵咧嘴一笑,“咋?你小子也惦记林小小了?”
“哪有……嘿嘿,哥,我就听人家说林小小色艺双绝,她老子还曾做过江西盐政的五品官,因为贪墨税银,而被两江总督拿下,林小小也因此被卖为官妓。澄大爷有一点没说错,这林小小可的确是个清倌之身,听说……是等她在花旗国的哥哥回来给她赎身呢!”
“噢?了解的这么详细,还敢说没惦记过?”
载洵好笑,小兄弟铁良也长大了。
“没……哥,真没有!”铁良还是面子薄,涨红了脸急急的辩白,“再说,我哪有钱去惦记人家?隔着帘子听个小曲都是一百两起价,我……”
“嘿,哥,铁良说的没错!其实……我也就是跟着我二哥温都苏去听过一曲,我哪找得来名动京师的林小小?昨晚我都想拉几个步兵衙门的兵勇,动强把她绑来来的!”
步仁苏也是满面羞红的嗫嗫出声,反正楼上就剩他们三个,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哈哈……你们还真把我说出兴趣来了,走,那咱们哥仨今天就去见识一下。那个……铁良,薛九也是在陕西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