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长谈中,能够请动卞总督的,并不是我这贝勒爷的身份,而是银子。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爷带着银子回祖国投资兴办实业,造福于人民,他老人家能不欢迎我吗?”
多年之后,当台湾经济如奇迹般的迅速崛起,当特区模式不仅震动朝堂,更如一计巨雷般震醒了亿万中华民众,奇迹的缔造者之一载洵却总是喜欢将这份功劳更多的归功于卞宝第总督。
而且,载洵在亲近之人中,也从并不避讳“马尾长谈”。
抛开后史学者口中那些所谓“划时代意义的一次会面”等等,用载洵的话说就是:一个是胸怀大志,想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清廉总督;一个是在欧洲时即以“钱多、人傻”著称的资本大鳄,哪还不会一拍即合?
当然,不可忽视的一个原因,是载洵的出身。
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任何的外来投资,都会获得官方的认可。清政府的闭关锁国政策,继承自明朝,已经有数百年计。晚清的洋务运动搞了几十年,也大多是官督商办的形势。
一切的大局,都离不了朝廷的掌控,才能进行得下去。纵是为清流一党所诟病的北洋拥兵自重,不也是有着老佛爷的纵容才逐渐形成的吗?
若不是旗人官员一次又一次让圣母皇太后失望,若不是李鸿章“内媚宫廷、外拒洋夷”,老佛爷又怎么可坐视北洋壮大,一手遮天?
说穿了,还是老李同志既有眼力见儿,又有真本事,才赢得了老佛爷的高度信任甚至是依靠。不论啥时代,当官必须要懂得媚上御下,还要有些真本事,二者缺一不可。
可所有行业都必须由官方控股的结局就是商场也变成了官场,大清首富胡雪岩不也是混成了红顶子才如鱼得水的?
让民间掏银子,却又不放权,这种体质比后世的“国有企业”还要恶劣,到最后各位大员督办的行业,几乎都成了摊派性任务,直到最后朝廷欲收回官方只占百分之二股权的川渝铁路,引发四川护路运动,继而又爆发了辛亥革命,导致了清政府的彻底灭亡。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民谋利的政府才会受到民众的爱戴与拥护,心中有百姓的官员才能称得上是好官。
卞宝第无疑是个好官,无论是在载洵穿越前的那个时空,还是在这个已经被一只叫做载洵的小蝴蝶改变了进程的时代。
答应了与龙旗集团合作,大力开发宝岛台湾,亦决定了,卞宝第注定将会比另一个时空另为耀眼,更为万民所称颂。
但台湾巡抚刘铭传的下课就可以说是不识时务,严格来说,他亦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与这个年代大多的大清官员相比,刘省三还是算得是一个好官,至少,他兴实业,办实事,踏踏实实的为台湾的现代基础建设打下了一个不错的基础。
可惜,与淮系老大闹翻,正值心高气傲的他拒绝了载洵的橄榄枝,“若想省三听命,必需朝廷谕令;若图台湾一地,赦令一张即可!”
根本就没瞧得起“小小孩童”的刘麻帅,根本也没有想到,一张巡抚的调令对于一个亲王府贝勒来说,当然不太可能;但对拥有龙旗集团的载洵来说,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口岸降税、基隆煤矿招商,让刘巡抚载了跟头了这两宗大事,背后无一不有龙旗集团荷兰雇员的身影,当然,他们打的旗号是荷兰东印度郁金香矿业公司。
这也是载洵与艾玛王太后的《守护协约》中,最大的合作事项。
一个协约,能否长久生效,最大的维系当然还是利益。
贵为荷兰摄政王太后,当然不会再被小恩小惠的金币、耶稣金像之流打动,载洵为艾玛太后描绘的是一个巨大的矿产宝藏。
如同诱惑红发妞时一样,载洵凭借穿越者的优势,先知先觉的提出在印尼即荷兰东印度公司殖民地所辖范围内,有着众多还未被发现的矿产资源,金、银、铜等国际通用的贵重金属,还有艾玛王太后不知用途的镍和铝土矿。
载洵也不屑给她解释什么是铝,什么是不锈钢。“那些都不懂,金矿、银矿,这个懂吧?”
傻子才不懂,艾玛王太后在听说,等实行完全的机器开采之后,每年可以提供近百吨的金矿石之后,立马就瞪大了眼睛,有种被金块砸慒的感觉。甚至都没有留意,载洵说的是金矿石,而不是金锭。
回到荷兰,威廉明娜登基,艾玛摄政,王太后比载洵还要更迫切的催促组建郁金香矿业公司,其中荷兰王室与载洵各占百分之五十股份。由王室协调在东印度公司的购地和采矿许可证等文件,而载洵则负责出资和找矿。
只是郁金香公司目前还只是一个无底洞似的赔钱买卖,从欧洲各国高薪聘请的一些找矿专家,在载洵随意在苏门答腊岛和邦加威西群岛上划的几个圈圈中,转了许久,也没有什么惊喜的发现。
这当然是载洵故意为之,仅以龙旗集团目前的实力,真要是发现了富金矿,那艾玛翻脸不认人的可能性极大。在载洵对南洋地区有相当的话语权之前,他没打算把这些底牌都翻出来。
中华的矿产就那么多,不趁着殖民时代的末期多在海外捞点,都对不起祖宗。
话说,身为皇室帝胤,推翻满清朝廷就对得起祖宗了吗?这一点,被载洵选择性的无视。一个后世汉人的灵魂,和一具旗人血统的身体,载洵也没精神头跟自己较劲。
“我要的是大中华崛起,要的是中华民族的兴盛。等中华真的强大起来,谁还在乎自己到底是汉、满、藏、回?后世的美国,建国史仅二百余年,可当它成为世界霸主时,还有人会计较自己是爱尔兰后裔还是法兰西移民吗?有强大的祖国,他们只会说:我是美国人!”
正如此刻的载洵,在半个中华通的卡德尔中校的对面,举起了盛着金黄色苏格兰威士忌的玻璃高脚杯,淡淡而笑,“卡德尔舰长,你弄错了,我是中华人!”
飞翔号刚离开马尾港不久,卡尔德在甲板上,看到了载洵下船后对卞宝第总督的尊敬态度,对此非常的不解。
“王子殿下,据我所知,您不是旗人皇帝的亲弟弟吗?在我们英国,你生下来就应该是亲王。您为什么会对一个汉官那样尊敬呢?虽然,我承认两广总督的那位李大人和这位卞大人,都是我见过的清国职务最高的官员,可是以您的身份,应该是他先向您行礼才是吧?”
人称李大架子的两广总督李瀚章,是北洋李中堂的亲哥哥,因为地理位置,多与远东舰队的英国军官们打交道。
但载洵没心情给卡德尔讲解中华民族爱老、尊老、敬老的传统美德,更没兴趣跟一位英国海军军官解释大清宫廷中的那点事。
他只是客气的举起酒杯后,说了那五个字,“我是中华人”
道不同不相与谋。载洵不像朝堂上的那些老学究们那样目空一切,但也对这些披着文明外衣的殖民侵略者们,没什么太好的印象。
与曼宁顿伯爵结交,与斐利曼特尔交好甚至是互称“哥儿们”,那都是迫不得已,就像是王爷老爹,在二哥被抱时大内后,不也是不得不主动请辞,低调做人?
载洵心中的大中华,还很弱小,适当的变通甚至是委曲求全,在现阶段都是必须的。
这也是载洵因为卡德尔一个小小海军中校,也大方的撬开了一个密封苏格兰威士忌的木箱。好在,这带给京城阿哥们的礼物,金二给准备的足够多。
回国路上的几个月,斐利曼特尔带藏带喝的,没少祸害。可搬到飞翔号上的,至少还有十几箱。
在载洵看来,这东西的味道自己喝的难受,那帮阿哥们也不会太喜欢。可京城爷儿们要的就是个面子,载洵远行数载,回来不给他们带点稀奇的玩意,那就是瞧不起人了。可若是带了,载洵相信,哪怕他带回来的是海水,那帮人也指定会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面子,是相互给的。你给别人面子,别人才会尊敬你。洵哥儿大老远带回来的,你还挑三拣四的,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不是?
想到这,载洵又咧嘴笑了笑。
内城中的那些老少爷儿们,许久不见,还真是有些想念。再想起自己小时出的许多鬼主意,将他们都捉弄的够呛,不多的零用钱更是经常被自己怂恿着金二骗得一干二净,连去茶馆装大爷,都还得是肉食者赊欠着自己的。
“嗯,回去得统计一下,六叔恭亲王家的载滢欠的最多,礼亲王家诚堃那小子好像欠的也不少,还有铁良那哥儿们,家道虽早已没落,可输阵不输人,即便是来求载洵借银子,也不会卑颜屈躬,显得很是有志气。
看在他那出身蒙古贵族的母亲份上,王爷老爹还特意嘱咐载洵,要多照顾他。可醇亲王不知道的是,载洵早就盯上了铁良,“英勇善战铁王爷”,清末将领旗人将领中,能征善战者,也就唯端方铁、良弼和这位铁良三人。
良弼的年龄比载洵还要小几岁,见到载洵总是六哥六哥的喊着。端方年长,人又稳重,光绪八年时,就已经中了举人,在载洵混京城胡同时,就已经捐了个员外郎的官职,自是不能与一群小孩子胡闹。
唯有这个铁良,为人正直又善勇武,真要是发起狠来,跟扎哈的神力都有得一拼。更难得可贵的是,铁良知恩图报,在明知载洵有人扶助于他后,对载洵甚是忠心……
在这一世,有王爷老爹和慈祥的额娘可以牵挂,有一群兄弟可以想念,生活也不过如此。若不是心中的理想,或许,载洵也真的就愿意与卡德尔一直举杯。
寂寞的海上旅行,醉一场也好!只是现在……载洵知道,他还没资格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