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蝶女的血?”
苏启有些惊异,他走回石台前,仔细地盯着剔透的血液,“虽然灵气浓郁,但其实我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
“当然不是蝶女的血,”红筠双手抱胸,冷笑道,“我们蝶女虽然不是大帝,但因为是葬世之蝶的某种化身,所以很难杀死的,想要我们受伤流血,至少也得半帝出手才行,而且还要冒着被我们反噬的危险!昔年你们人族就有位半帝想要强闯我的神庙,虽然最终打碎了我的神像,但也被我剥离了魂魄,活活吞噬而死。”
红筠很骄傲地扬了扬头,“顺带一提,我们的血也不是红色的。”
不是红色有什么骄傲的?
苏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那这到底是谁的血?”
“嗯......谁的血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血被蝶女祭炼过,所以有某种特殊的能力,如果我没猜错,这里面可能保存了一段记忆,若你是天元境,应该就可以直接看穿,”红筠想了想,“不过境界不够也没关系,我教给你一段秘术,是专门用来使用这种祭血的,你听好,玄阴斗星,气流神台......”
秘术不长,苏启很快记住,灵气照着秘法中的走向迅速流转起来,这种秘术很古怪,与大多数的人族道术截然不同,随着秘法运转,苏启也与石台中的神血冥冥中有了一种奇怪的联系,他伸出手,一指点在神血中。
血液开始散发奇妙的香气,醉人无比,一旁的东方霁月表情先是惊讶,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但很快就茫然起来,渐渐沉迷在了这种香气之中,苏启虽然也贪恋这种味道,但秘术让他保持了清醒,也让他回想起了这种香气。
那日剑门峰顶,他就闻到过这种味道,随后他魂游天外,梦见一只巨大的蝴蝶。
苏启猛然转头,看向一脸呆滞的东方霁月。
“她......”
“不会有事的,”红筠似乎知道苏启在想什么,“能让一个筑神修士梦蝶,不是这种层次的祭血能做到的,需要帝血祭炼才行。”她从神台上站起身,指点道,“继续运转秘术,直到血液变成纯粹的金色。”
血液的确在逐渐变色,一点点金光从血液中浮现,有某种神圣气息从血液中涌现出来,而血液也不断变少,等到了如红筠所说,变成纯粹金色时,这洼血液已经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点了。
苏启轻轻一点,金血落入掌心。
“吞下去。”
苏启皱起眉头,但还是忍着不适,张开了嘴,吞下金血,但令他意外的是,这血液竟然异常的香甜,远超他所喝过的任何美酒。
金血下肚,天旋地转。
他仿佛置身云端,又仿佛沉沦地府,魂魄轻轻飘飘,似乎随时都要离体而去,但很快,周围就有了变化。
时光似乎流转千年,周围的一切都在逝去,东方霁月的身影消失,周围的火把熄灭、亮起,又熄灭,不断地周而复始,有人在房间中匆匆走过,又离去,又有新的人出现,他们的身影缥缈,看不清面孔。
最后,房间突然大亮起来,但墙壁上的烛火仍然是熄灭的,苏启仰起头,发现整座迷宫都在发亮,而这小小的石室内,有一个女子站在石台对面,肩膀上方悬着一盏青灯,她微弯着腰,一手捂着胸口,眉头轻蹙,面色痛苦,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光彩,让她秀美的容貌打了几分折扣,另一只手缓缓落下,轻易地将石台打碎,她又取出一块石板,用黄帛包裹起来,埋在石台之中,随后一指点下,碎裂的石板迅速恢复。
她直起身,苏启这时才发现,她个子极高,比苏启还要高一个头,她环视周围,轻轻说道,“吾葬诸帝,现在终于到了埋自己的时候,这一场辉煌大世,最终还是凄凉落幕,所谓浮生一梦,莫过如此。”
她呆呆地立了很久,眼角有泪水流下,但最终她转身向北,消失在石室之中。
苏启望着她的背影,很想追上去,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只能默默望着。
虽然没有见过她,但苏启也猜到了她的身份。
青灯半帝。
周围的一切轰然崩塌,就在苏启以为这段记忆消失时,又有新的景象浮现。
仍然是这间石室,石壁上的火把炽热燃烧,一个白衣剑修站在石室中,他身旁跟着一个矮个子的少女,穿着紫色的宫裙,双手背在身后,即使只能看到背影,苏启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傲气,以及那股缭绕不断的香气。
“净元界蝶女!”红筠的声音听起来很复杂。
“剑仙。”苏启轻轻叹了一声,他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再次见到了他的身影。
不过想来也是,这位惊才绝艳的大帝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南江有异?他转战人间数十年,自然早已寻到了这里。
剑仙指尖微落,划开了那座石台,取走那块石板,细细读了片刻,怅然一叹,“诸帝之局,实乃千古未有。”
“不过是一群被逼上绝路的可怜虫罢了。”蝶女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爽。
“小蝶,这样说话可不好。”
蝶女很生气,“别叫我小蝶,我可是此间蝶女!你要对我恭敬一点!”
剑仙笑了起来,但片刻后声音又低沉了下去,“最后一块谜团补上了,当年之事,也终于水落石出,与我所料不差,这天庭与人界之间,确实另有一界,诸帝靠着它绝地天通,如果诸帝未死,或许还在那里。”
蝶女仰起头,语气复杂,“你要打进去?”
“我这一生,其实没做到太多的事,爱过一个人,但我亲手斩了她的头颅,想要阻止两族大战,但最终这场战争打到天崩地裂,枉死者千万,想要问道成帝,走到尽头时,却发现大帝也非终点,”剑仙默默地说着,“而我现在能做的,只是凭手中的剑打上九天,为诸帝补上那一丝不足,这也算是我为人间做的最后一点事吧。”
蝶女沉默良久,“你们人族,不,是你们这些生灵真的很奇怪,”她仰起头,盯着头顶的石壁,“我的记忆里,有其它几位蝶女的过去,她们所在的世界,也有生灵为了族群浴血奋战,不畏死亡,最终陨落在某个没人记得的泥堆里,其实他们天赋异禀,若是独自一人活下去,也会有问道成帝,长生不死的机会,可他们最终都放弃了,对我来说......这真的很傻。”
剑仙揉了揉她的头发,她偏着头,似乎有些不满,但没有拒绝。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即使有时候知道自私些会活的更好,但对于真正爱的人,总是会忍不住无私起来,不过就是在这样的复杂中,人族才能历经了千难万险,最终来到净元界,繁衍生存,再次充满活力,妖族也是如此,我们都有无法割舍的东西,”剑仙轻轻拍了拍蝶女的肩膀,“你不懂,只是因为在过去,你没有同伴,孤身一人,不过以后会不同的,你会拥有朋友,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生灵,你会......”剑仙笑了笑,似乎很开心,“成为一个自由而独立的小蝶。”
蝶女低着头,好半晌后才说道,“谢谢你。”
“帮你摆脱葬世之蝶的控制,大概是我这一生做的最有成就的事。”剑仙拔出背后的剑,“其实是我该谢谢你。”
蝶女望了一眼剑仙手中的剑,看向北方,“那只破灯怎么办?”
“她有她的因缘,不必打扰她。”
剑仙将石板放回石台,同时将手里的剑一同放了进去,再次封印起来。
“这柄剑不要了?”
“留给后人吧,打上九天,靠一柄剑就够了。”
剑仙说完,转过身,认真地道,“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
“这段记忆,我不想给别人看。”蝶女嘟囔着,有些不满。
“不要小气,对后人来说,或许很重要。”
剑仙再次伸手,轻揉着她那头柔顺的黑色长发。
蝶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抬起手掌,一团血液逐渐凝聚,她随手一抛,血液落在石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