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的端王山脚下,一个避风的低洼处,一个大大的棚子里传出的哄杂声,老远就可以听的到,棚子里灯光通亮,近百人正在工棚里吃饭喝酒…一束耀眼的车灯光转着弯的照了过来,这让所有人愣了下,相互看了看,却没有人理会,或许大家都习惯了那边公路上来回穿梭的车灯光了,可这个灯光却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亮了,这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谁?谁家出什么事了吧。”一个工头模样的人站了起来,有些担心的看着惊讶的弟兄们,又说:“赶紧看看自己的手机,有没有没接到的电话。”
大家都忙活起来,有的好像忘了手机放哪儿了,还在找……正当这时,张海林提着两条烟,走了进来。大家似乎松了口气。
“噢,原来是司机张海林呀……到我们这来有何贵干。”这个带有工头样的人,象有些不在乎的坐了下来。
里面的人也似乎不愿意理睬的又恢复了原样。张海林看了两眼,大家几乎没有菜,除了花生,大葱、萝卜,熟菜只有土豆丝,而喝的酒是散卖的桶装酒,据说只有两三块钱一斤……大家穿衣非常简单几乎到了破烂的程度。张海林看了心里有些难过,把烟扔到了一个戴眼镜的,又显得有些斯文的人身前,这人一手攥着一个大葱,一手拿着一个大馒头,坐在桌前,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大盘菜,正吃饭呢,旁边还有一碗酒。他看到方便袋里的两条烟,落在了自己身前,并没有作出太多的反应,抬眼看了看张海林……
“大家注意一下啊……注意素质,把衣服穿好……这天还没热呢,就穿裤头了…赶紧把裤子穿好,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成什么样子了……你们瞧瞧你们这屋里的臭味、烟酒味…赶紧收拾一下…”张海林很认真。
大家虽然不服气,但还听指挥,赶忙穿裤子,披褂子…眼镜人倒很平静,依然直挺挺的坐在那里,吃大葱。
“我们童乡长让我带两条烟,让大家先吸着…”
刚才说话的男子不服气的看了张海林一眼,一边从方便袋里拿出烟一边说:“一个大乡长,拿两条烟,还多大‘鸟’事…”说着便拆开了一条烟,一盒一盒的往里扔,让大家分着吸。剩了一盒,拆开拿出一支,又连同另一条烟放在了戴眼镜的人身前,似乎眼镜人比他大一级。
“还两条烟,多大‘鸟’事?!”张海林有些急了,说:“黄一鸣给过你两条烟吗?!李锋给过你两条烟吗?!别不知好人心!”张海林见他并不说话,又转头向里说:“大家注意了……童乡长来看你们了。”
大家听后都慌了神,就连眼镜人也大大作出了反应,赶忙站了起来,向门口望去。大家赶忙找衣服、收拾东西,有的还把烟掐灭了。大家见到张海林走了出去。
“童乡长,请进吧……小心点,屋里的味可难闻了。”
“呵,没事…”童真说着进了棚子。
童真的到来,让大家着实的感到意外和震惊,年仅二十来岁,又是女人,又一直生活在城市里,又那么漂亮,是怎么都不能够和这个工棚联系到一起,可真真切切的大家看到了,年轻貌美又十分公正的乡长童真。
“童、童乡长,你来了。”眼镜人打了招呼。
童真笑着看着说话者,并伸出了手。
张海林赶忙介绍,说:“童乡长,这就是工头、王修征,王师傅…”
童真笑着,说:“王师傅,您好…请坐。”她又向里面招了下手,又说:“诸位师傅,请坐吧…打扰了。”
大家相继坐下来,刚才分烟的男子,坐在一边仔细的看着童真乡长,似乎在猜测她此行的目的。里面的人也转着头,向这边望着,似乎在期望童乡长能给他们带来好运……
“诸位师傅都在建筑工程领域里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我们开门见山说,我童真没有多少的好消息、好条件告诉大家……但我相信,大家心里面时时刻刻在牵挂着清泉乡的发展……我们乡和金业集团签的协议,想必诸位师傅都知道吧……金业集团准备拿出五亿元到我们乡来建旅游公司……我们北岭庄的风景点超越了其他所有乡镇的风景点……可恰恰他们没有出一分钱……因为他们不能让游客喝着水泥来旅游,因为他们不能让游客走北山那条不在行人的路……人家说的对做的也对…不是他们看不起我们,而是我们自己看不起我们自己……这就如同一位很有才华天赋的人,却没有施展才华的大舞台……”
“诸位师傅,这五亿元哪怕有三分之一到我们乡,这对我们今后的发展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这其中的道理我们大家都十分的清楚………要想留住这个投资,只有两条路,一让水泥厂永远停产…第二,北山那条路修成国家级标准的道路……”
“我们没有权利去动水泥厂……所以,只有修北山这条路,而这副重担就落在了诸位师傅和我的身上……我童真不能向大家保证什么,不能给大家争取什么…只有实实在在的恳求大家,挑起这副重担,为了清泉乡百姓,为了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为了天真活泼的小孩子们……我应该这样做,你们同样也应当这样做……师傅们,我诚恳的恳求大家,立刻终止岗店镇的工程,迅速投入到我们乡的建设上来。”
童真很诚恳,大家都很感动,特别是张海林,两眼含满了泪水,直挺挺的站在她身边。
眼镜人王修征特别为难的看了看童真,慢慢的说:“童乡长,我们这帮人都是铁铮铮的好汉子,可现在我们却不如村庄里的建筑队……这几年我们跟着李锋、黄一鸣苦苦的干,不但一分钱没捞到,反而把前两年挣的老本全都搭了进去,还搞瞎了名声…我们这些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硬钢钢的汉子却弄不到钱,丢人,丢人那童乡长?!我堂堂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却只有闷在被窝里哭……我没脸见这些人的父母,没脸见他们的孩子啊?!”
大家都被感动了,或许工棚里的人头一次,听到他们的工头这样说,都认认真真的盯着王修征。童真似乎也没想到他们会是如此的苦和难。
“这些人始终没有弃我而去…因为他们觉得我是清华的学生,始终坚信我还是个人才……听说岗店镇有这个小工程,我是给人家王春元镇长磕了几个响头,人家可怜我们,才给了这工程,才给了我们一点钱……童乡长,您说,我们能撤出去嘛?!我这张脸到底还是人脸吗?!”王修征说完低下了头,难过的轻轻流泪了。
大家都向这边围了围,每一个人脸上没有一丝的笑意,没有一丝的轻松,都用心的看着王修征,大有与他生死与共的架势……童真也非常感动,她被王修征的朴实,诚恳而深深打动了,两眼也装满了泪水。
“王总,要我说,你们一定能撤的出去…要我说,你这张脸是地地道道的好人的脸面…你不仅有着高超的技术能力,而且还拥有着超强的人格魅力……”童真缓和了一下心里的激动,又说:“春元镇长和我很好,她那里我去请罪……我童真唯一能做的,就是保障大家在工地上,正常的生活开支,即便我把房子卖掉,也一定说到做到……我的命也不好,落到了这个穷山沟里,又落到了陈东县长管辖的黄一鸣这样的乡长手里…我有什么法,不干又能怎么样?!难道让我听之任之,同流合污…这我做不到……王师傅,清泉乡政府是对不起你们,但只是个别领导对不起你们…而清泉乡的父老乡亲没有对不起你们……这条路的修建,对我们乡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和意义,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路修成,今后我们乡的建设那还不是热火朝天嘛,我们还愁挣不到钱嘛…”
大家都动了真情,有的被童真打动了,有的让王修征感动了,大家仿佛都静下心来,仔细的思索着这个问题……王修征似乎很为难,拿起酒桶倒了满满一碗酒,两大口喝下了一多半,手背手心摸了下嘴巴,象似严谨认真的思索着这个大问题。
“童乡长,恕我直言,摆在我们面前的困难,超乎我们的想象,我们面前的压力更是难以想象……我们现在都穷成了这样,修那条路,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就只一项材料费,我们都拿不起……那条路早在五年前我就设计好了方案…可那时的乡政府鼠目寸光,想着法子让我们给他们挣钱……那条路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凿隧道,把两座山打通……这个工作,我们没有本事干…”
“您说的对,开山中隧道的事,要请市委市政府的全力帮助,我们现在需要干的是,先把基础干起来……水到渠成,以后的工作我来办……我想让你的工程队一举成名,这是我的心里话,无论你们信与不信…”
“童乡长,别说了,我们这些人家里最富有的不足五百元,如果丢了这个工程,我们将在一年内拿不到分文……我们这百十号人的家里怎样过活啊,所以童乡长,我们不能丢掉这工程,也不敢丢掉这个工程啊……能干这工程的人多的是,你为什么非要找我们呢…”
“找你们自有找你们的道理……我没有太多的钱给你们,即使工程干完了,也不可能拿到很多的钱,但为了清泉乡的发展,我们大家必须一起再苦上两年……王师傅,我童真今天是认定你了,这个工程非你们莫属……明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童真看了看酒,拿起酒桶,倒了满满一碗酒,端起来,说:“王师傅,我敬你一碗酒…喝了酒,请忘记前嫌,为了我们的清泉乡干起来吧?!”
童真见王修征等人象似无动于衷,举碗就直接灌了下去。
“童乡长?!”张海林一步冲了上去,但被她拦住了。
王修征脸色都变了,慢慢的站了起来,有种大惊失色的模样,小声的说:“童真你这是干什么?!这个酒是我们打的散酒,三块钱一斤啊,喝多一点很伤身体啊。”
童真举了举手,并推开了张海林,让他站到一边,强烈的控制着酒劲,笑着又倒了碗酒,说:“大事业是智慧和激情成就的……我们清泉乡穷了好多年了,我们迎来了这个万分难得的机会…怎么不能舍小家为大家呢……你们这个年龄啊,应该拥有宽广的大胸怀,拥有真正的大未来,怎么能为个别乡干部的行为,而耿耿于怀那……王师傅,还是那句话,喝了酒,不要计较什么,为我们自己干起来…”
童真说完双手端起来就喝…张海林上去就拦,可她一手推在了他身上。
王修征留下了泪水,说:“童乡长,您这是为何呀…你容我和大家商议商议…”
童真没有理会,又倒了碗酒,拿着劲,端起来,双手有些发抖,说:“没时间容大家商议了…还是那句话…王总,拿出点激情行不。”
说完就喝,可刚喝了一口就被张海林抓住碗,推掉了。童真或许在也支撑不了了,倒在了张海林身上。
“童乡长,童乡长…”张海林很急切了,特别心疼的抱起她就向外走。
王修征似乎也害怕了,赶紧跟着出了工棚……大家都围了上来,只看到张海林一边留泪一边叫喊着,打开了车门。此时的王修征只是站在最前方轻轻的流泪。大家望着远去的童乡长的汽车,又静静的望着带领大家伙一同走进风雨的工头、王修征,好像大家都能够感觉到他正在十字路口,正努力的克服心里的压力和障碍,似乎他在思考着怎样择决……
天公似乎也不作美,阴云密布的表情覆盖了整个天空,没过多久,就下起了小雨,根本容不得王修征站在外面思索。雨下了有一会了,大家见他还没有回工棚的意思,分烟的副工头走了过来。
“兄弟,回去吧,这都下雨了。”副工头拍了下他的肩膀。
王修征一回头,却看到黑压工的一片人,大家都在等他回去,他很感动,只是轻轻的偷着流泪,走回了工棚里。
“大哥,把我那箱好酒拿出来…”王修征对副工头说完,拿起一个空桶仍给了副工头,又说:“多兑上水,一会张海林这小子就会来……多兑点水没关系。”说完就坐了下来,背对着大家,或许在深深的思考着属于大家的大问题。
副工头赶紧执行起来,一边干一边说:“五斤的桶兑四斤水,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