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被训斥眼泪汪汪，却不敢再多辩解一句。
而王老太君骂也骂过了，却并没有发太多的火在如烟身上。反而冷冰冰地看着如诗，直到将她看得手足俱冷，浑身颤抖，才阴沉沉地开口道：“如诗，你怎么知道是三姑娘先动手了宁儿的丫头？
如诗身子一僵，连忙道：“回老太君，奴婢也是听到下人们议论，才……才……”
”是吗？听到下人议论？“王老太君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将用着早膳。
不过这顿早膳用的可不安生，刚一动筷，又有丫头来通报，”老太君，三姑娘来了。“
王老太君点了点头，只见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掀开帷幕，走进一名少女。
那少女披着一袭轻纱般的青衣，似身在烟中雾里，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素雅，面容秀美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
顾承欢的容貌较之当年的王妩娘，丝毫不逊色，甚至还要多出几分清丽。
王老太君见到丫鬟身后那张漂亮的小脸，便淡淡地笑道：”是福儿来了，用过早膳没有，来陪祖母一块儿吃吧。”
顾承欢腼腆地笑了笑，乖乖地坐在王老太君身边。
离得这么近了，少女的美丽更加动人心魄。
吹弹可破的雪肌，不见一个毛孔。长如羽扇的睫毛，轻轻抖动着，让人无故生出一种恋爱之感。
看着她苍白的脸孔，王老太君本来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福儿啊……今早……”
哪知她的话刚说完，顾承欢立马站起身，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回外祖母，福儿就是请罪来的，还请外祖母责罚。”
王老太君一愣，很快便笑着道：“哦？你哪里做错了，说来我听听。”
顾承欢垂着眼，静静地道：“表妹大清早便去看我，原本是好意，无论是何原因，我都不该与她起争执。”
认错态度这么好，倒是让王老太君不知到该说什么了。
王老太君便装作糊涂的样子，问道：“哦？你与宁儿起了争执？我怎么不知道？到底是为何，你说来我听听。”
顾承欢深吸一口气，似乎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昨儿个发生了那样的事，害的外祖母担心，福儿一夜没睡好觉，本想着一清早便来和祖母请罪，谁知道表妹会突然来探望我。本来说着说着还好好的，也是我的奴婢宝笙不对，先冲撞了表妹，她的丫头气不过便与宝笙起了争执，外祖母也知道，宝笙是喜婆的遗孤，平日与我的关系便很好，我一下气不过，便……便动手了她的丫头。表妹也是心疼自己的丫头，又怕气坏了我，才怒冲冲地离开，都是福尔不好，一来王府就惹事……”
顾承欢手中捏着绢帕，很无奈地拭了拭眼角。
从始至终才没有说王季宁一句坏话，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这与王老太君方才听到的版本完全不一样，不知为何，火气忽然变得小了许多。
一直到用完早膳祖孙俩都没有再提早上那件事。
又过了一会儿三夫人率领众夫人也到了王老太君这里，包括王季宁和王六夫人。
见到顾承欢在这，王季宁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心中有所顾忌，就算她再怎么想告状，还是强忍耐住了。
婆媳再加上两个小辈，一家人看起来也是其乐融融，虽然顾承欢的事已经被传遍了每个人的耳中，可大家却还是很有默契地选择遗忘。
对顾承欢又是虚汗又是问暖，完全没有任何嘲讽之色。
王老太君一直暗中观察着，包括自己的儿媳们，和两个小辈的反应。
她看到顾承欢从容不迫，无论哪个长辈问话，问的又是什么她都能从善如流地对答上来。而且还说的条条是道，让人想不喜欢都难。
相反，她一向最宠爱的小孙女，却是一脸的小人姿态，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好像随时都能上去将顾承欢撕碎。
一瞬间，王老太君似乎明白了所有事。
正当她们聊得火热之时丫头如画碰了一个朱红漆的木托盘走了上来，将茶盏一一送到了各位夫人的桌上。
王老太君先端起来喝了一口，顿时怔住，“咦……今日这茶怎地如此香？”
王季宁闻言，也端起来尝了尝。她素来对烹茶没什么研究，可是听到一向喜欢喝茶并且嘴刁的祖母都说好，王季宁也眯着眼睛拍马屁道：“是啊，祖母，您这里的茶真是又香又浓，宁儿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茶呢！这一定又是如画姐姐的功劳，对不对？只有如画姐姐才有这般好的手艺！”
烹茶，乃是大周朝一项极为高雅的艺术。据说宫中最受宠爱的德妃，便是靠着这样一门技艺，才能在宫中的宠爱长盛不衰。所以流传到市井之间，百姓们争相模仿。别人不说，王老太君就是极爱烹茶的。
平日里素来尊贵的王老太君，隔不了几日便会聚集几个年纪相仿的名门贵妇来一场烹茶大赛。
日子久了，王老太君身边的丫头为了争宠便都想去学这样一门技术。
可学的人多，整个王家最擅长烹茶的就是如画。
听了王季宁的话，王老太君的眼睛也是笑弯了，“如画这丫头的手艺可是突飞猛进的，这些日子在烹茶上，一定下了不少苦功夫吧。要赏，一定要重重的赏！”
谁知道如画的脸上含着腼腆的笑容，淡淡地笑道：“老太君啊，这回您可猜错了，这茶可不是奴婢煮的，是咱们的三姑娘。”
所有端着茶盏的人全部愣住了，视线不由得看向那个一袭青衣的少女。
王老太君更是惊讶的不得了，在她的眼中，比起自己家这个从小便培养的多才多艺的孙女，顾承欢这个外孙女可以说是不学无术了。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好的烹茶技艺？
“福儿？这茶真的是你烹的？”
只见顾承欢从椅子上站起身，笑容十分恬静，“回祖母，娘亲没走之前，便喜欢揪着我陪她一起烹茶，原本我还觉得十分无趣，可是自从娘亲走后，我便觉得烹茶十分有趣，又重新拾起这门技艺。不过技艺浅陋，让外祖母和各位婶母见笑了。”
王老太君暗自点头点头，看向顾承欢的眼神越发喜爱。
再看看一旁的自己素来宠爱的孙女，似乎和这个外孙女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容貌上相差甚远不说，就连性情上，福儿也比宁儿稳重许多。
王老太君看向王季宁，笑着趣道：“宁儿啊，平日里无事多和你表姐呆在一起，每次要你陪我一起烹茶你都不愿意，看你表姐的烹茶技艺，羡慕吧？
王季宁强挤出一丝笑容，嘴上却十分谦逊地道：”祖母说的对，表姐可真是个妙人，宁儿日后一定会多多和表姐学习的。“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这可是让王季宁恨透了顾承欢，她一直恨恨地盯着她，似乎想要在她身上烧出一个洞。
顾承欢的视线毫不畏惧地迎向王季宁，在她愤怒地目光下，顾承欢盈盈地给王老太君福了福身子，”外祖母，福儿能否借您的茶盏用一用呢？”
王老太君的茶盏，可是前朝时期的宝贝，素来珍惜的很。
本来想要拒绝，可是看到顾承欢眼中期盼的眼神，王老太君又有些不忍了。
她微微点头，将手中的茶盏递给顾承欢。
顾承欢笑着接过，小心翼翼地捧着王老太君的茶盏轻轻晃了晃，随后将茶盏的盖子揭开，王老太君定睛一看，方才只喝了几口的茶盏中，竟然开着一朵海棠花，在腾腾的热气中，散发着一种梦幻之感。
一旁王三夫人是个好信儿之人，也凑上前来。不看还好，这一看她顿时惊讶地叫出声，“呀！竟然是一朵海棠花！你们快来看看啊！跟真的似的！福儿啊，你怎么学的这一手啊，能不能教教三舅母？”
顾承欢淡淡笑着，“三舅母要是不嫌弃的话，当然可以，不过福儿这些只是雕虫小技罢了，听说还有人可以幻化出山水之象呢！”
这还是雕虫小技？恐怕整个青阳郡都没有几个人可以吧！
王老太君暗暗惊叹着，这一次她对顾承欢的好感可是大大的增加了……
她本身就是这爱茶之人，这些幻化之计也曾请过大师来指点，可是不知道她是天资愚钝，还是年纪大了，怎么学也学不会，本以为这辈子只能在大师的手中见到了，却没想到自己只有十二岁的外孙女竟然无声无息地掌握了这样一门技艺，这让她如何能不喜欢呢？
“好……好……好……”王老太君连着说了几个好，直让一旁的王季宁看到眼睛滴出血来。
王六夫人一直在一碰冷眼旁观着，见自己的女儿被忽略，她当然不能善罢甘休，喝了一口茶，虽然也觉得味道不错，可她却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还是喜欢喝如画烹的茶，淡而又清香，老太君您不是夜里睡不安生吗？这样的浓茶日后还是少喝一些吧。”
王六夫人这泼冷水破的十分及时，王老太君原本的热切劲儿立马就少了三分，她爱不释手地放下茶盏，看着那海棠花一点一点消失，感叹道：“是啊，祖母年岁大了，喝不了这些浓茶了，还是你们年轻人享受吧。”
她这话说的虽然平平淡淡，听起来也是不气不恼，可是万柳夫人听了以后，却变了脸色，“老太君！儿媳不是这个意思，您的模样看起来比媳妇还要年轻，怎么就成了老呢？瞧我这张嘴啊，真是该。”
王六夫人作势了自己两下，不过是轻轻碰到，一点也不疼，她却十分委屈的模样，“今儿来本是想看看福儿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这个做舅母的帮忙，既然媳妇惹人嫌了，那媳妇便告辞了。”
说着，王六夫人竟然作势要走。
王老太君似乎依然很宠爱王六夫人，不由得笑骂道：“就你是个事儿多的，好了好了快坐下吧。对了，福儿，你来找外祖母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可是需要外祖母帮忙？”
王六夫人淡淡地提了想要帮顾承欢的话，可是却在提醒王老太君，你这个外孙女跟你生疏着呢，如果不是有什么要事她是绝对不会来王家看你的。
王老太君也问过习秋顾承欢的来意，可习秋只说不清楚，昨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变没心思问了，被王六夫人一提，王老太君还真想知道顾承欢这次来的目的。
顾承欢淡淡笑着道：”回祖母，福儿是专程来给您送这个的……”
话音落下，顾承欢拍了两下手，原本跟在顾承欢身边的宝蝉宝笙却从门口走进来。
她们的手中一人一边抬着一个半人高，状似匾额的东西走了进来，只不过那东西上蒙着一层红布，根本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一瞬间，屋子里议论纷纷，都好奇地看着那个匾额，猜测究竟是什么。
王老太君也很好奇，“福儿，这……这是什么？”
顾承欢笑着走了过去，来到那块大红布身前，对着王老太君福了福身子，“如果福儿没有记错，再过几日便是外祖母的寿辰了。可是我曾听习秋说过，您年轻的时候有位大师曾经断言您五十九岁的时候有一道坎……”
此话一出，屋子里瞬间静的连一根针都能听到。
王季宁先是一愣，完全不敢想想顾承欢竟然敢将王老太君一向最忌讳的话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果然，只见王老太君的面色微黑，冷冷看着习秋道：”口无遮拦的丫头，和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气氛很尴尬，尴尬的几乎就要结冰了。
可顾承欢从始至终脸上都带着笑容，恬静地笑道：“外祖母您先听福儿把话说完。今年的寿辰您是不准备过了，可是孙女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外祖母的生辰这般冷冷清清地度过。福儿还听说您过两日便要启程去龙隐寺修行，所以这一次福儿来，是专程来陪您的！”
顾承欢的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王老太君更是震惊的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几乎不敢想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要陪我去龙隐寺吃斋念佛？你知不知道那有多辛苦？”
顾承欢低眉顺眼地道：“回外祖母，福儿知道。福儿也知道您身边根本不缺人照顾，可是福儿无能为力为您排忧解难，却不能这般眼睁睁地看着而不去做些什么。无论如何请外祖母带上福儿吧，哪怕是陪您去解闷，福儿也愿意。”
“可是……可是你能吃得了苦吗？”要知道王老太君曾经想让几个媳妇陪同，可是这些媳妇全都找借口不愿去，便是连自己一向宠爱的孙女都是心不甘情不愿。
吃斋念佛本就讲究着心诚则灵，若是不情不愿地去了，那也是白搭。
失望之余，王老太君最终还是没有逼迫王季宁，可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失落。
这几天要启程了，她还再一次询问过王季宁，她虽然嘴上答应的好，可王老太君知道，娇生怪养的孙女不愿意。
本来已经做好自己出发的算，却没想到这个她一向不怎么上心的外孙女却忽然跳出来，说要陪她去寺庙，过着那种了无生趣，无滋无味的日子。
“这一去可最少要到年底才能回来，你知道吗？”王老太君还是不敢相信。
顾承欢笑着点头，“福儿知道呢，福儿过冬的衣裳都在马车里装着呢，只要外祖母一声令下，福儿立刻跟着您。不过我爹那边，还得外祖母去说一下才行。”
“我借我孙女几个月，她顾如海还敢有什么怨言不成？”王老太君立刻撇着嘴道。
算是默认了要带上顾承欢。
“马屁精！”一旁王季宁听到王老太君一口一口地嚼着顾承欢孙女，心都要碎了，她再也忍不住了，不知不觉从口中冒出了这几个字。
王老太君听得见，别人当然也听得……。
王三夫人最高兴看到王六夫人和她的宝贝女儿吃瘪。
“哟，宁儿说什么？马屁精？这个马屁精可是要在寺庙里带上小半年的，你平时对老太君不也殷勤的很，怎么不再做一回马屁精？要我说啊，这马屁精也分虚情假意，和真心真意呢。”
她这话音落下，立刻引起一旁几位夫人的笑声。
万和刘夫人当然不能让自己女儿受欺负，“三嫂嫂，宁儿还是一个孩子，怎么说也是在你眼皮子地下长大的，如何就成了你的眼中刺肉中钉呢？”王三夫人又要出言反驳，王老太君却一拍桌子，怒喝道：”住口！去与不去都是她们的选择，你们好，当时我找你们的时候怎么个个都找借口？福儿，你到外祖母这来，我有话想要问一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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