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医说这话的时候，王老太君脸上明显的不自然。
她很快开口转移了注意，“那福儿是在什么地方中的毒？听说寒星草只是闻上闻就可以……”
孙太医点了点头，“恩，看三小姐样子并不算中毒太深……”她捋着胡须，转身面对一旁的丫鬟们，“哪个是服侍三小姐的人？”
宝蝉，宝笙，习秋三人同时站了出来。
孙太医先问习秋，“你的月事可正常？”
没想到孙太医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习秋忽然一顿，随后连忙答道：“有一个月不算正常，其余的都很正常。”
孙太医又问年龄看起来大一些的宝蝉，“你呢，可来过月事？”
宝蝉红着脸，还是点头道：“去年来过的。”
“也正常吗？”孙太医继续道。
“恩。一直很正常。”宝蝉回道。
孙太医看了宝笙一眼，似乎觉得她太小了，便没有问她。这才重新对王老太君道：“应该排除嗅到的，若是平日里嗅到的，这几个贴身丫头也不会幸免，习秋这个年纪大的若是正常也就罢了，可这个小丫头也正常，就排除了这个可能。依老夫看，三小姐中毒多半是吃的上面。不过老太君还请放心，三小姐如今中毒尚浅，应该会有调理好的可能性。只是老夫不得不提醒句，日后成了亲若是想怀上孩子，应该是……不大可能了。”
孙太医原本是太医院的院士，告老还乡后成了淳国公府上王老太君专用的大夫。
今日王老太君不知为何将孙太医请了来，可他既然说没可能那就是没可能了。
瞬间，习秋觉得天都塌了，她眼巴巴地看着木然的顾承欢，恨不得抱着她痛哭一场，可是王老太君在场，他只能忍着，努力忍着……
王老太君也是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怎么会这样？”
她的眼睛落到顾承欢身上，本以为少女会崩溃，会痛哭，可她一副木然的样子，似乎根本不知道孙太医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老太君暗自叹了一口气，哎，还是年纪小啊，根本不懂，若是有朝一日明白了……真是不敢想象……
周围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顾承欢都没有听到了，她只是在想，一直在想，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平日里她已经够小心谨慎的了，别人送来的任何东西，她几乎都不吃。
包括日常的饭菜，也是有专门试毒的丫头，究竟是谁？
她想啊想，想的头都要炸了，却根本想不出来个所以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越来越静，只剩下女子隐隐约约传来的对话，“这位三小姐也真是可怜，年纪还这么小，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
“还能有谁啊？一定是她那个继母了，你没听过上次她过寿辰那件事吗？那女人脸那么额度的招数都想得到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我看一定是她！”
“我看可未必，你想想啊，那个继母下什么毒不好，既然那么恨她随便一个慢性毒，不被人发现的，恐怕故三小姐早就死了，还用得着等到她生不出孩子嘛？依我看啊，一定是有人想要操控……”
“都在这里嚼什么舌根子！活的不耐烦了吗？”
那人话才说到一半，习秋的厉喝声便远远传来。
两个丫鬟吓得立刻噤声，再不敢开口多少一句。
“少动嘴多做事，日后再让我看见谁在背后嚼舌根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别看我如今不是淳国公府的人了，想要管教你们两个黄毛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日后给我谨慎点，听见了吗？”
很少看见习秋生气，这一次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两个丫鬟扁了扁嘴，委屈地应下了。
其实也不是她们在说啊，整个淳国公府全都传遍了，顾三小姐以后不能生娃儿了，也就等于她日后的婚事会大受影响，这对女人来说是多大的击啊。
习秋自然之道她们口服心不服，可她又能说些什么，管得了人家的嘴，又如何管得了心里想什么。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心里的疼痛似乎要将心口割碎了一般。
小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记得她曾经和小姐说过，以后等小姐生了孩子，她会帮她守着孩子，继续做孩子的乳娘。小姐还取笑她那时候就老了，没用奶了，当不了乳娘了……
昨日的笑声还回荡在耳边，想着里面的人儿，习秋忽然不敢推开这扇门。
她无法想象小姐心里会是多难受……
可是小姐需要她……
习秋一手端着药汤，还是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小姐，喝药了。”
她故作没事的样子，实际上在看到床上坐着的瘦小人影时，已经忍不住酸了鼻头。
顾承欢扬起笑脸，看着习秋越来越近的身影，扬起甜美的笑脸，“乳娘，药苦不苦啊？”
只是这一句，让习秋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小姐！我的小姐啊！”
“乳娘，我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别哭了啊，哭起来就丑死了。”顾承欢笑着安慰，眼中不见一丝忧伤的样子。
习秋抱着顾承欢哭的泣不成声，“小姐啊，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别把自己憋坏了。乳娘知道你不好受，我也……我也……”
“乳娘，我为什么要哭？下毒的人就是想让我难过，就是想让我痛不欲生，我为什么要趁他的心如他的意？”
顾承欢依旧很平静地扬起笑脸，“乳娘，别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是认识了卫太医吗？他连坤儿的毒都能解，说不定我的毒也可以呢？”
顾承欢口中这么说，心里却没有报一丝希望。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安慰习秋罢了。
习秋却似是真的相信了，看着顾承欢一脸惊喜，“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卫大夫在哪？乳娘去帮你找他，就算是用绑的，我也要将他绑过来！”
习秋做事要离开，却被身后一双小手拽住，“乳娘，不急的，你忘记这是淳国公府吗？今日发生的事太多，我们都把正事给忘了。”
是啊，这里是淳国公府不是顾府……
习秋真的顿住脚，转过身，看着顾承欢的眼神无比茫然。
习秋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顾承欢还是第一次看她这样。不想再看他难过，顾承欢向门外望去，”乳娘，宝蝉和宝笙呢？怎么不见人？”
习秋插着眼泪道：“她们都被老太君掬着呢……哎……”
提起王老太君，习秋心里更不是滋味，已经求过王老太君不要让这个消息传出去，王老太君也答应了，可只是眨眼的瞬间，全服的人都知道，还传的沸沸扬扬，……
“乳娘，你在想什么？”
习秋苦笑一声，笑着说没什么。
可是顾承欢方才已经听到了外面的谈话，又怎么会不知道习秋在想什么。
王老太君……这个消息既然是在淳国公府被发现的，王老太君当然不会错过。
不过她似乎也明白了王老太君将如雪安插在她身边的理由了。
会不会是为了顾家的家产？
父亲的变化那么明显，别人也许不知道，可是这其中一定不包括王七郎。
相信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是他为何会说与王老太君听？
难道是……为了顾家的家产？
一团一团的迷雾将顾承欢围绕，她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
谁说今天的事对她击不大》谁说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她在乎，可是在乎又有何用？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也罢，反正他日后根本就没有算过要成亲，有没有孩子也无所谓了。
只是珍姐儿……她那个还来不及叫自己一生娘的孩子，这辈子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见了……
“乳娘啊，不要怪外祖母，她也有她的苦衷。只是，我想问你一件事。”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习秋似乎是知道顾承欢要问什么，不等她开口问，便说道：“老太君的确找过我，可是我没有答应。”
习秋相信顾承欢早就发觉了什么，就算自己不说，她也一定会想办法知道，只是……
“小姐，我之所以一直没说，是不想让你难过……二也是答应了老太君，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奴婢……对不起您……”
说到这里，习秋跪了下去。
大概是一个月前，王老太君找上自己，虽然没有明说，可习秋如此聪慧当然知道王老太君是想让自己建是顾承欢。
若是以前习秋一定会对王老太君唯首是瞻，可是在顾承欢身边呆了这么长时间，他的心中已经没有第二个主子了。
在习秋的眼中出了顾承欢，就连王老太君也要站在第二位。
这个孩子太让人心疼了，每天都走到刀刃上，身边充满了算计。连她的外祖母都不肯放过，他那么相信自己，倘若她有那么一丁点的背叛，他不敢相信会对这个孩子造成怎样的伤害。
习秋不会答应，也不可能答应，虽然王老太君在三保证绝对不会伤害顾承欢。
”乳娘，你不用解释了，我相信你，只是我不明白外祖母为何要这样，先是你后是如雪……”
是加上顾承欢已经猜到了王老太君的意图，可是她依然故作不知地询问习秋。
习秋沉默了，她感觉自己从来没遇到过如此艰难的选择题，倘若她开口，势必会背叛一个人……
想了许久，习秋叹气道：“小姐，其实我也不知道老太君的意思……”
正当顾承欢感到无比失望的时候，却听到习秋继续道：“不过我在老太君身边这么多年，应该可以猜到，必定是她知道了顾家的事，想从中插上一杠……”
顾承欢慢慢慢抬起头对上习秋的眼睛，习秋只是愣了一瞬间，立刻明白了顾承欢的意图。
她，其实早就知道了是吗？只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隐瞒，她失望了对吗？
习秋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虽然被怀疑了，可她完全能理解顾承欢的苦衷，如果不是这般小心谨慎，小姐又怎么能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
完好无损……再也不是了，现在已经不是了……
心中弥漫着伤感，习秋已经不知道在说什么好了她静静地坐在顾承欢身边，温柔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福尔啊，乳娘会陪着你，乳娘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除非哪一天找到一个人可以保护我的小姐，否则这一辈子你也别想甩掉我这个老太婆了。”
这些话顾承欢今日才刚刚对别人说完，可是从别人的口中又传到了自己的耳中，那是怎样一种奇妙的感觉，那是怎样一种感动，顾承欢忍了一天，就算听到自己以后再难有孕的事，也丝毫没有软弱，可是这一秒，她竟然想哭。
静静地趴在习秋的怀里，顾承欢笑声问道：“乳娘，你没同意外祖母的要求，她怎么会还让你呆在我身边呢？”
顾承欢太了解王老太君这个人了，被人拒绝，还是自己从前的侍女，王老太君的自尊心一定会受不了。
可是她却放过了习秋，而且一直到今天习秋还是完好无损的，若不是近日来淳国公府，她想，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王老太君还找过习秋。
习秋笑了笑，柔声道：“小姐放心，怎么说我也服侍了老太君半辈子，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老人家，曾经很喜欢我，不会真的伤害我……”
顾承欢能感觉到习秋身上好像背负着什么，可是既然习秋不想说，而且她有完全不会伤害到自己，那她便不会再问了。
这一晚习秋没有离开，一直守着顾承欢睡着，她也趴在床头睡着了。
一大清早习秋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此时天才蒙蒙亮，外面还有些黑着呢，敲门声一下一下传来习秋才被惊醒。
她试探着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问着，“谁？”
“秋姨，是我！”
“还有我。”
听见这两个声音，习秋立刻开了房门。
原来门外站的是宝蝉和宝笙。
两个丫头头上都包着白色的棉布条，还没等进门，眼泪便已经流饿了下来。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老太君不是让人拘着你们？”
宝笙显得尤为激动，“什么老太君，就是个不讲理的老太太！说是要教我们规矩，实际上就是让我们跪着！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坏的人……”
宝笙没有说完，已经被习秋一把捂住了嘴，“死丫头！你找死啊！这是在淳国公府，不是你的夏芙园！”
宝笙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小声道：“难道我说错了么，就是不讲理！”
说到底，王老太君总是习秋曾经的主子，自己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可是真的听见有人说老太君的坏话，习秋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口没遮拦的丫头，你以为若不是老太君放你出来，你现在怎么会站在这里？“
宝笙是分不以为然，”那是因为我们耗到了守门的丫头睡着了！“
说完，她忽然想起现在还没有天亮，便降低嗓门，小声道：“小姐呢？”
习秋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小姐，睡着呢，小声点。”
宝笙扁了扁嘴，跟着习秋带着宝蝉，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寝房中。
本来以为会见到一个睡着的身影，却不成想此时那人影正坐在床上向她们笑着。
“小姐……”宝笙扁了扁嘴，眼泪似是洪水绝了提一般，嚎啕大哭。
顾承欢被她哭得无可奈何，只能由着她哭了一会。
也不知哭了多久，宝笙渐渐有些累，她抽噎着道：“小姐……您不是睡着了么。”
“你这么大声，就算是猪也会被你吵醒！”顾承欢点了点宝笙的鼻尖，笑着趣道。
宝笙扁着嘴道：“可是大夫不是说小姐嗜睡……”
没有说完，宝笙连忙住了嘴，发现习秋和宝蝉皆是用一种怨怼的眼光看着自己。
宝笙咬着下唇，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似乎是被她的情绪感染了，一向坚强的宝蝉也开始摸起眼泪，紧接着就是习秋。
顾承欢无奈地看着几个人，虽然早就知道会经历这样的局面，可她真的还没有准备好呢……
“你们……能不能不哭了？”
顾承欢试探着道。
不成想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宝笙整个人都铺了过来，“小姐！我苦命的小姐！都是奴婢的不好，为什么被下毒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什么坏事都会被小姐摊上！一定是顾李氏！一定是顾李氏那个狠毒的贱人，他害死了我娘不够，还三番四次的加害小姐！等回去我非一刀看了那个贱人不可！”
宝笙极少会出口成脏，可若是她骂哪个人，一定是恨透了那个人。
宝蝉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是一副认同宝笙的样子，咬牙切齿，似乎也想要亲手手刃了顾李氏。
顾承欢笑看着她们，眼神却看向了习秋，发现习秋和她是一样的想法。本来她也是怀疑顾李氏的，毕竟讨厌她的人不少，可是恨她入骨，恨不得他断子绝孙的人却不多。可是方才听了那两个丫头的话，她觉得下毒之人应该不是顾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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