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五娘只觉得后脑昏沉沉的疼，她听见顾四娘尖锐的叫声，可却听不真切她究竟说的是什么。
朦朦胧胧的，她睁开眼睛，不远处的人影在她眼前重叠，她看不清她们究竟是谁，只听到顾四娘不断求饶着，“求你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
怎么回事？她们方才不是要对顾承欢用刑？怎么自己会躺在这里？
顾五娘呻吟一声，手抚着额角准备从地上爬起来。
宝蝉第一个发现她，连忙对顾承欢使了个眼色。而顾四娘已经被疼痛折磨的精神涣散，根本没看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顾承欢会意，拿着匕首上前，威胁地开口道：“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还要在回答我一个问题。顾五娘为何这般恨我？我对她这么好，她却和你联手对付我！”
顾四娘虚弱地嗤笑着，“她？哼哼，没用的，就算你将心挖出来，她也不会对你感恩半分。”
顾承欢似是十分不解，“为什么？就因为她口口声声说是我娘害死了她娘？”
“对！就是因为这个。”顾四娘扬起嘲讽的笑容，轻蔑道：“顾承欢你就别再装什么好人了，顾五娘对你的恨，绝对不比我少多少，就算你对她再好也没用，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你何不就此除掉她？”
顾承欢眉头紧皱，转过身看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顾五娘一眼，她的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等再面对顾四娘的时候，眸中顿时充满困惑，”为什么？顾五娘和你不是一伙的，你为什么让我除掉她？还是说她娘被人害死的事另有隐情，所以你才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她？”
顾四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她恨恨地瞪着顾承欢咬牙切齿道：“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就将这该死的火灭掉！”
顾承欢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盯着顾四娘看了好一会儿才让宝蝉将火熄灭。
此时就算宝蝉不按着她，她也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从铁凳上脱离，她直接跌倒在地上，痛的不停呻吟。
幸好被铁钉烤的时间不算长，若是再这么下去，她屁股上的肉一定会被烤熟的！顾承欢这个贱人远比她想象中的更要可怕！
还记得记忆中那个柔软单纯的少女，初次见到她便将她当做了朋友。
那时候她娘刚被王家赶了出来，所以无论到哪里她们母女都是被人耻笑的，这件事已经传遍了青阳郡，就算是顾家的下人们见到她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甚至在背地里骂她是杂种，欺负她，羞辱她。
就在那个时候，眼前这个少女出现了，她将她当做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东西都会与她分享，有人欺负她她就帮着自己出头。
那时候的她们是真的天真无邪啊。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
是从见到了顾如海对她的疼爱？是从亲眼目睹她千金小姐的奢华生活？是从知道她们的身份是云泥之差的时候？还是从娘对她一点一点的灌输开始？
也许这些都不是，真正就开始恨她是从她知道顾承欢总是将她不想要的丢给自己，然后还做出一副十分慈悲的样子。是从她表面上帮着自己，背地里却和其他千金嘲笑自己开始。
是从……是从她发现顾承欢虚伪的面具那一刻开始。
然后在娘亲潜移默化的教育，和她有意无意的怂恿下，顾承欢开始变得无法无天，目中无人。可那时候的她对娘是尊重的，对她这个妹妹是爱护的。
从什么时候起？从什么时候起顾承欢变得这么可怕？心机变得这么深沉？
顾四娘盯着顾承欢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穿什么，可是她的眸中似是被冰雪覆盖了多年，那一层厚厚的霜雪，将她心中最柔软的一面冰封起来，她看不着，更触摸不到。
顾四娘缓缓垂下眼帘，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顾承欢我斗不过你，并不是真的代表我输了，而是我没你狠！只是方才片刻的犹豫我便没有直接将你按在那铁登上，否则我也不至于任你羞辱！只是就算你今天真的杀了我，我也不怕！还有顾五娘，她比我更要恨你一千倍一万倍！你总不能连一个无辜的小女孩都要一并杀掉吧？那个蠢货啊，一直以为她娘是被你娘害死的，而你更是间接的凶手，你想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顾承欢没有搭话，而是垂眸看着顾四娘。
顾四娘似乎也没想要她的回答，继续冷笑道：“九年前，当时顾五娘的娘还活着，而且怀着顾五娘……哦，对了，你娘也还活着呢，王妩娘是个没用的东西，被我娘怂恿了几句便真的以为自己是抢人家夫君的狐狸精，甚至连门都不敢迈出一步，她又怎么有那个胆量去伤害别人？然后她就开始病了，病的越来越严重，病的一发不可收拾，可笑的事，她竟然主动让我娘嫁进顾家，而我娘呢，为了在顾家立住脚当然要将那个老不死的接过来。谁知道那个老东西非但不领情，还处处与我娘作对！当时顾五娘的生母是顾如海最宠爱的小妾，而她又怀了孩子，顾如海一心盼望着她能生出一个儿子来。可你知道吗，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顾五娘根本不是顾如海的孩子！”
什么？顾五娘不是爹的孩子？
顾承欢惊诧不已，她定定地看着顾四娘，想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可顾四娘眼里的疯狂让人觉得恐怖，她根本不管顾承欢如何再看她，只是继续说道：“那时我年纪小，三岁还是四岁了，刚到府中处处被人欺负，有一次又被顾二娘欺负了，我便偷偷跑到一个地方躲起来。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我亲眼看到崔姨娘和一个男人搂在一起！还做了那种肮脏恶心的下流事！我当时还小，根本什么都不懂，只听到他们讨论崔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崔姨娘平时对我便不太好，所有我怕她，虽然不懂他们说的有多私密，可我却知道躲起来，不让她发现。但……最终还是被发现了。那个男人当场便跑掉了，若不是我娘来的及时，我可能当场便会被崔姨娘灭了口。一个拖油瓶么，就算是真的死了又怎样？崔姨娘肚子里怀着顾如海的骨肉，孰轻孰重他难道没有分寸吗？尽管当时我娘把我救了下来，可崔姨娘还是咄咄逼人，她怕我听到了她的秘密，更怕我告诉别人，所以千方百计地想要加害我。我娘又没法接近她，只能在她生产的那天做了手脚！可怜崔姨娘连自己孩子的面都没有见到，便归西了。呵呵呵……这么多年来我娘以为我早就不记得当年的事了……”
一口气将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吐出来，顾四娘似乎是解脱了一般，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她努力抬起头瞪着顾承欢，“顾承欢你别得意，就算这样又如何？在顾五娘的心里，你和你娘才是杀害她母亲的凶手，我若是死了还有她！好事不会让你一个人占尽的！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有人会替我讨回公道！”
“是吗？”顾承欢冷笑一声，走到仍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顾五娘身边，“她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顾五娘依旧没有任何动作，顾四娘慌了一下，紧接着便大笑道：“好了顾承欢，我现在已经落在了了你手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真的杀了我，我又能如何？何必想出这种方法吓唬人？就算顾五娘真的听见了又如何？她那个废物和她娘一个贱样，都是不中用的东西，我还怕了她不成？你……”
顾四娘在喋喋不休着，可是瞬间喉咙就被似是被人掐住一般，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因为她看到那个原本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女，此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的眼睛泛着猩红的血腥，就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一瞬间，顾四娘慌了，”五娘……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顾五娘狞笑，“从你方才说要杀了我。”
顾四娘大惊，“你……你……你都听到了？不是这样的！五妹妹你听我解释！我那么做不过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你！真的！刚才说的那个故事都是骗她的！你娘真的……真的是……”
顾四娘的声音渐渐消失，顾五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编啊，怎么不继续编了？这么多年你娘给我编织了无数的谎言，无数的美梦……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傻的……”
“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五妹妹，你听四姐解释……”
“够了！收起你的鬼话吧！我再也不要相信了！是你将寒星草拿进我娘的产房，对不对？生产的时候谁都进不去，只有没人注意的孩子才能进到产房，你娘口口声声说是顾承欢给了我娘一道催命符，实际上就是你对不对！你这个魔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顾五娘癫狂了，上前用力掐住顾四娘的脖子，恨不得直接将她的脖子掐断。
顾承欢给了宝蝉一个眼色，等到顾五娘将顾四娘掐的奄奄一息的时候，她才上去将两人分开。
顾承欢缓缓走上前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顾五娘，顾五娘暴怒的情绪就这么被她看的一点一点浇熄。
“三姐姐……”顾五娘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顾承欢冷眼看着她，既没有应声，也没有反驳。
顾五娘心里好像鼓一般，见她面色阴沉，害怕自己也会像顾四娘那般惨，便颤声道：“三姐姐，我也是被逼的！五娘那么喜欢你，怎么会害你呢……”
她的话音停在顾承欢举起的手下，以为顾承欢是要动手，她吓得连忙闭紧双眼。
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她的头顶忽然落下一只温暖的手掌，“好了，三姐知道你心里受了委屈。以后没有人再伤害你了，别害怕……”
顾五娘完全愣住了，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人已经下意识地栽进了顾承欢的怀抱里，嚎啕大哭，“三姐姐——”
在宝蝉诧异的目光下，顾承欢轻轻拍了拍顾五娘的头，柔声安慰道：“三姐知道你心里苦，没关系的，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了，三姐不会怪罪你的。要怪就怪这对狠毒的母女！”
顾承欢的视线落在顾四娘身上，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憎恨。
顾五娘也是恨得牙痒痒，上前狠狠踹了顾四娘被血渍浸透的屁股，尖声叫骂着，“你不止害了我娘！还害了我！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便沦为你们报复三姐姐的工具！而我，竟然叫了一个衣冠禽兽将近十年的母亲！”
顾四娘痛的大声哀嚎，可是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喊出的声音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三姐姐，可不可以把她交给我？”顾五娘主动提出。
顾承欢看着她的眼睛，良久才道：“好，但是今日的事要怎么交待？顾李氏倘若看到她女儿这副模样，一定饶不了我们……“
她用的是‘我们’，顾五娘当然听得出来其中的意思。
她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一圈，随后趴在顾承欢的耳边，悄声细语了一会儿，只见顾承欢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也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两人当下便拧成了一股绳，在宝蝉帮着顾五娘把顾四娘偷偷地送到了她指定的地方后，顾承欢离开了。
因为要施行这个计划怕有下人误了事，所以此时府中的下人几乎被顾李氏全部聚集在一个地方，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们。
宝蝉紧紧跟在顾承欢身边，对于她又重新接受顾五娘感到十分困惑，“小姐……五小姐她……”
“宝蝉，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自有我的算，你放心吧。”
她们二人重新回到蝶华庭，宝笙早已在那里等的焦头烂额，远远看到顾承欢，她连忙跑了过来，“小姐！你们去哪了？奴婢到处都找不到你们！方才听到一声惨叫，我还以为是你们，吓死我了！”
“哟，知道你家小姐受了委屈，还在这里等着，宝笙你可要像宝蝉多学一些哦！”
“怎么？是宝蝉先找到您的吗？我还以为她一直跟您在一起呢！什么嘛，根本就不是奴婢不去寻你，根本就是这个丫头一直缠着奴婢，奴婢根本走不开，她还说你有可能早就回到了这里，所以我才赶过来的。小姐若是再不出现，奴婢铁定是要去寻你的。”
方才宝笙听到一个女人的惨叫声，吓得就要顺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可是顾五娘的丫头脚受了伤，她便将她送了回来。本想着将她送过来自己便去找小姐，可谁知道这丫头邪乎的恨，直嚷着脚痛，她又不忍心将她自己丢下，便一直留在这里陪着她。
当然这些宝笙没有和顾承欢抱怨。
本来宝蝉就在小姐面前乱嚼五小姐的舌根子，小姐心思那么敏感，若是听了去，又要多想，她还不如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宝笙笑得眼睛眯在一起，讨好地望着顾承欢。
顾承欢无奈地笑了笑，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可她看着顾五娘丫鬟的眼神，却是说不出的渗人。
宝笙敏感地察觉到了，连忙圆场，“小姐啊，五小姐呢？她娘的玉佩有没有找到？没有的话我们再继续找找吧？”
“傻丫头，就属你最热心肠。”顾承欢点了点宝笙的鼻尖，笑得很无奈，“早就找到了，方才五娘也崴了脚，我便送她回去，没想到路上捡到了玉佩。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方才你听到的那声惨叫可能就是从五娘嘴里发出的。那小丫头啊，还真是邪乎的很。”
一听顾五娘受伤，宝笙立刻紧张起来，“五小姐崴了脚？是不是很严重啊？要不要请大夫看一下，她还那么小，可别耽误了。小姐，顾李氏已经不管五小姐了，您可一定要帮帮她。”
“宝笙，你是小姐的丫头，怎么总是向着外人说话？”宝蝉见宝笙那个样子便是说不出的厌烦，本来她已经尽量在克制自己不要和宝笙发生争执，可是一想到顾五娘的所作所为，宝蝉还是没有忍住，出口训斥了宝笙。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顾承欢连忙制止，“好了！这还有别人在，你们两个人就不能不要吵？宝蝉，宝笙就是热心肠，她对我的忠心你放心。宝笙，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应该过一会儿就来。我现在还有点事，咱们先回夏芙园吧。”
宝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宝笙一眼，宝笙也回了一个示威性的眼神，虽然很想去看看顾五娘，可宝蝉说的也对，她是小姐的人，万事都要站在小姐这边，所以犹豫片刻便准备跟着顾承欢离开。在转身离去之前，顾承欢来到顾五娘的丫头身边，冷冷笑着，“你家小姐受了伤，回去可要好好照顾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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