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赢了这场仗,我要紧紧抱住你。
阿宁,往后你来做我怀里的小孩子。
“给我杀!”
苏子榭猩红着眸子喊道。
楚军一看到苏子榭的人倒戈相向,登时慌乱成一团,苏子榭的人见机行事,楚军一时间损失不少。
就在此时,苏子榭骤然感觉到喉咙一甜。
“噗——!”
血雨如丝,从他口中喷洒而出。
他骤然不可抑制地呕了起来,大口大口的血汩汩而出,他被呛得连呼吸都困难,骤然弯下腰去,却恰好躲避开一个楚军砍过来的刀。
张政红了眼,赶紧策马过来,直接挑开那些楚军手里的刀,跑到了苏子榭的身边,惊恐道:“公子,您怎么了!”
苏子榭想要摇摇头,都做不到。
像是一股冰水从他的腰间灌入,然后瞬间流淌到四肢百骸,将他整个人都冰冻起来。
如同一团棉花捂住了他的面孔,他看不清东西,也无法呼吸。
南唐世代相传的匕首上淬了最为猛烈的毒药,且并无解药。
苏子榭骤然倒了下去。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瞪大了眼睛仰面看着天空。
张政的喊叫声在他耳边慢慢变远,敌军的马蹄和长刀骤然在他眼前放大,然后消失。
他仿佛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又仿佛是幻觉。
世上的一切忽然变得绵软,他躺在了一大片红色的花朵里,然后渐渐沉了下去。
皇宫里的乱象让何意悦再也坐不住了,她带着沈宜安一起逃了出来,径直策马出城。
何意悦赶来的时候,苏子榭才刚刚倒下去没多久。
李子宁于一片慌乱中,听到有人唤她阿宁。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她听到了张政的吼叫声。
如同最为凶猛的野兽,在临死前发出的悲鸣。
李子宁猛地转头。
她整个人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总归那一刻,她恍若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为重要的东西。
就好像是……当年得知宁侯死讯的那一天。
“噗!”
李子宁听到了旁边护卫的呼喊声。
她低头。
一柄长枪从她的后心口插入,然后从前胸穿了出来。
“阿宁,阿宁!”
她仿佛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切。
身边的侍卫赶紧冲上前来想要保护李子宁,身边的楚军却忽然方寸大乱。
从他们来的方向,有一大堆人马,正在疯狂靠近。
是何温远和郑如秩赶来了。
郑如秩肩膀上还带着伤,但是上阵杀敌知识却仍旧和从前一样勇猛。
何意悦远远看到了他,满心都是欢喜。
于千万人之中,我只看得到你的脸。
她策马狂奔而去,手里的长枪挥舞,几乎看不清是真身还是影子。
所过之处,敌军纷纷倒下,不是被隔断了喉管,就是被打断了腿跌下马去。
“铁子!”
何意悦一路杀将过去,冲到郑如秩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郑如秩了,也从未有过哪一刻像是现在一样快活。
“铁子!老规矩!”何意悦冲他展颜一悦。
之前的担心,全部都是虚妄的。
她生怕自己在郑如秩面前会说不出话来。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只要到了她熟悉的战场上,只要到了郑如秩的面前,她根本不需要考虑,自己要说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好啊!老三!”
郑如秩在看见何意悦的那一刻,心脏便不可抑制地狂跳了起来。
他想要摸一摸何意悦的脸,想要将她拥进怀里,诉说这段时间的相思。
可是最后,他还是拍了拍何意悦的肩膀,然后二人背对着背,像是从前一样,将最为脆弱的地方交给对方,然后厮杀过去。
从未有过哪两个人,可以像他们两个一样,配合得如此默契。
很久很久以后,郑如秩才知道,原来这样子,就叫做天生一对。
这一场仗,还是以楚军的失败告终。
原本楚匡义是派了二十万大军前来。
除却维持国家的基本需求以外,这二十万人马已经是楚匡义能拿得出来最多的人了。
但是在半路上,被何温远牵制住了一半,好在还有十万抵达了临泗。
只是那十万人马被何温远杀得只剩三万,匆匆往北逃离,而这到了临泗的,也是伤亡惨重,再还剩下五万人的时候,便选择了撤退,又被何温远和郑如秩还有何意悦一起率兵追出去三十里,斩杀七千人才罢休。
最后,楚匡义的这二十万人马,只剩下了八万不到。
至此,楚国一蹶不振,彻底沦为了大陆之上最为虚弱的国家,当年的大楚盛世荣光四方来朝之盛景,再也不复。
而南唐,则一战成名。
楚国再也无力与南唐作对,青海那边也对南唐无意,一时间,南唐倒是成了这块大陆之上,最为安全的国家。
只是这一切,苏子榭都看不到了。
他死在了那一场战役里。
因为李成利的毒。
张政拼命护住了他的尸身,最后有人打扫战场的时候,好不容易才将二人分开。
苏子榭的脸被擦干净血污以后,还是和从前一样俊美无双。
他被葬在了临泗城外的一片小山坡上,从那里,可以遥遥看见宁侯府,正北方,乃是南唐的皇陵。
给苏子榭下葬的,正是楚和靖。
他知道,苏子榭如果临终前有遗言的话,也一定想要葬在这个地方。
临泗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皇上和太子也全部都生死不明,整个临泗如今已经是乱成一团。
沈宜安也不必再在宫里给姚妃冲喜,便独自出来,一路顺着长街,慢慢往外走。
城中的百姓一脸的诚惶诚恐,他们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希望上头的大人们不要再出什么事情,他们也好安安稳稳地生活。
城门外,还残留着大战之后的气息,兵器的铁血味道仿佛还在风中飘散。
沈宜安知道,若不是苏子榭特意派人,她和何意悦在这一场乱事之中,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从一开始,他让沈宜安和何意悦进宫,就是为了保护她们俩。
沈宜安与苏子榭其实相交并不深厚,虽然苏子榭总说,他曾承过沈家恩情,但是沈宜安总觉得,也是自己欠他的。
总要去见一见他。
何意悦告诉了她,苏子榭被安得卿安大人安葬的事情,还和她说了一点关于安得卿的事迹。
在苏子榭的坟前遇见楚和靖,沈宜安并无多少意外。
何意悦说过以后,她就猜了出来,这安得卿,应当就是楚和靖。
难怪楚和靖跟着苏子榭一起来了南唐,却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
楚和靖听到了沈宜安的脚步声。
“他应当是想和长公主葬在一起的。”
楚和靖忽然道。
“只是我也只能给他选一个能看得见皇陵的地方……也许能远远看着,也是好的。”
李子宁重伤不治,晚于苏子榭三个时辰而去。
一直到临死前,他们俩都不知道,彼此都是为对方而战。
之前的时候,旁人看他们俩恩恩爱爱,但是他们俩却知道彼此都在算计、提防。
最后的一个爱字,到底也没说出口。
爱你的时候,我以为我还有往后几十年,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死亡就是一瞬间。
谁也不知道哪一次匆匆而别,就是永别。
只可惜,到最后双坟分离,就算是死了,她也是皇城里的人。
他是个不入流的面首,爱了她一辈子,陪了她一生,她要合葬的,还是她从前的丈夫。
“听闻长公主殁了的时候,曾唤过一个名字。”
楚和靖转过头来,看着沈宜安。
沈宜安没想过自己和楚和靖再次遇见的场景会是这样奇怪,也没想过二人会这样好好地说话。
不过她还是答道:“是,唤的是从前宁侯的名字,祁谢。”
李子宁活着的时候,他们骂她荒淫无道丢尽了南唐的脸,她死了,他们说她为国捐躯不负宁侯府忠良,临死前还在惦记先侯爷,实在是感天动地。
楚和靖却微微抿唇,低头看着苏子榭的墓碑道:“从前齐将军长子,姓齐,单名一个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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