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长公主第一次如此了。
其实来之前,他就知道大约是这么个结果,只是宋长玉不肯相信,非要让他过来瞧瞧。
果不其然,等他回去如实告知以后,宋长玉就瞬间满面颓唐。
他坐在铜镜前,长长叹了一口气。
“庞皓,你说我是哪里不如苏子榭……”
他一面叹息,一面将手指轻轻搭在了铜镜上,抚摸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其实算起来,宋长玉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
只是这世上好看的男人不多,可也不少,宋长玉美则美矣,但是只叫人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又叹了一口气,垂眸不再看镜子,只甩了袖子,回到桌边坐下。
这一桌子的饭菜,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这是最新鲜的鱼和虹贝,从打捞上来到端上餐桌,统共也不到一个时辰。
为的,就是能让李子宁尝到最新鲜的味道。
但是一耽搁,鱼目便变得浑浊,虹贝的肉也少了几分新鲜而多了几分腥气,纵然可以用姜汁和陈醋压制,再佐以白糖提鲜,但到底不是那个味道了。
宋长玉挥了挥手,微微合眸,“拿下去倒了吧。”
“公子,可要准备歇下了?”庞皓问道。
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李子宁现下正在苏子榭的房中翻云覆雨,只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
宋长玉以手撑头,声音听起来很是疲累,“让人准备着,若是公主过来,一定要第一时间将这最新鲜的吃食端上来。”
宁侯府最不缺的就是钱财,李子宁也对后院的面首很是大方,更不用说宋长玉这种受宠的了。
宋长玉的意思,是流水一般的鱼和虹贝都要打捞上来,凡是过了时辰李子宁又没吃到的,就通通倒掉,只等着李子宁来的时候,“恰好”吃到最为新鲜的那一口。
却不知为了这一个“恰好”,要付出多少。
庞皓应下,关门出去。
宋长玉独自在桌边坐了好一会儿,摇晃的烛灯拖着他的影子,轻轻摇晃着。
好一会儿以后,他才起身,行至案桌旁边,从暗层里拿了一把钥匙出来,盯着看了好长时间。
这话说出来,只怕是没有多少人相信。
但是宋长玉是真的想过,就在李子宁的身边做一辈子的面首。
那年他八岁,于长街之上见过坐在轿辇上的李子宁一面。
那惊鸿一瞥,从此便没能忘却。
但是很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他只有一个李子宁,李子宁却有太多宋长玉。
也许对李子宁而言,只有苏子榭,才是世上只此一个的存在。
既然如此,以后,他也要为自己考虑,做点别的事情了。
此时,苏子榭的屋子里,还是一片旖旎之气。
李子宁趴在苏子榭的胸口,手指缠绕着他的一缕墨发,轻轻把玩着。
纵然是冬日里,外头还有未化的积雪,但二人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有点饿了。”李子宁摸了摸肚子,赤着脚从床上跳下去,只穿一件宽大的袍子,捏了块糕点咬在嘴里,然后又捏了一块在手里。
苏子榭起身,半撑着身子,微微蹙眉道:“怎么不穿鞋子。”
李子宁笑了一声,如同一只轻快的猫儿一般跳到了床上,随意将自己的脚塞到了苏子榭的手心里,然后倾身过去,微微扬了扬下巴。
苏子榭避让不得,只得张嘴咬住她口中的糕点。
李子宁这才将手里的那块糕点送入嘴里,弯着眼睛狡黠一笑。
“如今天气这么冷,你还总是赤着脚走来走去,若是着凉了怎么好?”苏子榭一面说,一面将她的小脚握在手心里,帮她暖着。
李子宁嚼着糕点,含糊不清道:“子榭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着别人这样婆婆妈妈的了,从前我便是着单衣带你出去堆雪人,你也是高高兴兴的。”
听得此言,苏子榭微微一愣。
的确是如此。
从前那些年,不管李子宁在他面前做出多少伤害身体的事情,他都未曾侧目过,甚至,还会跟着她一起做。
“还不是见公主近来喜欢那温婉和善的,想着改了性子,兴许不会失宠太快。”苏子榭微微垂眸,将全部的神情都隐藏在一片长长的睫羽下头。
李子宁不管不顾扑到他身上,将他压在下头,狠狠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怎么会,胡说八道。”
苏子榭轻轻揉了揉下巴,然后揽住她的腰,“你怎么像是只小狗一样,若是叫人知道堂堂长公主张嘴便咬,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你?”
李子宁的笑意僵在脸上,有一瞬间的失神。
从前,她仿佛也听别人说过同样的话。
“唔,”李子宁眨了眨眼睛,直接从苏子榭身上翻身下来,仰面躺在床上,摸着肚子道,“吃了块糕点感觉好多了。”
“公主不是约了宋公子一起吃晚饭?只怕是叫宋公子久等了。”
“你知道,刚刚还耽搁我这么长时间,”李子宁起身,捏了捏苏子榭的鼻子,“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
这般的狂放之语,只怕也只有李子宁能说得出来。
苏子榭偏头不肯看她,李子宁却发现他的耳垂已经悄悄红了起来,便愈发高兴。
“好啦,”李子宁起身穿衣服,背对着苏子榭道,“我这会儿过去大约还来得及,若是好吃,我就叫长玉也送点给你,上回送过来的东西你可尝了?”
苏子榭想起那道被他扔到了泔水桶里的鸭子,缓缓点头,“味道很不错。”
李子宁回身在他面上落下一个吻,“府上的事情只由你做主就是,长玉刚学,还不懂什么,我要忙着治水的事情,府上的事情,便要你多帮我解忧了,什么时候长玉学得好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你也能稍微轻松一点了。”
“公主如今,字字句句不离宋公子了,”苏子榭笑了一声,“公主若是思念得紧,大可不必来宽慰我这旧人……”
苏子榭原本是捏着酸的,他想说,李子宁若是喜欢,大可天天和宋长玉在一起,不必来他这里提起别人,反而叫他厌烦。
但话还未说出口,他便换了话,只道:“左右这些年来公主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我也见得多了。”
李子宁笑了一声,“长玉总归是不一样的,你于我而言,也是如此。”
见苏子榭面上神情,李子宁心中倏尔一疼。
这些年来,她从未对苏子榭说过有那个面首于她而言特别的话。
她想要宽慰苏子榭,但到底是忍下,只穿了衣裳,匆匆出门去。
她并不知道,在她出门以后,苏子榭以手攥拳,狠狠砸在了床边。
剧痛自他指关节迅速窜到了心头,却反而叫他畅快了几分。
李子宁站在院中,拢紧了大氅,任凭晚风扫着树上的星点积雪往她面上刮。
张政轻声道:“公主。”
李子宁这才回过神来。
“我去宋长玉那里,你好生陪着苏子榭。”
“是。”
走出没几步,李子宁又折身回来道:“子榭今晚只怕是会发脾气,你如是拦不住,便叫人去书房找我。”
李子宁要去宋长玉那里吃饭,又叫张政晚上去书房找她,这意思便是她今晚不会在宋长玉那里睡下了。
看这样子,是苏子榭又和李子宁闹别扭了。
这俩人,十日里总有八日是别扭着的。
张政微微叹了一口气。
李子宁才刚离开没多久,苏子榭就在屋子里喊了一声,“张政,进来!”
张政应声进去。
苏子榭已经穿好了衣裳,后窗也被打开,冰冷的晚风不停地屋子里灌进来,将刚刚的暖意和缱绻之气尽数吹散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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