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悦心中有几分担心。
刚刚沈宜安所说的,去给李子宁请安的事情,完全就是胡说八道,是吓唬林玉娥的。
她很清楚,自打她嫁进来以后,沈宜安根本就没有和李子宁单独见过面。
林玉娥又抓着何意悦说起了要去给瑶嫔镇宅的事情。
沈宜安则跟随着那人一起去了苏子榭那里。
她去的时候,苏子榭正站在案前作画。
那是一副烟雨蒙蒙的山水图,前头是半朵长在水中,还未画完的残荷。
见得沈宜安进来,苏子榭随意将趣÷阁搁置在画上,墨水染了画卷,慢慢洇开,倒是更多了几分烟雨更盛的意味。
“从前楚国有一大家,画山水图很是厉害,苏公子的画颇有几分他的感觉。”
“是吗,”苏子榭笑了一声,“如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去拜访一下。”
“不过听闻,那大家很久之前就不见外人了,不知去了哪里隐居,也是很久没有再有新画卷流传出来了,不过苏公子这画要是拿出去,也是可以以假乱真了。”
沈宜安其实对画是没什么研究的,不过沈宜平年轻的时候很喜欢那人的画,她也就跟着多看了些。
“那倒是可惜了。”苏子榭轻声笑道。
他随意将案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那一瞬间,沈宜安仿佛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字迹,然也只是一晃眼,就被苏子榭给卷了起来,她也不知道,刚刚的熟悉,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今日叫沈姑娘前来,是想和沈姑娘说一下进宫的事情。”苏子榭微微抬头,他的袖子上沾染了几分墨迹,看起来像是美玉落水沾了星点淤泥,如谪仙染了凡尘气,叫人挪不开目光。
沈宜安微微颔首。
“沈姑娘的八字,这些人是都不知道的,到时候,瑶嫔需要什么样的八字,沈姑娘就会拥有什么样的八字,沈姑娘作为少夫人的表姐,身份地位也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我会让人把沈姑娘的生辰八字送过去,沈姑娘不要记错了就好。”
在那一瞬间,沈宜安莫名觉得有几分不对。
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她也说不出来。
沈宜安还是点了点头。
“沈姑娘进宫以后,记得写信给我,”苏子榭笑得温润,眉目之间却莫名藏着几分清冷,“也不需多写什么,只报个平安就是了。”
进宫以后,若是想要往外传信,还是给一个面首传信,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苏子榭说的这样轻描淡写,沈宜安想,苏子榭大约是在提醒她,他在宫中也有眼线,叫沈宜安不要乱来,要按照他的吩咐做事。
其实,苏子榭倒是真的在宫里也安插了人,但是他说这话,并无那个意思,这次倒是沈宜安想多了。
楚和靖如今远在外地,他虽不说,苏子榭也知道,他是关心沈宜安的。
楚和靖愿意帮苏子榭的唯一理由,就是沈宜安。
他虽然没有主动要求,但是苏子榭还是愿意给他一点好处。
便是能看一看沈宜安的信,想必于此刻的楚和靖来说,也是好的。
苏子榭叫沈宜安过来这一趟,便只说了这么一件事。
其实这事虽然不小,但好像实在不需她特意来一趟,便是找人带个信也是可以的。
沈宜安不知,苏子榭所做的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都瞒着李子宁。
他是在宁侯府的地位已经高到了如此地步,以至于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传到李子宁的耳朵里,还是李子宁就算是知道了,也完全不会怀疑他,不会做什么?
“苏公子所做的这些事情,长公主都知道吗?”
神使鬼差的,沈宜安问了一句。
苏子榭抬起头来看她。
沈宜安顿时觉得自己有几分失仪,恨不能把自己刚刚那句话给吞回去。
可就在这时候,苏子榭却垂眸道:“沈姑娘以为,我怕她知道吗?”
沈宜安还未反应过来苏子榭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又自嘲般一笑,“她只怕是巴不得我离开吧。”
后面,苏子榭再未说话,沈宜安在原地站了片刻以后,便匆匆告辞。
回去的路上,沈宜安怎么也想不通苏子榭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就这样呆在李子宁身边没什么意思,又说李子宁巴不得她离开,既然如此,他为何现如今,现如今还和李子宁在一起?
苏子榭这人,如同他所做的山水画一般,总陇着一层迷雾,叫人看不分明。
沈宜安回去的时候,林玉娥已经离开了。
何意悦面上还是气冲冲的。
“她说她要去找我爹!笑话,她也知道那是我爹不是她爹,我就不信我爹会帮着她,强迫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
沈宜安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听到何意悦在和卿羽抱怨。
何温远多年来对何意悦十分宠爱,对这一点,何意悦还是很有自信的。
沈宜安迈步进来。
“表姐你可回来了,你有没有事?”
何意悦拉着沈宜安,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她虽不歧视苏子榭,但是对这种人却也喜欢不起来,况且苏子榭脾气古怪乃是整个临泗人都知道的,她不知苏子榭忽然叫沈宜安去,是何用意。
“无事。”
沈宜安轻轻摇头。
何意悦原本还有几分不放心,但是见沈宜安确实没什么事,也就没有继续再问,反而是和她炫耀起自己刚刚舌战林玉娥的事情。
“表姐我这次可是一点儿都没有落在下风!林玉娥叫我气得脸都通红,表姐你以后多教教我,我不能和林玉娥动手,总是能和林玉娥动嘴的!”
何意悦本就是个闲不住的,她坚信与人斗其乐无穷,既然找到了林玉娥这么个对手,多斗斗也无妨。
这一天,算是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但是到了夜里,沈宜安却总是心中不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也不知自己的这种不安到底是来源于哪里,最后也只是睁眼望着帐顶,始终无眠。
她想起自己从凤鸣谷底离开的时候,黎满和她说过的话。
她那时候和黎满说,她希望自己能独处一段时间,好找到自己的心,也知道真正的喜欢到底是什么。
也许,年少之时对于楚和靖的喜欢,归根到底只是一种迷恋,和得不到手便不肯罢休的纠缠。
可是来到了临泗以后,她并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事情。
燕婴和秦扶桑,都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好男子,她不能这样强行霸占,可若是当真叫她选一个,她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喜欢吗?
不喜欢吗?
她不知道。
被这些问题缠绕,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了。
沈宜安躺在床上过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的。
何意悦的嗓音不像其他少女一样娇俏,更多几分坚韧,十分有辨识度。
沈宜安听到她怕是在外头和人吵架。
她赶紧穿了衣裳出去,一出门,却见昨夜下了一场大雪,整个院子里都是白茫茫的一大片。
南唐是很少下雪的,但是现在,却无人欣赏这雪景。
穿着一身火红狐皮大氅的何意悦站在院子中间,热烈像是一团燃烧起来的火。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何意悦的嗓音惊起树上的麻雀,扑簌簌扫落树枝上的积雪。
对面的那个人却不疾不徐道:“少夫人,这事已经呈报给皇上了,皇上已经同意了,您现在说不许,也是不行的,表小姐是一定要进宫的了。”
“表姐!”
何意悦气得跺脚,眼角余光看见沈宜安出来,便唤了她一声,满面都是焦急的神色。
沈宜安缓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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