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婴微微蹙眉看着秦扶桑,转瞬,却又懂了他的意思。
沈宜安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却没什么力气,便又跌在了床上,见燕婴满脸焦急像是要来扶自己,赶紧摆了摆手。
“这件事,”沈宜安抬头看他,“宣王只怕是不方便,哥哥从前在时给我留了些人,想来我还是差遣得动的。”
秦扶桑与她对视。
二人的目光于空气中碰撞在一起。
“无妨,”秦扶桑轻声开口,“有些事情,可能我出面会更适合一些。”
秦扶桑知道沈宜安在担心什么。
璇贵妃已经去了,就算是她还在的话,她所看重的也只有秦扶苏一个人。
所以在后宫中,秦扶桑可以说是并无倚靠。
他和瑜妃现如今虽然是合作关系,但是到底秦之羌才是瑜妃的亲生儿子。
沈宜安如今当真是憔悴得厉害,秦扶桑心中也很是担忧,只是,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简直像是在看当初的自己。
每天都在生死的边缘徘徊,面上永远都是憔悴的,不同的是,现如今的沈宜安,大约比他当初的眸子要清亮几分。
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让沈宜安活下来。
这青海,沈宜安如果要,他就倾力保全,如果沈宜安不要,那就付之一炬。
秦扶桑当即就出了门去。
沈宜安收回自己的目光,轻轻咳了两声。
“安安,你有没有想我?”燕婴立马就凑了上来。
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心疼。
沈宜安轻笑了一声,“你不是日日都来?”
“可我现在呆在你身边的事情都没有从前长了,”燕婴像是在撒娇,“我与安安不见面的时候,安安可要时时刻刻都想着我才行。”
“那你经常来不就是了,左右你从前也是一样。”沈宜安忽而抬头看他。
那一瞬间,燕婴的目光忽然闪躲了一下。
因为有事情瞒着沈宜安,所以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况且,这两日为了带沈宜安离开,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那凤鸣谷底在楚国境内,如若要是去的话,只怕还要破费一番周折。
他又如何不想时时刻刻都守着沈宜安?
转瞬,燕婴才扬着桃花眼,看似几分不满道:“当然好了,但是这些人实在是太烦了,总在外头闹事,我还是要去处理一下的,不过大部分事情都让秦扶桑做了,我就会多抽出点时间来陪安安你。”
青海这里,到底仇牧起从前是费过心的,沈宜安也不忍就这样将其放弃。
“宣王做事是很细心的,有他和你在,我也可以放心些。”
“是呢,”燕婴凑在沈宜安身边坐下,“等再过几天,你的身子好一点了,青海这边也暂且平静了,我们就走吧,这里就留给楚和靖,我们出去玩,我这些年南征北战,还没有游历过大好河山呢,安安你从前乃是闺阁女子,想必也没有出过远门吧。”
“是呢,”沈宜安轻声道,“听你说,北燕四季飘雪,是不是真的?”
如若从前沈宜安说这话的话,燕婴肯定是当即就应下来,为沈宜安介绍所有北燕的美景,然后亲自带着她前去,将她介绍给自己所有的亲朋好友,举威武王府之财,风风光光向她求亲。
但是现在不行。
他甚至不敢直视沈宜安的眼睛。
“北燕嘛……现在马上就要入冬了,北燕实在是太冷了,恐怕你受不住,等开春,或者是明年夏天的时候,我带你去北燕,那里可凉爽了,你从前是楚国人,不如咱们就去楚国玩吧,虽然楚国的皇帝不怎么样,但是毕竟从前也是天朝上国,各方景色不是青海和秦国可以比拟的。”
沈宜安盯着燕婴看了一会儿,而等到燕婴抬头与她对视的时候,她却又垂眸,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一片长长的睫羽下面,轻声道:“好。”
燕婴又陪着沈宜安说了一会儿话方才离开。
燕婴一出门,沈宜安就咳得更厉害了些,想来刚刚燕婴在这里的时候,她是强行忍着咳嗽的。
眼见着沈宜安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咳了出来,卿羽一脸的焦急,一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面给她倒了杯水,“小姐,您还是再喝点药吧,总这么咳下去也不是办法。”
沈宜安握住自己咳出的一手血滴,轻轻藏在了袖子里,轻描淡写道:“没事,我也只是不想让燕婴担心而已。”
“他都知……”卿羽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不对,赶紧咽了回去。
“您又没有多严重,就是偶感风寒而已,燕世子会担心什么呢?”
“是啊……”沈宜安喃喃重复着卿羽的话,“他会担心什么呢。”
卿羽心头一惊。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好像沈宜安已经知道了什么,但是她又不敢问。
“卿羽,你想回楚国吗?”
“小姐怎么忽然问这个……”
沈宜安微微垂了眉眼,睫毛轻轻颤抖两下,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消失不见一般,“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俩一起在楚国长大,但是又在那里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是家乡,也让人无法回首。”
卿羽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沈宜安生病的话,其实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楚国了。
那里有什么好呢?
“小姐回去奴婢就回去,”想着刚刚沈宜安已经答应燕婴去楚国了,卿羽便如此回答,然说完,卿羽只怕沈宜安改了主意,又道,“回去看看也好,楚国那里,也只有京城让小姐受尽伤害,旁的地方,还是很好的,那些年老爷和公子南征北战,去过楚国的许多地方,奴婢都只听他们说过,却没有亲自见过,如果有机会的话,再去走一走从前沈家人走过的路也好。”
沈宜安应了一声,“你还记得我六岁的时候吗,爹爹打仗回来,给我带了许多好吃的,爹爹每次征战的时候,都会带一些个稀罕玩意回来,什么小玩具,还有好兵器,但是那却是唯一一次给我带吃的,以前爹爹总说,山高路远,带了吃的只怕是路上就坏掉了,但是那一次糖果的味道,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小姐怕是记错了吧,”卿羽微微拧眉,“老爷好像从来没有给小姐带过吃的。”
卿羽努力地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片刻之后她才道:“对了,那不是什么糖果,小姐忘了吗,那是老爷为小姐求来的药。”
“对,是我记错了,是药。”
卿羽心头骤然一惊。
沈宜安幼年,曾中过一次毒,好多大夫都说,怕是活不成了。
是老爷外出征战,回来的时候给沈宜安带了一颗药,说这乃是苗疆之药,可解世间万毒。
而沈宜安吃下以后,身子也就真的慢慢好起来了。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顾家人知道,所以当年顾筱菀才想方设法想要顾筱菀的骨髓和胞宫,最后还怂恿楚匡义以沈宜安的心头血入药,来救晴贵妃。
他们相信,那颗药改变了沈宜安的血脉。
卿羽不知道沈宜安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你还记得当年爹爹是去哪里作战的吗?”沈宜安问道。
卿羽轻轻摇头,“老爷当年是背着家里的人去的,而且那时候小姐与奴婢年纪都还小,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沈宜安应了一声,轻轻笑了笑,并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只是道:“对了,你知道这次离开以后,燕婴想要去哪里玩吗?”
“大约是淆州一带吧,那里民风古朴,据说山水都很美,就算是冬日里,山谷之中也有绿树红花。”
凤鸣谷底,也就在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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