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东方刚破晓,晏竹和师弟们就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
在院里打拳的晏息明显吓了一跳,“你们做什么起这么早?”
“哎呀,今天咱们的行程不是先游秀水山,再逛庙会嘛。”晏竹开开心心的收拾东西。
“是啊,怎么了,用得着起这么早吗?”晏息坐在桌子边上喝口茶。
“兴奋呀,开心呀,”师弟也和晏竹一起忙前忙后,不知道鼓捣什么东西。
晏息看他们跑来跑去的,竟也生出了一种阖家团圆,一切可亲的感受来。
“我就知道你肯定起来了,”黎昕也起床了,怀里抱着还没睡醒的弈鸣,慢悠悠坐在晏息旁边。
“呦,这狗还没睡醒呢,”晏息明显是起来练武的,头上却插着一根素钗,钗子的尾部坠着一枚白色玉珠。
黎昕看她带着自己送的东西心里高兴,懒洋洋的答道,“嗯,比较贪睡。”
“这狗叫什么啊。”
“弈鸣,”黎昕不假思索。
怀里的狐狸突然几不可闻的咬了咬牙,老子没睡着。
可很显然晏息是听不见的,“一鸣,一鸣惊人那个一鸣吗?”
“是那个意思,但不是那两个字。”黎昕知道他没睡着,故意说道,“他出生的时候就比较吵闹扰人,就叫取了一鸣惊人的前两个字,希望他以后也能做这样的...狗。”
“给狗取名还这么多讲究,”晏息咂舌,“不像我们家门口那条狗,叫大黄,就因为他长的黄。”
弈鸣几乎要把牙咬碎,竟然把本仙和看门的黄狗作比较!
“通俗易懂,极好极好。”黎昕憋着笑,搂紧了怀里的狐狸。
吃过早饭,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少年心性,看流水远,看落花闲。听蝉鸣悦耳,看青山如画。
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看百态都是美好。
举目顾盼,秀水山苍翠峭拔,山虽无言,然非无声。潺潺流水穿山而过,山水两相知。
“景色真不错啊,”晏竹伸个懒腰寻了个地方坐下,“这小风吹起来真舒坦。”
晏息心情也颇为舒畅,难得的没有反驳晏竹,也跟着点点头,“虽无峰峦起伏但却灵秀非常,确实是游山玩水的好地方。”
“秀水山是不错,”黎昕抱着弈鸣站在她身边,“只是和我们清岚仙山比起来差了些。”
“清岚仙山?”晏息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和阙德子的师门?”
“呃...不是我和他,”黎昕轻笑,“是我的师门。”
“对不住对不住,”晏息刚才说话没过脑子,有点不好意思,“我忘了。”
“没事,”黎昕并不在意,“清岚仙山松柏参天,苍翠挺拔,一眼望去白云飘浮,如入仙境。”
“山上灵气纯粹,想来这里修炼的妖怪精灵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妖怪精灵?”晏息的重点却不在那山水景色中,“还真有这些东西?”
“有的,”黎昕认真的点头,“虽然你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可是他们的确是存在的。”
“妖怪精灵修炼本身除了机缘更需要凝聚自身灵力,灵气充沛之地可以使他们更快筑基结丹幻化人形。”
“所以你看到的一棵树可能百年千年之后就会变成一个人,不足为奇。”
晏息听得啧啧称奇,“那他们为什么想变成人,当一棵树不好吗,没有烦恼无忧无虑的。”
黎昕轻笑,“因为七情六欲树是没有的,虽然人生有八苦,但这才恰恰是他们智慧的所在,度过了七情,绝了六欲,便可修炼成仙了。”
“这样啊,”晏息听的一知半解,“高深高深。”
“我们走走吧,”黎昕带着晏息往前走,“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把复杂冗繁的表象层层剥离之后就是事物最本质的大道。”
“对我来说很多事情,究其根本,都只有一个字。”
晏息本来是不喜这些大道理的,但是听黎昕声音本就清朗,讲起来也是引人入胜,便忍不住追问,“什么字?”
黎昕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半晌缓缓说道,“情。”
“情?”晏息还以为他会说什么仁义礼智信,不想竟说出了个情字,“你是修炼之人...”
“都说了,道心易生,情劫难渡。”黎昕耸耸肩,“没办法,我只是个俗人。”
“我晏息就喜欢有俗人,俗人若是有情人,我就更喜欢,”晏息快走两步跟上黎昕的脚步,“什么道心与我无关,我只关心我眼前的人。”
“以眼前人之喜为喜,以眼前人之悲为悲。”
黎昕苦笑,“寂无所寂才是境界,若是都如晏息这般,可是都难以成正果了。”
“但是,”黎昕话音一顿,“话虽如此,我人却是和晏息姑娘所想一样。”
晏息大大咧咧垫着脚勾住黎昕的肩膀,“我虽然不了解你,但是我总觉得你在等什么。知音难觅,知己难求,以后若是有事不如对我说说,纵使不能帮你解决什么,我也愿意听。”
黎昕被她勾的身子有点歪,他也不着急站直,就这样由着晏息,“你这样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其实,我最近也有挺多烦心事的。”晏息还是不松手,“但是今日来到这秀水山,咱们就只管游山玩水,快活逍遥,莫要想那些烦闷之事。”
“好,”黎昕被她带的栽栽歪歪,却还是笑着答应。
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雪一更,其实不需什么山水之乐,只要心上人还在身边,风餐露宿他也觉得快活。
“师姐,师姐,”晏竹带着师弟们跑过来,“等等我们啊,”
晏息回头,看着师弟们一张张无忧无虑的脸,似乎有些明白了所谓的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快点,”晏息笑骂,“一个个吃的都跑不起来,都这样了还不努力练功。”
“哎,师姐,”晏竹跑的呼呼的,“有红杏女侠在此,我们皆在您的庇佑之下,哪还需要练功呢?”
“师姐负责路见不平,我负责貌美如花!”
“还貌美如花,”晏息抬手打他,晏竹躲闪不及白白挨了一下,哎呦哎呦捂着自己的头往前跑。
“还是小孩子,”黎昕看得出来晏息很开心,“练不练功看他们自己吧。”
“那还得了,偷奸耍滑一个比一个行,”晏息不屑,“正经事就都不行了。”
“师姐你这就不对了,”晏竹不服,“我推牌九就难逢对手。”
晏息一听抬手就要打,晏竹作为一个灵活的小胖子,是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的,堪堪避过晏息的一掌。
黎昕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晏息也被他灵活的身法逗乐了,“你看,偷奸耍滑谁都比不过你。”
晏竹就是为了这一刻,一看黎昕和晏息温暖无比的气氛,就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对黎昕那本来只有一丝丝的愧疚瞬间荡然无存。
望一花之美,掬一水之清,大千世界,一尘观之。
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意气,也是少年风发。
说说笑笑,吵吵闹闹一路来,众人皆玩的开怀。
砰砰——
“什么声?”晏息奇道。
砰——
前方林子里一群鸟惊得飞起,粗壮参天的树木突然斜着倒了下去,地面被砸的震了一下。
“有人在伐树,”黎昕皱眉,“我去看看。”说罢抱着弈鸣飞快的跑向声音之处。
“哎,等一下,”晏息有些惊讶,什么时候黎昕也这样爱管闲事了?
晏竹挠挠脸,“师姐,红杏女侠之名会传染是不?”
“一边去,你们在这等着。”晏息不放心,也抬腿跟过去。
“这树长得好啊,能卖个好价钱,”一个伐木工拿着斧头,对着前面一棵参天古木比划。
“可不,我还没见过长这么壮实的紫荆树,”另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站在旁边,“卖了好价钱大王也高兴。”
两人一想到的白花花的银子,满眼都是精光。
黎昕站在暗处看了会,才慢悠悠说道,“请等等。”
“谁?”伐木工吓一跳,一看来的是个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便满脸挑衅,“怎么得,爷们砍树你管什么?”
“这棵树不能砍,”黎昕有礼的作揖,“还请高抬贵手。”
晏息心里对他这个举动颇有好感,即便是伐木者,黎昕也选择有礼的劝说,这应当就是所谓的谦谦君子吧。
“呵,和你有什么关系?”伐木工撇撇嘴,“这山都是我们的,树自然是想砍就砍。”
“好大的口气,山是大自然孕育之物,”晏息嗤笑,“你哪来那么大的脸?”
“呦,又来一个小娘子,”汉子喜道,“带回去,大王肯定喜欢。”
黎昕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脸骤然冷下来,语气森然,“这位壮士,你在说什么?”
“我说,这小娘子看着可口!我要给...噗——”
壮汉话还没说完,黎昕身法一动,快的竟然连晏息都没看清,那壮汉就被当胸一脚踹的撞在树上,喷出一口血来。
“妈的...”壮汉也不服,撑着站起来一拳砸向黎昕。
晏息瞳孔一缩,心提到了嗓子眼。被黎昕甩在地上的弈鸣却是翻个白眼。
***
注: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出自汪曾祺。
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出自《道德经》
寂无所寂,出自《清静经》
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雪一更。出自纳兰性德《长相思》原诗为: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