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印堂发黑,不宜远行,这进京探望令郎之路,恐有不平,易生灾祸。”堂屋中央一个身着道袍,手持拂尘的老头摇头晃脑,唉声叹气。
“那可如何是好啊!我已多年不曾与吾儿相见,此番若是不能进京,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何时才能得以见到我儿与刚刚出生的孙女呀!”李婆头发花白,捶胸顿足,双手合十对着老头不停拜,“请大师指点一二啊!”
“使不得使不得,助人运通,躲灾保身,本就是吾等修道初心所在啊。”老头装腔作势的一甩拂尘,故作高深,“可这灾祸实在是凶啊,若是实在想躲避,在下也不是没有办法.....”
“请道长指点迷津!”李婆一脸虔诚,马上就要跪下了。
“俗话说.....”
“俗话说破财免灾,你只要拿出黄金二十两,白银二十两,即可消灾避难,财运亨通,金榜题名,福寿安康,得道升仙。”
老头的话还未出口就被晏息抢了先,只见后者摇头晃脑有模有样,“大师,我说的对不对啊。”
“对什么对,你哪里来的无知宵小?”老头不屑的哼了两声,双手向天一抱拳,“在下阙德子师从妙仪仙君,四岁便于清岚仙山修行,虽未得道,却已悟道........”
“那李婆这事怎么破啊?”晏息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苹果啃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囊囊,说话含糊不清。
“姑娘你莫要听这位悍妇瞎说,不需要黄金白银,只需在下汇聚灵力画一符咒贴于墙上,便可免灾。”阙德子捋捋胡子,伸手比了一个五,“只需五两银子即可啊。”
“不用了大师,”李婆一摩挲斑白的发丝,瘪瘪嘴,“我没儿子,更没孙女,就一个女儿在家种地呢。”
晏息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蹲在椅子上饶有兴致的盯着阙德子。
后者的脸比被炭熏过还黑,眼睁睁地看着李婆昂首阔步的走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晏柄松,尖声尖气道,“馆主,江湖骗子。”
然后回头对阙德子啐了口吐沫,转身一扭一扭的走了,“就那句姑娘说的还算是真话。”
“来人,”晏柄松面沉如水,大声喝道,“把他给我从墙上扔出去!”
“哎好嘞。”躲在门后面的小师弟们噌的一下窜出来,各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终于能动真格的了。”
柄松武馆平时除了收一些外门学生外,还经常替富商走走镖,缉拿几个盗贼领点官府赏金,顺便惩治一下地痞流氓,再替赌坊看看场子。别看这几个小子细皮嫩肉的,其实都已经是押镖捉贼的老江湖了。
“隔壁王村花被调戏,淫贼被俺当胸踹出十好几里地。”晏竹往前走一步拍拍胸脯子上的肉。
“我又过去补了一脚直接给踹上清岚仙山你老家了,你说巧不巧?”晏斯年抖着腿一身的痞气。
这帮小子装起狠来,还是像模像样的。瞬间把阙德子吓得哆哆嗦嗦,感觉自己进了狼窝,“可可可是我真的不是骗子....我的符咒真的有用。”
“我拿这个苹果跟你换行不?”晏息把吃完的苹果核顺手丢尽晏竹怀里,“阙德子大师,我看你还是别骗人了,我们不会把你送官府,只会让你完完整整进来,零零碎碎出去。”
晏息细眉一挑,威势顿现,震得阙德子不由得后退一步。
“你不需要相信我,你只要看着我做就行,保证明天就没事了,”阙德子欲哭无泪,“你们馆主都和我说了,不就是一个白影吗?过了今晚,我保证他就没了。”
还不等众人回答,门口传话的下人就一路小跑过来,“有一个江湖侠客,说能驱鬼,要上门拜访!”
众人皆一脸不可思议。
“呦,今儿个骗子来我家清谈了,”晏息从椅子上跳下来,拍拍手,“让他进来吧,你是阙德子,我倒要看看这又是一个什么子。”
“你一会就说她印堂发黑,恐有灾祸。”弈鸣在袖子里小声提醒道。“算命的都这么说。”
“我明白我明白我都背下来了。”黎昕一脸胸有成竹,“我主动上门驱鬼,她们一定特别欢迎我。”
黎昕还没踏进前厅,就感觉迎面扑来一股子杀气,只见面前众人并肩而立,一位手持拂尘的老头正一脸颓然的蹲在中间,其余人皆散发出掩饰不住的戾气。
进了狼窝了?
弈鸣在袖子里忍不住哼了一声,“你的霉运还是没顶天。”
“干什么的?”晏息率先开口。
其实不用她说话,黎昕也第一眼就看向了她。
梧桐落花,树下之人一袭黑袍,端坐抚琴。隔着漫漫红尘,黎昕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见他定神看着自己却不说话,晏息有点不耐烦,“问你话呢。你看着我干什么?”
“啊,”黎昕回神一样抬手作揖,“在下云游途经此处,望有隐隐黑气笼于此宅上空,便心生不祥之感,如今得见姑娘,印堂发黑,恐有灾祸,还请姑娘许在下画一符咒,驱除灾邪,姑娘意下如何?”
黎昕逆光而立,青衣袍袖垂下,青色发带束着马尾,举止儒雅,端的是翩翩君子,美如冠玉。
“你叫什么名字?”晏息面无表情不答反问。
“在下黎昕,”不知道为什么晏息觉得他说名字的时候望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期待。“如日出之明...的意思。”
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直直盯着晏息的眼睛,晏息的心没由来的重重跳了一下。
“哦~黎昕子。”晏竹嘻嘻哈哈的调笑,“黎昕子道长师从何处啊?”
“在下师从妙仪仙君,生于清岚仙山。”黎昕手向晏竹处作揖,眼睛却还是看着晏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了一个子。
“同门啊,那你见过他吗?”晏息有点不自然的别开眼,指指蹲在地上数蚂蚁的阙德子,“他也是妙仪仙君的弟子啊。”
“什么?”黎昕袖子里的弈鸣都是一怔,“怎么可能!”
“在下的师门从未有过此人。”黎昕无比肯定的说。
“我是内门弟子,你一看就是外门弟子,不知道正常。”阙德子撇撇嘴,一副年轻人你不懂。
“什么外门内门,妙仪仙君一共就两位弟子,另一个叫扬灵,你是谁?”黎昕满脸的惊讶,像看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看着阙德子。
“行了行了,想要认祖归宗别在这认。”晏柄松终于忍不住打断,“你会驱鬼捉妖?”
“会啊。”黎昕觉得理所当然。
“我们不相信你。”晏柄松语气笃定。
“你不需要相信我,你只要看着我做就行,保证明天就没事了,”黎昕微微一笑,志在必得。
连袖子里的弈鸣都点点头,表示认同,当然了,因为那鬼就是我啊。
这似曾相识的表情,这如出一辙的言语,还有这师出同门的背景,均是把众人惊的目瞪口呆,现在的骗子都是一副说辞吗?
“来人!”晏柄松气沉丹田,吼的更大声了。
“哎好嘞。”师弟们也更兴奋了。摆出一副更甚的流氓气势来。
黎昕眉角一挑,却也不慌,心下百转,“看来这位假师兄也说了一样的话,各位大可不必相信我,但只需要让我俩呆一晚便知,我观这位道长手腕处隐有枷锁,明日必定会有灾祸,且只要有在下在此,那邪祟便不敢再出现。”
“虽说无缘去者,应安然随他,可在下今日与诸位侠客一见如故,此次做法不收银两,只求结缘。”
这套说辞可谓有理有据,又适时的套近乎,难免让人心生好感。
众人也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
“那小爷我就让你....”还不等晏斯年逞威风,晏柄松就打断他,“那就劳请二位各显神通了。”说着一甩胳膊离去。
“各显神通哈。”
“自相残杀哈。”
“早日升仙哈。”
不一会功夫,前厅就只剩下黎昕、晏息、阙德子三人。
“感谢诸位信任,感谢,感谢。”阙德子满面春光的目送众人,回头看见黎昕和晏息都冷冷的盯着自己。
晏息并不相信阙德子,黎昕更是压根就知道他是骗子。
“贫道.....就先告退了。”阙德子手握拂尘向后退去,越退越快,越退越快,最后直接转身带起一溜烟跑了。
“你为什么总盯着我?”晏息的声音清明爽朗,没有寻常女子的娇柔妩媚,倒有种江湖侠客的飒爽凛然。
“因为在下与姑娘一见如故呀。”黎昕低头嘻嘻笑着再次作揖。
“我没有与你一见如故。”晏息毫不留情的说。
“姑娘侠骨傲然,与在下没有相识之感也属清理之中。”黎昕依然保持作揖的动作不曾抬头,腰间的玉佩在袍袖下微微晃动。
“你的玉佩很好看。”晏息指指黎昕腰间玲珑剔透之物,“所刻之物是什么?”
黎昕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立刻抬眼怔怔的望向晏息,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晏息有点一头雾水,半晌只见那光芒慢慢暗淡下去,“是梧桐树,姑娘喜欢,在下便将此物赠与姑娘了。”
说着就真的伸手去解,晏息只是觉得那玉佩颇为吸引人便随口问问,并没有张口索要之意,想不到这人这样实在。
连忙抬手制止,“不必,我只是随便问问。”
一瞬间晏息常年舞刀弄枪有些茧子的手指触碰到黎昕修长白皙的手指,两人均是一僵。
“你这手....”晏息有点尴尬,“可真白净,好像抚琴的手。”
“我不会抚琴,”黎昕低眉一笑,“你会,而且还抚的很好听。”后一句话轻的仿若耳语。晏息没有听清楚,下意识追问道,“什么?”
黎昕抬眼望向晏息。不知道为什么,晏息总感觉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很复杂却不让人反感,“我不会抚琴,但是我喜欢抚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