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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伪币贩子改革铸钱事

这年头,成为罪人的不止苏轼与赵兴,当月,苏轼门徒中最后一位未受株连者黄庭坚正式被贬谪。这个月,蔡卞等人重修《神宗实录》一飘天文学打尽。

然而,严厉的文字狱与株连政策真能阻止别人的向往之心吗,赵兴看看散布在满山的慕名求学的学子,轻轻摇摇头,回答:“昔日老师在黄州的时候,我曾经宰杀一头牛给老师,今日此情,不禁让我想起了昔日光景。来人,去乡间搜购两头壮牛来,就说开春本官赔偿他四头壮牛。”

这次苏轼没有阻止,因为他在杭州的时候见过赵兴从天竺运过来的印度壮牛,他知道现在冬闲,农民暂时用不上牛,还要空耗粮草。如果赵兴在开春后每一头牛补偿农民两头牛,对农民来说也是件好事。而这一点,恰恰是赵兴有能力做到的。

惠州气候炎热,肉食不便于储存,官员们可以每十天开一次荤,而百姓甚至百年难得吃上肉,这两头牛让苏轼饱餐一顿,与此同时,前来拜访苏轼的学子们也有了口福。

在苏轼这里盘桓几日后,詹范太守闻讯也赶到了白鹤峰,这次他对苏轼的态度更亲热了,他爽快的答应了赵兴的要求,让白鹤峰也有资格在惠州市场上购买羊肉。

“十天只杀一头羊,这不够,一月份我要往惠州运送两万人,詹太守好好安置一下他们,让他们可以顺利垦荒。此外我还打算向惠州运送一万头猪苗,且先用青苗法的惯例,由官府垫钱发放给百姓,这笔钱我不问你催要,詹太守好自为之。”赵兴意味深长的警告。

其实,詹范这段时间已经发现赵兴屯田与以往官员有着本质区别,他雇来的那群民夫采用“变种免役法”安置,属于雇佣劳力。这些人在分遣下去的时候,会从官府领一套劳动工具与家私。前者包括铲子、榔头、锄头、剪刀、钳子、耙子、犁头等,后者包括锅碗瓢盆等。

从来没有人如此豪奢的安置流民垦荒,而据说从头到尾官府没有花一个钱,也没有为此向百姓摊派一点赋税。据说是某“银行”给予的贷款,而赵兴的做账水平在官场上享有盛名,密州、扬州、环庆他留下的账目据说很少有人看得懂,但密州这么多年来却人人对那种分账方式极为满意。

久而久之,研究赵兴的做账法的人不少,许多人研究过后从里边发现无数的金融奥秘,齐齐叹服,而看不懂的人便开始学着装聋作哑,随身附和的夸奖。因而赵兴对流民的处置现在没人敢质疑,大家都在等待账目结果的最后揭晓。而广南当地农民则看着移民的待遇,恨不得自己也跑去赵兴那里申请移民待遇。

这种情况也让詹范想通了,赵兴大规模移民,当地官府不用自己掏钱,而移民来的百姓填充了当地的户口,开垦了大批的荒地,等于为当地政府增加了新税源。如今赵兴首选的移民安置点就是惠州,这是难得的待遇,如果他的老师不是贬谪在惠州,也许惠州捞不到这份好处。

故而,对赵兴的吩咐,詹范感激涕零,他起身拱手再三拜谢:“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在年前统计好境内的荒地,等到一月份,一定将田亩册子准备好,静等大人处置。”

赵兴拿眼瞪着对方,沉默不语,詹范立刻恍然,他赶紧补充:“惠州还有厢丁七百人,在下明天就把他们全部发送到白鹤峰进行操练,操练的内容就是修路建房,请大人放心,在下无论如何不会亏待了白鹤峰。”

赵兴满意的点点头,补充说:“惠州眼看就要大规模建房,团练厢丁这番辛苦,总不能亏待了他们,我马上从附近雇请几名石匠与窑工,指导厢丁建砖窑,修建采石场,总不能亏待了他们——我向来不亏待我的朋友。”

赵兴最后那句话意味深长,詹范心领神会。两人在交谈中没有提苏轼一个字,但詹范承诺照顾白鹤峰,已经表明了态度,对此两人心领神会,这番话说完,两人同时憨笑起来。

詹范笑罢,又试探的问:“大人,建砖窑采石场,真的必要吗?”

赵兴意味深长的回答:“几万人移居到惠州,需要的砖石那是论亿的,此外,惠州要修建码头,城内要铺石板路,需要的石料也是难以计数的,可惠州人少,材料供应不上,这些材料都要依靠外运,外运的价格……”

赵兴拖长了腔,詹范立刻明白,他意会的点点头,附和说:“惠州人少,人少干不成事,下官的妻家倒是有一些闲人,不如下官从妻家召请一些闲散人手,无论来惠州干什么,也算是对大人一点帮助。”

赵兴顺势补充:“几万人在这里拓荒,无论干什么都是个大进项,哪怕养猪、贩布,甚至卖一些针头线脑的,也能有不少盈利。”

一个人是干不成改造天地的任务,所以赵兴想尽可能的煽动更多的人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换句话说:把更多的人绑上他的战车,成为他的利益共同体。官吏们招朋唤友的力量很大,只要一个地方官府行动起来,多米诺古牌的第一阶就倒下了……

詹范心领神会,他还想询问一点具体内容,万俟咏已经在旁边催促:“大人,阜民钱监的人已经等的很急了,请紧快动身。”

詹范赶紧让开道路,拱手称:“下官恭送赵大人。”

阜民钱监里,铸钱司的几名官员恭敬的迎候赵兴,赵兴巡视完钱场,摇头叹息:“太落后了,这里头都是四千年前的技术,简直落后的一塌糊涂……钱监里现在铸钱的工作全部停下来,重新修建工厂,把你那些小炭炉全部给我拆了,场地平整起来,盖大厂房,到了一月份,我订购的新机器也就要到了,你们争取在一月份给我把新厂房盖起来。”

钱监监司为难的说:“大人,二月份向朝廷解送的日期到了,可我们钱监还没有完成八成任务,在这紧要关头大人停了铸钱的活……”

赵兴不耐烦的打断对方,回答:“你这小坩埚溶化一炉铜锡需要多长时间?半天?还是一天?我告诉你,新来的大机器是蒸汽铸币机,锅炉烧开了,一次冲压顶你这几炉的铸钱量。你要烧化一炉铜锡花费多少木材,花费多少时间,而新机器只需要一次冲压,眨眼的功夫就能完成。

以后,铸钱的活无需跟煤炭打交道,就要待在大厂房里,又干净又整洁……等等,现在钱监里的火耗是多少?”

钱监监司犹豫了一下,小心的说:“我阜民钱监的火耗还算低的,只有两成五!”

赵兴点头:“装了新机器以后,钱监里不存在火耗问题,冲压下来的边角料就是最大的火耗,这些边角料可以回收,融化成铜板重新铸造,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那些边角料归你,你有现成的技术可以将边角料溶化成铜板进行冲压,这批边角料制成的铜板归你们钱监分配,而那两成五的火耗归我。我要用来安置移民,新办学校、修建道路。

或者,这件事颠倒过来,你拿一成五的火耗,边角料归我,我全部回收——不要以为你是钱监可以在边角料上做手脚,我每月进多少铜板,回收的边角料也必须是那么多,少一点我从你的钱里扣。”

万俟咏在旁边补充:“按计算,冲压下来的边角料也有三成左右,这三成本来会在连续溶化中损耗,但现在使用冲压机,在铜板上一次冲压,剩下的都可以余下来。”

钱监马上做了决定:“大人既然这么说,我要那些铜板,我要那些边角料,只求大人拆毁炭炉的时候给在下留下一座。”

赵兴点头:“我给你留下不止一座锅炉,每台冲压机都要配置一台锅炉,锅炉里的水一旦烧热了,你可以用余火溶化边角料,熔融过程中的余温就可以维持锅炉的正常运行了……”

出了钱监,万俟咏有点糊涂,他小心的问:“大人,这算法不对,边角料就占三成,也就是说铜板只有百分之七十被冲压成钱币,剩下三成归了阜民钱监,那我们哪里还有三成火耗?”

赵兴笑着回答:“不是这样的算法,昔日钱监里上千个小炭炉一起燃烧,每日光消耗的煤炭价值几何?现在只集中烧几座锅炉,光节省下来的煤炭钱有多少?

另外还要算算人手钱,一座钱监雇工约有一万人,采用新机器后,最多只要一千人就可以超过原先的产量十倍以上,因为新机器提高了几百倍的功效,却只用负担原先十分之一的人手,所以总的算下来,火耗降低的何止三成……

算了,这问题我跟你解释不清,你只要知道铸钱这活我最在行了,我拿三成火耗,那是明面上的,实际上采用新机器后,维持一个钱监只有过去几十分之一的投资。阜民钱监不清楚这点,说实话我刚才还担心他不要边角料跟我分成呢。因为光是清点那些边角料,我的管理人手都要增加、投资成本要加大。而他拿走边角料,到替我省钱了,从今往后我只需要给钱监里运制作好的,可以铸钱的铜板就行,至于具体火耗降低多少……我不会让阜民钱监知道的。”

接下来赵兴旋风般走遍了广南东路,规定了铜矿场锡矿场今后统一制作可以铸钱用的铜板而不是铜锭锡锭,这样一来,标准定制的铜板进入钱监,钱监需要做的只是冲压而已。每块铜板是标准的“一范”,“一范”可以冲压成八十一枚铜板,便于计数便于管理。

转完了广南后,赵兴又带着从人来到伶仃洋口的海南盐栅,参观了盐栅内的力瀛书院,赵兴叫过随从的卢旺达,指着海南盐栅所在的位置,所:“这片位置很重要,他刚好卡住伶仃洋口,进入伶仃洋就能抵达广州,当初选这个地方的人眼光好。我听说伶仃洋对面的陆地也有一块盐场,叫做金斗盐场。也是好地方。

广州市舶司我们插不上手,没有广州市舶司的税收,大规模移民就无从谈起。而海南盐栅与金斗盐场位置绝佳,所在的地界内湾岔密布,修建码头能够同时容纳几十万船只停泊与进出。我准备在这两个地方正是设立县治,海南盐栅就叫香港县,你卢旺达就是这里的县长。

这地方是块宝地,只要把海边的地平整一下就是盐场,足以支撑大规模移民,等到码头不够用了,你将盐场再一平整就是泊船码头,照样日进斗金。

这里的移民我准备用密州失地农民填补,另外我打算从辽东再找一批人来,卢县令有管理辽东的经验,正好跟他们打交道。等明年开春我会从广州修建通往这的大道,保证这里的货物通畅。等道路修建完了,你这里就好过了……”

卢旺达乐癫癫的看着自己管辖的县境,有个现成的盐场,可以让他在刚起步的时候不至于那么艰难,他打量左右一番,立刻又问:“大人,盐场里的人恐怕不会愿意我们增设盐场吧,这不是抢他们饭碗吗?”

赵兴点头:“无妨,市场大的呢,只要道路修通了,他们的发货量也会上去,我只担心他们的产能不足,叫盐栅的纲首来,我叮嘱几句……”

盐可是高税商品,盐的产量上去了,赵兴只会乐的笑。他叫过来盐栅里的纲首,向他们描绘了当地修码头的计划,而后给他们画了个大饼:“我在密州曾经实验了一种新式晒盐法,不用动火,成本既低廉,出的盐又白如雪。我准备修好码头以后召请江淮小船来香港,让他们用船将你们生产的盐直接通过海陆运到大运河口,然后通过运河运到内陆。这一来一回也有十数倍的利润,所以我唯恐你们产量不够,打算在附近开挖更多的盐场。

我的新盐场就是采用新式方法设计的,新建新盐场的时候准许你们派人来观看,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询问。

此外本官还打算在广南开放盐禁,无论任何人都可以去盐场购买食盐,凡是在你们那购买食盐的人,都可以由你们带着来经略司,本官见人就给开盐引,只要他纳税,我才不管他是不是盐商。”

盐栅里几名纲首激动的发抖,只要开放盐禁,他们只愁自己的产量不够,哪会计较竞争者的出现,几名纲首一使眼色,试探的问:“经略大人,小民打算再购置几亩海边滩地,不知官府准不准需?”

“几亩?”赵兴反问一句。

“或许……几万亩,成不?”

赵兴点头:“海边滩地属于官府,官府不禁止开发滩涂,但官府今后准备变更征税方式,不再盯着你们盐场的产量,而改以盐田亩数计算,每亩该纳多少税由盐场主竞标,你们觉得多少合适,以后按亩数向官府纳税。勤快点你们就多产盐,有喜欢收藏盐田的,买下盐田干晾着,只要他照常纳税,本官不予干涉。

这盐田竞标以五年为一期,竞标上的人准许他经营盐田五年。五年后进行下一轮竞标,价高者得。这样一来,本官管理简单,有多少亩数我征多少税,不用每天盯着你们数你们铲了多少铲子盐。而你们也简单,不用贿赂贪得无厌的税吏,生产出来盐只管见人就卖,年底交税就行。本官这里只管修码头修路,让你们的盐畅通无阻的销售出去,怎么样,简单吧。”

确实简单,这样一变更计税方式,赵兴的行政成本少了,还减少了贪官污吏的运作空间,几个盐场的场主先是脸色灰败的冲着赵兴发呆,但接着他们当中一个老汉用古怪的方言揭开了秘密,他说:“莫怕莫怕,我们至少有五年的时间,大人初来乍到,盐田每亩产多少盐他也心中没数,交多少税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等到五年后,这晒盐行业也不是谁想干就能摸到门道的。以我看我们至少有十年好光景,等到十年后,我们挣了十年的钱,还有人敢跟我们争吗,这分明是送钱给我们吗。”

看到别人依然还不明白,那老汉提醒:“开放盐禁,以后上交盐税的就是我们。只要我们开出售盐的凭证,官府那头就给开盐引。如此一来,天下盐商不都得到我们这里来买盐,无它,人人都可参与,人人都有机会挣钱而已。今后我们的出盐量只会更大,跟大人说,我们先买三万亩盐田,其余的人立刻给我回去,能招多少人招多少人来,还有,派遣几个伶俐的跟着看大人修建新盐场,能帮上手的帮一把,争取把新式盐场摸透……”

赵兴也听不懂对方的方言,因为中国方言太多了,他不可能全都了解。只看到那老头说过后,盐商的神色蠢蠢欲动,他得意的笑了。

卢旺达看到麻烦解决,他欣喜的凑到赵兴身边,连声问:“大人,你的移民多会到,我现在可是一个光杆县令啊……对了,大人说在海对面的金斗盐场也设立县治,不知道大人打算把那个新县称呼做什么?”

赵兴板住脸,忍着笑回答:“澳门县,那个新县就叫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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