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不被珍惜的土地(上)
这里是昌化军藤桥镇,以前这里还有一个名字叫儋州(县),熙宁六年(公元1073年),“儋州”被废弃,改为昌化军,原先昌化县行政班子则并入藤桥镇。
“我来过这里”,赵兴漫步走在伦江江边,指点着周围沉思。
“你?”蒲易安难以置信地反问:“你不是说自己第一次下南洋吗?怎会来过这里?难道是梦里?”
“不是梦……沿着这条江水一直走,里面就是原先的儋州县,现在的昌化军军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原先反而是昌化军所在……”
蒲易安瞪大了眼睛:“原来你真来过这里,什么时候?”
“现代!”赵兴在心里默默说出这个词。现在,这里是洋浦港,海南三大深水港之一,他还记得离这不远就是东坡书院。可这些,他说不出来,只好默默无语。
在蒲易安眼里,赵兴一直显得高深莫测。现在对方不说,他稍稍想了想,随即把这问题放弃,自语说:“我倒是第一次登上这个地方……瞧,它荒凉的可怜,我听说:昌化军待过的地方简直如蝗虫过境,现在这片遭蝗灾的土地无法养活他们了,他们便夺取了儋州县,把自己原先的土地扔给了小镇。”
“这不是更好吗?”赵兴微微冷笑着:“这附近还有比这座小镇更好的深水港吗?昌化军不要我们要,跟镇一级单位打交道,反减了不少麻烦……哈哈,妙,绝妙!”
蒲易安扫了一眼周围,远远地有几位村民围在那里,冲他们指指点点金不二等人已全神戒备,紧紧握住刀剑守在他们身后。蒲易安轻轻摇了摇头:“倒是……这里都是罪犯与逃人出没的地方,岛上官员都是罪官,或者干脆就是贪官。他们被贬谪到此的,一肚子怨气,许多官员被贬谪到此后,甚至生不能离岛,这样的官员怎有心料理政务——他们最易买通。
但,你也要考虑粮食问题,当地黎人并不喜欢耕作,只以打猎为生。因为这里的猎物太易获得,相对来说,耕作反而劳苦,所以这里的粮食,岛民自己吃都不够,每当风暴季节时,运粮船偶然不能及时抵达,吃惯稻米的贬官与汉民就要饿肚子了。
在这里设立补给基地?这里的码头能养活多少人,若人力不足,它每年又能周转多少货物?本地有什么货物贩售?建个码头,货物全凭大陆出产,若出货量不大,能维持这座码头吗?”
赵兴笑的很奸:“我只看中它的隐蔽——岛上罪官终生不能离岛,还最易买通,那么,我在这里弄得动静再大,谁会去告发?
至于岛上的出产吗?你忘了我船上的货物——糖霜!这里一年三熟,种植甘蔗再理想不过了。只要糖霜贸易做起来,那就是巨额利润,用金子打造那座码头也都值了……怎么样,想投资吗?你我二人把这港口建起来,然后坐地收费,以后即使不跑海贸了,也能日进斗金。
瞧,我还打算我们的造船基地设在此处,这样,热带的硬木运送到这里,航程缩短,价格低廉,而从这里运送糖霜出港,既可以避开广州市舶司的搜检,还缩短了运送距离。重要的是,海货运送到这里,再换个包装进入大陆……嘿嘿,那就不是海货了,是琼州当地产品,市舶司管不着我们了。
你算算,光省下来的税,够不够维持这块码头!”
能闯海求富贵的人大都是些敢于冒险的人,蒲易安听到这番诱惑,心动了:“好,你去把当地官员搞定,让他准许我们修建一座库房,我会从泉州调拨人手,把前期工作做起来……等我们这趟返回后,你与我一起修建这座码头。”
“看我的”,赵兴吆喝陈不群:“拿我的手本去,送给儋州县令……不,送给昌化军都巡检送去!”
昌化军都巡检名叫张宛,他是从青唐一带待罪贬谪到昌化军的,罪名是“创造事端以生边害,万死不塞责,诏贬昌化军都巡检”,今日,他正在与同为贬官的军事判官吴源、巡检刘卓坐在后堂郁闷。
“吾今日要死在这里”,张宛大呼小叫地说:“咱家待惯了青唐寒冷之地,实在受不了这里的酷热,要死了!要死了!”
军事判官吴源、巡检刘卓官职都低于张宛,但同病相怜使他们忽略了品级,两人都斜躺在凉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热啊,没想到,天下还有这般酷热之地,我等大概都要死在此处!”
衙役懒洋洋地走进来,有气无力地递上一个名帖,他是主官张宛带来的亲兵,自然有资格在张宛面前使懒。
“唤上来,唤上来!”张宛看也不看手本,大叫:“我日日在这里等死,还有人来拜访,不管是谁,唤上来一聚!”
“黄州贡士赵兴赵离人,拜见各位老大人”,赵兴恭恭敬敬地向三位官员行礼。
三位官员连屁股都不抬,继续懒懒地躺在凉榻上。张宛砸吧了一下嘴:“雄壮,好雄壮的汉子!黄州赵离人,我与你往日并无干办,怎想起拜访咱家这位罪人!”
“吾师东坡居士,亦是罪人”,赵兴轻轻地回答。
“东坡居士……不认识!”张宛粗声回答。
“黄州?东坡?”判官吴源是文人,他经常看邸报,知道点武人不知道的消息:“据闻,黄州有四位贬官,尊师贵姓?”
“家师姓苏讳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
“大苏学士!”吴源惊得跳了起来:“怠慢,怠慢!世兄请宽坐,且容更衣!”
张宛见到吴源的惊态,想了片刻,也是一惊:“可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的苏学士?”
刘卓的问题也是同一个:“可是‘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苏学士?”
“正是!”
“请宽坐,且容更衣!”三人相继站起来,庄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