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枝,或者说莲蔓,她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灭灵阵的确难熬,便是还有人身在,也会慢慢的侵蚀魂体。上一次见面时莲枝还能强撑着直起身体,整平衣角,尽量有礼的回答齐琳的问题。
但这一次,莲枝却几乎已连坐直身的气力都已没有,但因为四周的铁栏上都密集缠绕着红线铜钱,触碰到会觉着更加痛苦,煎熬之下便只得毫无支撑的跪坐在正中,躬身低头,已弯成了一团,似乎下一刻便会瘫倒在地上。
而这期间只隔了不到两天!齐琳吓了一跳,上前一步蹲下了身来,小心的叫了一句:“莲姑娘?”
笼内女人微微动了动,极其缓慢的抬起了头,又愣愣的看了齐琳好久才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般,声音微弱而沙哑:“齐……才人。”
“她这是……怎么了?”齐琳扭头看向玉女。
“在灭灵阵中还坚决不吃东西,还能清醒着就已经不错了。”玉女笑着解释道。
不吃饭?为什么?齐琳一愣,虽未开口,但目光里显然已带上了这样的疑问。
“许是觉着灭灵阵还是太慢了,着急的去死吧。”玉女以在说什么令人欢欣事情的口吻说着这样的话,自然,面上配合的笑容也是决计不会散去的。
这会儿的齐琳看见玉女这样子就觉着心头一跳,不敢直视,连忙扭回了头,又看向了笼子里面色苍白的莲枝,当真带着几分心怀不忍的说道:“何必呢?”
喘息了这么久,莲枝似乎也有了些力气,能够声音低微的对齐琳开口解释道:“我们姐妹……已决意共死,劳齐姑娘记挂……”
莲枝如一位再端庄不过的贤妻良母般,态度极其温和有礼,但也同样的生疏客套、拒人于千里之外,且暗自坚决并不为他人的几句话语而左右。虽然没有继续尝试,但齐琳便莫名的觉着自己就是再劝下去莲枝液一定不会改变主意。
在来偏殿之前还觉着时日还多,抱着可以慢慢劝阻对方的念头,但这会儿看着莲枝虚弱到马上就要死了一样的样子,齐琳也不得不重视了起来,沉默一阵决定再做一次最后的尝试。
“我能不能和莲蔓姑娘说几句话?”齐琳开口问道。
莲枝一愣,张张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面容便忽的一停,变成了虽虚弱却依旧盛气凌人的面庞,连声音都似乎一下子高了几个调子:“你找我做什么?”
与此同时在笼上缠绕的红线也开始轻微的晃动了起来,是那已死了的妹妹莲蔓,齐琳立即见状明白,当即便也干脆的问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宁愿连累你姐姐与你一起死也不愿离开她体内?或者接受我们的建议,暂且先做一阵子鬼使?”
“干你屁事!”莲蔓的话还是一样的直截了当。
齐琳也不生气,继续直接的说道:“确实不干我的事儿,只不过见你姐姐对你这么好你却还是这么不懂事,有点看不过眼去了而已!”
“你知道什么!”莲蔓闻言大怒,声音尖利:“这都是她欠我的!是她该得的!”
“不管欠了什么,连命带身体都给你了,也该还清了吧?”这次的齐琳已是是在故意挑拨了,就算没说过几句话,齐琳也看出了像这样的叛逆少女该是最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便故意已一种语重心长般的口气接着说道:“更何况不她那么温柔的人怎么会做出对不起自己妹妹的事儿?肯定是你不懂事误会她了!”
“你知道个屁!”果然,连蔓立刻像个被点燃的炮仗般炸了起来:“你也跟那样只会看人虚伪外表的人一样!你怎么知道她那张温柔可亲的皮囊下有多肮……啊!”
齐琳一个“小心”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被连蔓激动之下控制的身体便已经在没有察觉之下靠近了绑着红线铜钱的铁栏,一触之下,便立刻像是被电网捕到的蚊虫一般,一个清脆的火花爆响,猛地向后倒在了地上。
“莲姑娘!你怎么样了?”齐琳连忙扑了上去,紧握着铁栏从缝隙中看去,对人身的她的来说,这灭灵阵的铁栏就算是挨上去也不过是有一些略微的刺痛,类似握到了不怎么扎手的毛球,并不算特别难以忍受。
连蔓、或者说莲枝,仰躺在地上喘息了良久,接着慢慢从手脚开始动了动,就那样迟缓而无声的又坐了起来,坐起来之后便直盯盯的看向了齐琳,虽然面色惨白如纸,但目光里却闪着慑人的光亮,简直像是有团火光在里头燃着一般。
这情形简直有些像是回光返照了!齐琳想到这儿莫名的心头一跳,也顾不得询问内情了,只是小心翼翼的出言问道:“那个,连蔓姑娘,要不,咱们先喝口水,吃点东西,然后再慢慢说?”
连蔓依旧静静注视着齐琳,并不理会她这关心。
齐琳在这目光下有些无措的扭头看向了身后的玉女,玉女对着她点点头,出言答应了一句“奴婢去端些清粥,”便脚步轻快的转身而出。
几乎在玉女合上门的瞬间,连蔓的声音便随之响了起来,没有之前的泼辣,但却似含着刻骨的怨恨般冷冽的令人心寒:
“若我告诉你,我温柔可亲的好姐姐连蔓,是个为夺妹夫不择手段,自甘下贱做妹夫妾室,并与其合谋害死自己亲妹妹的人呢?”
齐琳瞬间哑然,只是单纯的张张口,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的确,说什么呢,“她怎么会是这样?”“我不信,一定还有内情?”
无论说什么,这种身为局外人以关心之名轻率说出的话语,都是无礼而残忍的。齐琳能做的也只是哑然。
好在连蔓似乎也并不在意齐琳的回答,问过这话后便有些恍惚般,忽的松散了目光,略带癫狂般的喃喃自语道:“我的好姐姐啊,瞧你多厉害,不管出了什么事,爹爹、娘亲、夫君、家人一个个的都只觉的是只是我不懂事,便是到了这地步,都有陌生人为了你鸣不平,我是不是该干脆就这么魂飞魄散了,你才会放过我呢?”
说着这样的话,连蔓的面容便忽的一片茫然之色,几息之后,本来安静的灭灵阵像是突然被捅开了的马蜂窝,红线铜钱都似忽然发了疯一般的急速的颤抖着,“嗡嗡”的响声尖锐到刺人耳膜——
“不!”
但即便如此,莲枝那变了调的凄厉叫喊依然清晰的响在了齐琳耳边,丁点不见之前大家闺秀般的矜持温婉,如同被夺去了全部希望的泣血杜鹃,绝望而哀婉:
“连蔓,你回来……”